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陵精神一振:“什么东西传遍了?”

    隶臣低着头,小声回答:“黔首们都说刘郎看似是道歉,实则是借势而为,是想逼着吕娘原谅。还说刘,刘郎素行不佳,说要,说要去官府举报……”

    王陵勃然大怒,腾身而起。

    他一脚踹开桌案,吓得隶臣匍匐在地:“无知竖子,竟敢胡说八道!”

    卢绾连连附和:“就是,就是!”

    他义愤填膺,破口大骂:“要我说定然是吕娘遣人在后面说话!没想到她竟是如此心机莫测,阴险狡诈之徒!”

    王陵一句,卢绾一句。

    两人气呼呼说了半响,才发现刘季竟是一声不吭。王陵推了推发呆的刘季:“二郎怎么不说话?咱们现在要怎么办?”

    刘季猛地醒过神来,他面色微黯:“…………他们说得对,是我错了。”

    王陵和卢绾瞬间目瞪口呆。

    王陵高喊道:“二郎怎么能灭自己威风?你都已经去道歉了,怎么还有错?”

    刘季苦笑一声,摇摇头:“不是。”

    他冷静回顾自己这段时间的操作,迅速发现了其中的问题:“本来此事是我两之间的事情,我只要私下道歉,或许便能得到吕娘原谅。”

    “而我却在众目睽睽之下选择负荆请罪。”

    “负荆请罪的含义怕是三岁孩童都知道,更何况是黔首们。”

    “我的这番动作无疑扩大此事。”

    “黔首们熟悉我,却不熟悉吕娘,下意识便是站在我这边,逼迫吕娘原谅我,更是因吕娘不愿原谅我而谴责吕娘。”

    “黔首曲解你的本意,与你有什么关系?”

    “今日王兄和三郎也见到了,只怕日后你们在咸阳城每个铺子都会是同样的遭遇……你们觉得如何?”

    王陵扯了扯嘴角:“不可能……吧?”

    刘季没说话,旁边的卢绾也坐不住了。他哭丧着脸:“二郎,那,那你现在咋办?我前头还去信给家里吹嘘了通——说二郎当上博士,在咸阳城里过得极好,还让我进了学室往后能当个从事……”

    “要是阿父阿母听到风声……”

    “你可别吓人!”王陵连连打断卢绾的话语,脸色也跟着变糟。

    王陵出身沛县富户,是当地出了名的人家。

    要是真和刘郎说的那样……等人传到家里去,自己一家还怎么抬头?王陵没了先前的稳重,渐渐也焦躁起来。他目光一转,也看向刘季:“刘郎打算怎么办?”

    刘季见两人回过味来,也松了口气。

    他先是道歉:“说到底这回也是我牵连了你们,让你们受了牵连。”

    王陵摆摆手:“你和咱们兄弟客气啥?”

    刘季接着道:“你看我们三人今天受了这等气就受不了,更何况吕娘这段时间定然是受了不少闲言碎语。”

    “错的人明明是我,挨骂的人却变成了她。”

    “你们说……吕娘要如何原谅我?”

    王陵和卢绾齐齐沉默。

    他们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王陵定了定神:“现在咱们想这么多也没用了,二郎就说吧?接着打算怎么办?”

    刘季:“王兄,三郎,还得你们帮忙。”

    王陵和卢绾相视一眼,齐齐凑上前去。他们听着刘季说的内容,没忍住齐齐抽了口气:“……刘郎/二郎,你真要这么做啊?”

    刘季就一个字:“做!”

    王陵和卢绾看刘季坚定,也不多说了。他们赶紧起身,分头按着刘季说的去办。

    另一边,吕雉读书也越发上心。

    她不想等到半年以后再参考,而是将目光对准年后的第一场考试。

    吕雉细数着自己与旁人的差距。

    她认真思考以后,特地寻到师傅处——这位师傅便是胡亥此前来询问的老师傅,也是学室里对她态度最好的师傅之一。

    老师傅对吕雉的来意大感震惊。

    他惊疑不定,半响才冷静下来:“吕娥姁有心是好事,只是年后的第一场考试离现在不过一个多月,时间太短了。”

    吕雉深施一礼:“还请师傅助我。”

    老师傅气极反笑:“贪多嚼不烂知道吗?”

    偏偏吕雉还是固执模样,缠着老师傅不放。

    也亏得老师傅一把年纪,孙女都和吕雉一个岁数,又是个品性极佳,得过始皇帝赞誉的人物,否则恐怕又得传出点流言蜚语去。

    老师傅家里人也看着好笑,却没人劝。

    甚至孙女还帮着吕雉说话:“吕娘天资聪慧,定然能给我们女人家取个头名回来!”

    老师傅一巴掌拍孙女背上:“人家吕娥姁还知道靠自己呢?你咋希望都放人身上?怎么自己不考个头名试试看?”

    孙女瞬间吓得跑路。

    别说是她,老师傅家其他儿孙都埋着脑袋,唯恐被阿父/大父给盯上。

    老师傅叹了两三天的气,终于想出个主意。

    他就让吕雉到他书房去了趟,拍着案上一堆书让她拿回去研读:“你若是能背完学完这些书,那我就让你参加,不然……你就老老实实等到半年以后。”

    吕雉长舒口气,沉声应是。

    她顺手翻开一本,便看到上面密密麻麻,详尽清晰的记录:“这是……师傅的笔记?”

    老师傅咳嗽一声:“……就一点。”

    他背着手,虎虎生风地往外走,同时还不忘放狠话:“我是怕你考得不行,丢了我的脸面!”

    吕雉忍不住嘴角上扬。

    这不就是答应她参考了吗?她乖巧地应了一声,抱着厚厚的书籍往外走,脚下步子轻快得很。

    离开刘季以后,她发现周遭好人也是很多的。

    吕雉走在半路,便听到一阵唤声。她脚步一顿,歪着头往声音传来那侧看去:“啊?纪卫率?”

    吕雉放轻了声音,仔细打量周遭。

    纪昀哈哈一笑:“胡亥公子不在,放心吧。”

    吕雉松了口气,赶紧走上前来。

    纪昀非常顺手地接过书籍,搁在马车边缘:“我老远就看到你了,就是因着这堆书才没认出你来……走走走,我帮你送回去。”

    纪昀驾着车,送着吕雉往回走。

    吕雉也没拒绝,笑眯眯地往回走。

    两人大大方方,顺口闲聊起来。

    纪昀习惯性地问上两句吕雉的学业,而后又觉得不对,连忙道歉:“公子三天两头念叨吕娘,我也听习惯了,忍不住就开口问上两句,还望吕娘原谅。”

    吕雉摆摆手:“哪里能怪卫率?我还地谢谢卫率在公子跟前提起民女。”

    两人客客气气,都觉得对方是个有礼感恩的。

    纪昀除去先前遭的那些罪,到胡亥身边以后日子又过得清闲又自在,看着吕雉不免心生怜悯之心,念念叨叨着:“要是在规划署里过得不舒服,就和里面的隶臣隶妾说。”

    “规划署里其实也有书房的,书籍不少。”

    “快到新年了,你要是想会沛县过年的话也要早点备车……”

    “我不打算会沛县。”吕雉打断纪昀的话,“这事大约公子还不知道……我打算参加年后第一场考试来着。”

    纪昀沉默一瞬,没劝吕雉。

    他话锋一转,说起最近的趣事来:“说起来我今日在郎中令那听见了件趣事,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呢。”

    吕雉露出好奇神色:“哦?”

    纪昀挤了挤眼:“是刘季那厮的事。”

    从一开始的刘郎,到现在的那厮。

    纪昀对刘季直接粉转黑,哪看哪不顺眼。他兴冲冲地朝着吕雉吐槽:“听说他忽然开始还钱了!”

    吕雉起初无甚兴趣,闻言却是一愣:“还钱?”

    她此前帮忙垫付的银钱便有好几两,硬着头皮典当了银簪子才凑齐了钱,几乎将腰包掏空。

    如今……刘季居然会还钱了?

    吕雉忍不住看了看天色:“太阳还是往西边落下的……没错啊?”

    纪昀乐不可支,笑得前仰后合:“是吧?是不是很离谱?据说不但挨个登门道歉,而且连着几日都没有醉酒了,也没有戏弄其余官员,是不是一下子看着规矩了?”

    吕雉心情复杂,说不出什么话来。

    她绞尽脑汁都没能将刘季从歪道上拉回来,而对方忽然间就学好了?

    吕雉非但没感动,更觉得自己此前的付出一文不值。她嗤笑一声:“倒是稀奇得很。”

    纪昀道:“对吧?”

    他将吕雉送到规划署门口,叮嘱道:“若是刘季又来寻你的麻烦,你就直接让卫士拦着!”

    吕雉点点头:“民女知道了。”

    纪昀顺带还将消息带到胡亥跟前,胡亥震惊于吕雉的态度,同时也对刘季的反应很是惊奇。他想来想去,最终将问题推给更有脑子的扶苏。

    更有脑子的扶苏:“…………”

    他扯了扯嘴角,完全不想听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扶苏选择转移话题:“阿父说过完年就要让第一批迁移的原六国富贾入咸阳了。”

    胡亥莫名其妙:“这不早就定下的吗?”

    他看着扶苏紧紧锁着的眉心:“大兄干嘛愁眉苦脸?您又不是头一天听到这个消息。”

    扶苏清了清嗓子:“是啊……”

    他犹豫了一会,还是开口道:“是我阿母出了个主意,说让我与阿父说……将楚国王室也全部迁入咸阳城来。”

    熊立案发以后,咸阳宫里的楚国派那是人心惶惶。

    作为地位最高,膝下还有长子扶苏的芈夫人成了所有人的支柱,思来想去就琢磨出这么个法子。

    扶苏有些犹豫,想了几日也不知要如何是好。

    倒是胡亥一听,瞬间眼前一亮:“这个主意好!这个主意好!大兄,您的阿母简直是天才啊!”

    扶苏:“…………啊?”!<div class="ex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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