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门外的百姓纷纷上前。
他们忙给出来的孩子裹上厚厚的斗篷夹袄,手上塞入一个热乎乎的暖壶,嘴里也不忘询问着:“我儿考得如何?”
“儿啊,你有没有信心呐?”
“宝贝啊,你才头回参考,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啊?”
几乎所有考生身边都簇拥着家人——唯有吕雉除外。她是最后一个走出考场的,用力哈着气,磨蹭着手掌,低着头穿过其余考生,一边缓步往外走去一边琢磨接下来的去处。
考试成绩大概半个时辰后便会公布。
现在的话要不去最近的馆子坐一坐?吕雉想了想,往最近的铺子走去。
只是刚刚穿出人群,她便听到一声呼喊。
吕雉抬起头,很快又听到呼喊声:“吕娘——这里,这里!”
她顺着声音看去,而后微微一愣。
马车缓缓停在吕雉身边,胡亥探出头:“来,上来!”
吕雉低呼一声,又赶紧上车。
纪昀将手里的斗篷披在吕雉肩头,胡亥则将暖手笼塞在她手心里:“成绩还有半个时辰出来吧?咱们坐在车里等吧?”
暖手笼子热乎乎的。
吕雉冻得冰冷的手指酥酥麻麻的,雪白的指端渐渐泛起红。她手指颤了颤,认真点点头:“好……谢谢公子。”
胡亥摆摆手:“没事。”
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半响都没憋出一句话。
还是吕雉笑着开口:“公子想问民女考得如何?”
胡亥揉了揉鼻子,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他小小声道:“那你觉得……你考得如何呀?”
吕雉笑道:“考得……不错。”
胡亥来精神了:“这么有信心?”
吕雉嘴角上扬:“那是。”
胡亥盘腿坐在车里:“哎——那我可要看看结果了!我和你说,要是考了第二名,我不会帮你举荐的哦?”
纪昀:“…………?”
您忘了您上回已经在陛下跟前提过,还吩咐我要告诉吕娘让她好好努力的吗?
纪昀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吕雉也到这上面,忍不住眉眼弯弯。她没有提醒胡亥,而是慎重道:“胡亥公子放心,定然不会让你失望的。”
这么有自信!?
胡亥惊讶之余,更是翘首以待。
围在周遭的百姓也大多没有散去。
即便鹅毛大雪纷纷而落,也挡不住所有人的热情。随着考场大门再次打开,几名官员并两行隶臣走出大门,无数道目光登时落在他们身上……或者说是隶臣手中的卷轴上。
“出来了……出来了!”
“快,快让开……马上就要贴报了!”
“保佑我儿能入前十!”
“我儿定然能够入选……”
喃喃低语的百姓们涌上前去,又被严肃的卫士拦住。几名官员没
有理会诸人,而是从隶臣手中接过卷轴,亲自张贴于公告墙上。
胡亥拉开门帘,跳下车去。
他带着吕雉和纪昀挤上前去,仰着脑袋看着名次。
只一眼,他们便看到了吕雉的名字。
她的名字列在第一排第一位,跃然于所有人的名前。
胡亥重重抽了口气:“第一……”
他双眼圆睁,重复一遍:是第一……”
胡亥猛地跳了起来,尖叫着:“吕娘——吕娘!你是第一哎!第一哎!”
吕雉早有预料,任忍不住露出惊讶。
她怔怔地看着黑底白字的公告,双手紧紧捂住嘴。
随着胡亥的尖叫,无数道视线向后看来。
百姓们齐刷刷地看着吕娘,所有人脑海里浮现出前段时间的流言蜚语……还有这个女孩放下的狠话。
她……居然还真做成了?
人群里有人悄声嘀咕:“不会是公子漏了题吧?”
没等胡亥发火,旁边百姓怼道:“公子才不是这种人!”
就连他的孩子都变了脸色,急急叱道:“阿父……你可不能乱说!吕娘读书厉害,是我,我们比不上她!”
最开始说话的男人缩了缩脖子:“我就随口……”
顶着诸人的目光,他连孩子都顾不上便灰溜溜的跑开。
胡亥气消了大半,瞬间高兴起来。
他推着吕娘往回走:“庆祝——庆祝——!今天得好好庆祝一番才是!”
吕雉哭笑不得地上了车:“这点事哪里要庆祝……”
胡亥打住吕雉的话:“哎哎哎?考得头名叫这点事?这里的考生和家长们都要打你了!”
周遭百姓忍不住笑了起来。
考了第二名和第三名的学生更是起哄:“就是说啊!”
“吕娘,过分谦虚可不行啊!”
“可恶!你这样我回去还怎么庆祝?”
“咱们未来也是同僚,不如一起去喝一杯?”
比起心有怀疑或者嫉妒的家人,学子们却是乐得交好。且不说吕娘自身的出色,就是与她来往甚密的纪卫率乃至胡亥公子,那都是顶顶的大红人。
就像前面阿父口出妄言的那名学子,他也凑在人群里笑眯眯的说话,脸上没有半点埋怨:“对啊,对啊!这边过去有家余家酒肆,他们家的酒水吃食不错哦?”
胡亥转身看向吕雉:“你觉得如何?”
吕雉犹豫了下,还是压低声音道:“公子……他们是想结识你。”
胡亥也压低声音:“我知道啊。”
他抬声冲着外面学子道:“行,就去这家!今日的喝酒钱——我包了!”
学子们登时乐了:“谢公子——!”
他们三三两两往酒肆走去,说笑声此起彼伏。
吕雉去酒肆以前,还去了一趟学室。
在胡亥、纪昀和吕雉的伶牙俐齿下,几位师傅
推脱不能,哭笑不得地一同前往余家酒肆。
等他们离开,学室里也炸开了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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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兴奋道:“听说没?胡亥公子要请这一批考生和师傅们喝酒用膳!”
“真的假的啊?”
“真的——师傅们都去了!听说是吕娘考了头名!”
“我靠?真的?”
“成绩都公布了,还能有假?”
“我的天……她来读书才多久啊?”
“就是说啊……这也太厉害了!”
“你们能早上第一个到,晚上最后一个走,晚间还点灯看书吗?”
“你搞得好像你看到过一样。”
“我是没看到过……是师傅说的,师傅还给了她参考书……听说那是普通人三个月才能看完的量,她一个月就搞定了!”
“…………”
“佩服佩服。”
同学们的讨论声传入卢绾耳中。
他手上动作一停,面露震惊——吕娘竟是真的考了头名?
与此同时,胡亥也来到酒肆。
余家酒肆清了店铺,关了大门,只留的余娘在外等候。见着胡亥、纪昀、吕雉和学室师傅下车,她连连迎上前去:“民女见过公子,见过卫率,见过吕生,见过诸位师长。”
顿了顿,余娘又道:“其余学子都到了,就在等您们几位呢!”
胡亥笑道:“那就进去吧。”
见着胡亥等人到来,屋子里翘首以盼的学子登时欢呼起来:“胡亥公子,快快坐下!”
“吕娘,今儿个休怪我无情!”
“今天——咱们不醉不归!”
就是学室师傅们吹胡子瞪眼,也拦不住磨掌霍霍的学子们。更何况吕雉又哪里是逃避的性格,她大大方方坐在其中,朗声笑道:“行!咱们不醉不归!”
胡亥乐呵呵地挤在其中,瞧着众人一觞一觞开喝。
他凑在人群之中,高声笑道:“也给我上一觞!”
余娘笑盈盈地应了声。
她转身走至酒缸旁,拿出斗笠般的盛酒器将酒渣推到一边,轻轻下压再舀出一勺酒来,而后倒入陶觞之中。余娘双手将陶觞送到胡亥跟前:“公子请尝尝,此乃我家的名产——咸阳火酒。此物要比一般的浊酒口感更浓更重一些,公子饮用时还请谨慎。”
胡亥扬起眉梢,还有点不信。
要说咸阳宫里所用的还是度数相对高的樽酒,那民间的酒水便是低度数的米酒和糯米酒,整体比较浑浊,直到唐代为止诗人还用浊酒来形容,而酒精度数更是低得可怜,孔子更是有喝百斛美誉。
胡亥好奇看向送到面前的酒水。
只是看了一眼,他登时乐了——余娘所做也是米酒。只是与旁人所做的白酒不同,她做的是红酒。
酒水色泽红润透亮,散发着浓郁酒香。
当然这不是后世的葡萄酒,而是用红曲米发酵而成的红曲米酒。
原来如
今也有红曲米?
胡亥闻过味道以后,端起红酒轻轻抿上一口。
醇厚温润的酒香在舌尖扩散到来,果然要比普通的米酒度数重上许多!
胡亥眼前一亮:“好酒!”
他还想再来一口,结果被铁面无情的纪昀拿走:公子尝尝味道便是,切勿贪杯。㈨”
胡亥:“???”
他不服气的嚷嚷:“就这,我喝一百盏都不会有事!”
一时之间,店内皆是笑声。
胡亥气得直拍案几:“我说的是实话!”
店内笑声越发响亮。
更有人借着酒势大声道:“胡亥公子,等您有六尺五寸咱们再来不醉不归!”
“哈哈哈哈哈哈哈~”
“公子还是个孩子呢,的确不该喝酒!”
秦时不以年龄为区别,而以身高为区别。
胡亥继承嬴政和胡夫人的基因,身量要比同岁的孩童大上一些,但离六尺五寸还有点距离。
胡亥郁闷得很,偏偏还不能反驳。
谁让按着秦律,他现在还是个未成年儿童。
见胡亥心下不满,纪昀举起陶觞:“公子看我,我定然喝倒在场所有人!”
众学子大乐:“好大的口气!”
胡亥不讨他的好,反倒是冷哼一声:“都是你劝阻我喝酒的缘故,现在想帮我出气?晚了!你还想喝多了酒再送我回宫?这叫……醉驾!”
学子们哈哈笑作一团。
见纪昀摸着鼻子,一派窘迫,吕雉笑盈盈地端着陶觞道:“哎哎哎?你们这是弄错了今日的主角!”
学子们纷纷笑道:“吕娘说的是!”
余娘连忙插话:“错了错了!往后得叫吕生才是!”
在如今,‘生’乃是尊称。
或是读书人、或是为官者,又或是在民间拥有名望者才会被称为某生。
学子们连连应声:“对对对!”
他们纷纷高举陶觞:“来来来!让我们敬吕生一觞!”
红曲酒的度数要比常见浊酒要重上不少。
学子们喝上半个时辰,大半人已是微醺,他们勾肩搭背笑作一团,指手画脚述说未来憧憬——有人打算继承阿父衣钵为太史,有人想要成为县令郡守,还有人想要成为廷尉……
零零散散,各有想法。
学子们唏嘘片刻,又齐齐看向吕雉:“还不知道吕生日后想要做什么?”
面对众人好奇,吕雉沉吟片刻。
她清了清嗓子,坦坦荡荡道:“我想为女相!”!<div class="ex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