胡亥睨了蒙恬一眼:“嗯哼。”

    他竖起手指,笑道:“此法名为炒铁灌钢法。先将生铁炒成熟铁,然后同生铁一起加热,使生铁熔化,‘灌’入熟铁,使熟铁增碳而得到钢。这样制作出来的武器锋利,农具耐用,足以代替铜的存在。”

    话音刚落,胡亥瞬间腾空而起。

    回过神来的他看看自己晃荡的小短腿,又茫然无措地看向蒙恬:“等等?蒙內史?你要带我去哪里?”

    蒙恬将胡亥圈在胳膊下,脚步匆匆。

    他一边走,一边沉声说道:“公子,此事事关大秦军队,要立即向陛下禀报!”

    今天才刚刚出来一个时辰呢!

    现在的马车既没有弹簧减震,车轮也没有橡胶包裹,乘坐时的感受那叫一言难尽。

    这才刚刚出来,又要重新坐回去?

    胡亥光是想想,便仿佛听见了肠胃的哀嚎。他没有丝毫犹豫,连连抗议:“等等?等等!”

    “咱们才刚刚出来呢!”

    “迟点告诉阿父也来得及吧?”

    “不是我不想回去,主要是我刚刚让纪信将车子拉去装粮食了,咱们没车也回不去啊!不如在这里等等,迟些再走怎么样?”

    蒙恬也有对应的招数。

    他毫不犹豫地回答:“公子,微臣可以带您骑马回宫!”

    胡亥:“???”

    要知道自打自己落马摔伤以后,满宫就没有人敢让自己靠近马匹过!

    这么想想,还有点点心动呢。

    胡亥心中一动,轻咳一声:“那行吧。”

    蒙恬得信,迈开长腿:“走!”

    于是,张耳和陈余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见蒙恬裹挟着胡亥如旋风般消失在人前。

    张耳和陈余:“…………”

    久久陈余憋出一句话:“蒙內史……说仙法呢。”

    张耳恍恍惚惚:“是啊。”

    要是乡民口中的话语不做数,那蒙恬蒙內史身为始皇帝的近臣,定然不是信口开河之徒。

    也就是说——

    陈余喉结滚动,没忍住低骂一声:“可恶……你说这些好事怎么都归了秦国?搞得,搞得我们……”我们这些反秦人士很傻很天真啊!

    张耳听到好友言下之意,心有戚戚然。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看到对方眸底的涩意——或许这便是大势所趋?正当两人相顾无言的时候,迟来一步的纪昀迎上前来:“张郎,还有陈郎,两位可是想入公子门下做事?”

    张耳沉默一瞬,颔首道:“是。”

    陈余紧随其后,也跟着回答:“没错。”

    纪昀喜上眉梢:“那赶紧好。”

    他双手合十,期待地看向两人:“我这里正巧有一件事,要劳烦两人帮忙。”

    张耳和陈余相视一眼:“还请纪郎君吩咐。”

    两者对于纪昀的发话体感良好——

    既然打算隐姓埋名从头开始,从低做起也是正常。

    就不知道纪小郎君打算让他们做什么?

    许是监督工人办事?又或者登记造册,统计名单?两者思绪期间,跟着纪昀回到田庄。他们一路走进一间半大书屋。

    扑面而来的是嘻哈笑闹声。

    张耳和陈余动作一停,看着眼前一帮半大孩子渐渐露出茫然神色,下意识向纪昀看去。

    等等?纪昀何时落在他们身后?

    停在门外的纪昀笑了笑:“我还有别的事要去办,照看他们之事就交给张郎和陈郎了!”

    说完话,纪昀合拢大门。

    等张耳和陈余回过神来,他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余喃喃道:“这是,这是什么意思?”

    张耳看着围上前来的孩童,扯了扯嘴角:“或是让我们给这些孩童……启蒙?”

    半大孩子们好奇地包围两人。

    小家伙们仰着小脸,兴致勃勃:“我认识你!你是张郎~!”

    “我阿父说你们很聪明!”

    “对对,我阿父说你们认字对不对?那这个字怎么读啊?”

    “我想去打猎,带我去打猎!”

    “我不要读书,我要出去玩——”

    瞬间被叽喳声淹没的张耳和陈余:“……”

    他们想过为了展现自己的能力或许要做很多事,却万万没想到他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带娃。

    与此同时,蒙恬也带着胡亥来到村口。

    早早得信的隶臣已将马匹牵出,双手将缰绳送到蒙恬的手中:“內史请用。”

    胡亥眼前放光:“好漂亮的马儿。”

    骏马高大,皮毛油亮,浓密蓬松的鬃毛随风舞动,光站在那边就像是一道风景。

    胡亥没忍住,伸手抹了一把。

    骏马轻轻咴咴两声,马蹄轻动,挥了挥尾巴。

    蒙恬再次抱起胡亥。

    他翻身上马,朗声说道:“胡亥公子,坐稳了——!”

    胡亥:“……哎?等等!”

    话音刚落,骏马四蹄飞扬,如脱弦之箭般冲刺出去。

    隶臣只听见隐隐约约的惨叫声:“等等——”

    “不是?马鞍——呢?”

    “蒙內史——马鞍还没有放啊啊啊啊啊~”

    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轻。

    听到动静的隶臣搔了搔后脑勺,忍不住嘀咕一声:“马鞍?马鞍是啥啊……”

    马棚里的其他隶臣也是纷纷摇头。

    有人耸耸肩膀,笑道:“指不定又是胡亥公子在仙界见到的仙物?”

    这么一想,众人登时没了疑问。

    在马上颠簸的胡亥双目发直,身体力行的表现出‘人在前面跑,魂在后面追’的含义。

    他双手紧紧抓住蒙恬的衣襟,紧紧闭着嘴巴。

    倒不是胡亥不想继续惨叫,而是张开嘴狂风便会灌入

    其中,发出阿巴阿巴的声音。

    谁能受得了啊!

    可是现在他也快要晕过去了啊!

    胡亥忽然发现他曾经嫌弃地马车简直是神物。

    马车是多么平稳,多么舒适,多么让人怀念啊!

    望着路边飞驰而过的景象,胡亥落下泪来。

    救救救救救救命——!为什么马上没有马鞍啊——!我的屁股,我的屁股就要裂成两半了!

    蒙恬风驰电掣,狂奔至咸阳城外。

    眼见城墙近在咫尺,他才猛地拉紧缰绳。

    □□大马吃痛,双蹄高高扬起。

    在城门守卫乃至路边行人惊恐的目光中,蒙恬双腿用力夹住马腹,神态轻松地控制住骏马。

    马蹄重重砸在地上。

    直到蒙恬翻身下马,守卫才急急跑上前来。

    蒙恬先将胡亥放在地上。

    几乎是他松开手的瞬间,胡亥就是像无骨的面条哧溜一下瘫倒在地,顺滑的反应让蒙恬都双目圆睁。

    他伸手想要去扶,却是被胡亥果断拒绝。

    面色泛青,头晕目眩的胡亥趴在地上,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疼得厉害。

    尤其是大腿根部!

    胡亥哆嗦着手,摸了摸自己大腿内侧。只是手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他险些直接蹦起来:“痛痛痛痛痛!我的腿,我的大腿肯定磨破皮了!”

    蒙恬先与守卫交代两声,而后转身看向胡亥。

    他弯腰扶起哭丧着脸,形容很是凄惨的胡亥,小心翼翼询问:“公子,没事吧?”

    胡亥目光幽怨:“你看我像没事吗?”

    蒙恬尴尬一笑,随即提议:“如今已到咸阳城门口,不如微臣抱着胡亥公子进宫?”

    胡亥心动一瞬,看到周围守卫和行人后又冷静下来。守卫和路人眼里满是好奇,正暗戳戳地打量着自己,再想想就蒙恬的大嗓门,怕是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是胡亥公子了吧?

    胡亥:“…………”

    再被蒙恬抱回宫里?自己的脸面还有吗?

    胡亥的脸色如调色板盘阴晴不定。

    他咬紧牙关:“不,不用劳烦蒙內史了,这点时间我……可以坚持!”

    蒙恬面露担忧:“公子真的没问题吗?”

    胡亥怒目而视:“当然没问题!”

    男人,不能说不行!

    等再次被蒙恬抱上马匹,胡亥迅速后悔了。

    很快,整个咸阳城上方回荡着胡亥鬼哭狼嚎的叫声:“嗷嗷嗷嗷嗷嗷嗷——救命!”

    蒙恬一路疾驰,飞奔至章台宫。

    他翻身下马,双手抱着胡亥将其送入殿内。

    胡亥看到始皇帝,那叫一个泪眼汪汪。

    他汪的一声哭出来:“呜呜呜呜呜阿父,我险些见不到阿父您了!”

    始皇帝嬴政:“?”

    他眉心渐渐拧起:“那张耳和陈余竟是不知好歹,意欲刺杀与

    你?”

    胡亥委屈地哭声戛然而止。

    他眨巴眨巴眼睛,脸上露出一缕迷茫:张耳▆_[(,陈余?”

    胡亥渐渐醒过神来:“咦?咦?咦!”

    他结结巴巴地反问道:“不是,张郎……张郎他叫张名来着?”

    始皇帝见说漏了嘴,也不再隐瞒。

    他沉声解释道:“朕遣人去查了他们两人照身贴,发现是当地官员造假的。经过数日查证,能确定两者便是前魏国信陵君身边的门客张耳,以及他的朋友陈余。”

    “朕见你有心收拢一人,这才饶了他们。”

    “呵。既然他们如此不知好歹,朕也不必留着他们了。蒙恬——”始皇帝刚要下令,恰好听见胡亥的惊呼声:【张郎是张耳?】

    【陈郎是陈余?】

    【卧槽!我怎么都不知道!?】

    【他们这个时候不得在陈县,充当里监门以谋生吗?怎么会跑到咸阳城附近来?】

    始皇帝的声音一停。

    胡亥也在此刻回过神来:“等等等等等!”

    他一跃而起,又嗷的一声跌坐在地。

    胡亥摸着温度升高明显红肿的大腿根部,咬牙切齿地说道:“不是,不是!他们没想刺杀我,想要刺杀我的分明是蒙內史!”

    蒙恬吓了一跳:“公子?”

    始皇帝来了兴趣,挑了挑眉:“此话怎讲?”

    胡亥怨念地盯着蒙恬:“蒙內史为了尽快带我回宫,竟是连马鞍不装就直接骑乘马匹,堪称是马背刺客!”

    蒙恬:“…………”

    始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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