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
“朕前几日梦到皇玛嬷,她老人家背对着朕,坐得远远的,朕走过去,却见皇玛嬷很是闷闷不乐的样子,无论朕说什么,她都不肯理朕,直到朕提起保成,皇玛嬷才看向朕……”
康熙垂泪讲述着自己的梦境,这已经不是暗示了,这几乎是在明示。
复立太子的圣旨已经写好,只差盖上大印了,此事已是势在必行,但他也希望会有人主动提出此事,希望赞成声多反对声少。
在场哪个不是人精,早就知道皇上有要复立太子的意思,现在把已故的太皇太后都拉出来了,可见其心意。
十四略微低了低头,他怕脸上的表情没控制好,会被人瞧出心中的不忿。
为了复立太子,皇阿玛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连太皇太后都被拉出来了,接下来是不是把老二的生母孝诚皇后也拉出来念叨念叨,是不是孝诚皇后也在梦里向皇阿玛哭诉来着。
有个好出身到底是不一样。
嫡子废了还能被复立,长子却连爵位都没了,还要被圈着。
十三隐晦的看了一眼四哥,心里头沉甸甸的,皇阿玛几乎已经把复立太子之事挑明了,恐怕就等着朝廷开印下旨册封了吧。
他不光是为四哥担心,也会自个儿担心。
八哥拿出来的证据确凿,三哥之所以深陷卖身的丑闻,都是二哥动的手,还弄出了一副三哥自己人坑自己人的假象。
二哥能出手打压争太子位的三哥,日后难道不会打压四哥吗,他这个改弦易辙之人恐怕也成了二哥心里头的一根刺吧。
这一年来的时局变化太快,十二只觉得眼花缭乱,去年大年初一的宗亲宴上,二哥还是太子,不过一年的时间,先是被废掉如今又马上要被复立了。
十爷眼观鼻鼻观心,脸上毫无表情,今日这一出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儿,皇阿玛就算不借着太皇太后之口表达夙愿,也会有旁的借口。
九爷眉心舒展,双唇却抿紧,他这几日是该表现的失魂落魄些,还是应该呈现出无能狂怒的样子。
皇阿玛都要复立太子了,他若还是一副平静安稳的模样,好像有点儿说不过去。
皇阿玛这套路八爷熟,上辈子复立太子的流程也是如此,皇阿玛等会儿还会把孝诚皇后拉出来给二哥打感情牌,等到明日的朝臣宴皇阿玛还会强调提醒二哥正统的地位,以获取更多汉臣的支持。
七爷、五爷心里边虽有些酸涩,但
脸上没什么表情。
四爷也一样,他甚至还扭过头去,看着二哥的方向点头微笑。
二爷这会儿哪还注意得到老四冲他点头微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皇阿玛,儿子错了……”
康熙从上面走下来,伸手去扶他。
二爷没有起身,握着皇阿玛的手,含着眼泪道:“儿子让皇阿玛忧心了,让老祖宗和皇额娘跟着操心了,是儿子不孝……”
父子俩执手相看泪眼。
二爷想着去年今日的惶恐,想着自囚于毓庆宫时的愤懑和不甘,想着奉先殿里皇额娘的牌位,两行清泪缓缓落下。
康熙的心酸软成了一团,也跟着落下热泪。
这是保成最后一次机会了。
哐当!
父子执手相看泪眼之际,三爷猛地跪在地上,眼泪鼻涕也跟着一块往下落,埋汰到让人不忍直视,可瞧着也是真动情。
康熙深吸一口气,问道:“胤祉,你这是怎么了?”
何以这般伤心,这般不顾颜面。
“回皇阿玛,儿子……儿子听皇阿玛说起老祖宗,我也想起了老祖宗还在的时候……那时候我刚回宫,和大哥二哥一起去给老祖宗请安……儿子想老祖宗了,也想大哥了,皇阿玛……”
三爷想着长子和长女,想着自己现在的名声,想着老二现在的狠厉,悲从中来,直接当着皇阿玛和众兄弟以及宗亲的面嚎啕大哭。
整个太和殿,只剩下三爷一个人的哭声。
九爷低着头,使劲儿掐着自个儿的大腿,才能憋住不笑。
三哥可真的是……绝了!
他往后不服皇阿玛,不服八哥都得服三哥,这真是一点面子都不要了也得给老二添堵。
可惜他没这说哭就哭的功底,不然这会儿也抹两把眼泪上去,三哥想大哥,他也想。
皇阿玛总不能因为他们兄弟情深,就降他们的爵吧。
九爷掐着大腿的右手使了使劲儿,可惜还是没能把眼泪憋出来,只能跟着众人齐刷刷跪下,听大殿上带着回音的哭嚎声。
不比九爷,十四跪下后脑袋都抵在地面上了,两只手放在脑袋两侧的地上,一左一右把脸挡得结结实实,所以无人能瞧见十四爷唇角都快勾到耳朵上的笑脸。
三哥这癫发的,是彻底不要面子。
但在这个场合,这个节骨眼上,十四爷通体就一个字——爽!
控制不住表情的和胆子
小的,这会儿都低着头,但也有胆子大又能绷得住脸的人在。
十爷趁着下跪的功夫迅速瞄了一眼,二哥和三哥都背对着他,根本看不到脸,他能看到的只有皇阿玛的脸。
眉头是皱着的,嘴巴是抿着的,拉着二哥的手还没松开,眼睛正看着三哥。
是不怎么高兴,但皇阿玛应该没理由罚三哥。
八爷的胆子要更大一些,他是在跪下之后扭头去瞧的。
同样因为角度,他看不见两个哥哥的脸,只瞧得见皇阿玛,在看清楚皇阿玛脸上的表情后,八爷默默把头扭回来。
以他对皇阿玛的了解,今日不会有什么大事儿。
皇阿玛怒不可遏的样子他见过,无论是上辈子辱骂他,要与他断绝父子之情时,还是拔剑要砍他时,都不是现在这样的眼神。
也对,二哥听了皇阿玛的话能想起老祖宗和孝诚皇后,三哥怎么就不能想起大哥呢,这也算不得过错,只能说是三哥太……重情重义了。
四爷是挨着皇阿玛和二哥三哥最近的人,这会儿听着三哥的哭嚎声,思绪却忍不住飘远了。
等他回去,如果将此间之事说给福晋听,他都能想象到福晋惊讶的眼神和犀利的总结。
虚假的夺嫡之争:波云诡谲。
真实的夺嫡之争:上场哭嚎。
此等场面,等到宗亲宴结束,怕是会很快就传遍京城,甚至整个大清,说不定还会有好事者将其写进书里,不知道后世之人见着会不会怀疑是写书人杜撰出来的,毕竟这实在荒唐。
二爷修身养性数月,这会儿差点没绷住,老三这根搅屎棍,什么时候提老大不好,偏偏这时候提老大。
再说了老大是被谁告进去的,老三心里没点数吗,他让人在外传播是老八所做,生生给老八添了个忘恩负义的罪名,但老三不会失忆了也以为是老八状告的吧。
做人怎么能没皮没脸到这种程度,怎么好意思提老大的。
因为跪着又被皇阿玛拉着手的缘故,二爷不好挪动位置,但身旁老三那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样子实在埋汰,他微微收了收右侧的胳膊,整个身体也有意识的稍稍向□□斜。
再多看一眼,他方才在宴席上吃下去的东西都要吐出来了。
“三弟还是收收眼泪擦擦鼻涕吧,当着皇阿玛和这么多叔伯的面莫再作小儿之态,我记得你们家弘晟都快十岁了吧。”二爷忍无可忍的道。
老三就比他小一岁,去年就已经到而立之
年了,今年已经三十有一了,不是三加一岁。
“弟弟只是一时情难自抑,让二哥见笑了,我这副模样实在是没出息的很,如果弘晴还活着,今年应该是十二岁了,怕是连他都要笑话我这个阿玛一把年纪了还哭鼻子。”
三爷提到长子,本来已经停住的眼泪,又不断从眼眶里涌出来,他扭头看向老二的脸,想仔仔细细看清楚老二脸上的表情,却只能看到几分厌烦。
是把人害死了,连名字都不能提吗。
“皇阿玛……”三爷扭过头去唤了一声,老二当年是真的不知情吗。
康熙握着保成的手突然紧了紧,随即之后松开,把手收回来。
“魏珠,去拿几条帕子来给诚郡王擦擦脸。”
康熙走回到上首的位置上坐下,微不可闻的长叹了一声后,望着跪了满殿的人开口道:“都起来吧。”
安郡王马尔浑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八爷的方向,又极其隐晦的瞄了几眼裕亲王保泰、简亲王雅尔江阿、平郡王纳尔苏……心中大定。
太子,不,是理亲王,到底是不得人心,现在就看万岁爷能做到什么程度了。
依着八爷的想法,前期在万岁爷还没有复立太子之前,他们这些人尽量不表态,就算是表态也是作为阻力存在,这样万岁爷就会不断给二爷加码,等到二爷被复立为太子,那才是他们为太子造声势的时候。
康熙原本预备的话只说了半截,这会儿已经没有心情说后半截了。
说什么,大年初一老大被革了爵圈着,他这个当皇阿玛的在大殿上跟众人回忆孝诚皇后吗。
上首的人明显不高兴,下头的人也不见得有多高兴。
今日是宗亲宴,在场都是宗亲,除去众皇子外,也没有几个是跟二皇子一条心的,二皇子在襁褓中就被立为太子,皇上去年怒斥太子暴戾恣睢,那都是有真凭实据的,平郡王、海善贝勒、普奇功这些宗室都曾遭受过昔日太子的毒打。
早先二皇子的太子之位稳固之时,大家忍也就忍了,可是去年皇上废太子,他们这些对二皇子不满意的人自然也没闲着,该算账的时候上呈废太子的罪过,其中也有一部分宗亲在废太子之后选择了站队。
皇上现在要复立太子,宗亲中有许多人都害怕将来会被清算,不担心清算的人,有些也不喜二皇子的性情,谁都不想上头有一个动辄挥鞭子的‘暴君’。
在场实在没几个人能高兴得起来。
第二次了,接连两年,宗亲宴
都是不欢而散。
九爷是回府的路上才想起来,三哥突然在大殿上如此情绪激动的怀念大哥,虽然扰了皇阿玛的兴致,触了老二的霉头,但岂不也向世人证明老三和大哥感情深,当年在德州行宫的真相就会被埋得更深。
去年状告大哥,今年当众怀念大哥,这种事儿说出去谁信。
“爷愁什么呢?”九福晋随口问道。
不会是朝廷出了什么事儿吧,刚刚坐马车的时候,她就觉得周围过分安静了些,宫人不敢说话也就算了,那些亲王、郡王、贝勒怎么接福晋孩子的时候也那么的安静。
“没什么,今日宗亲宴上真是好大一出戏……”九爷把事情略微讲了讲。
九福晋摸着孕肚眨了眨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三爷这是跟二爷有仇吧。
什么仇什么怨,让三爷如此不顾形象,也要找二爷的不痛快。
“今日在太后的宁寿宫,三嫂也和二嫂起了争执,就像是在故意找茬一样。”
夫妻皆如此,连荣妃娘娘也是借着惩罚三嫂的借口实则是在护着三嫂,可见两边定是有冲突有恩怨。
九爷想着八哥拿给四哥的证据笑了笑,那些东西果然是起作用。
另一边,四爷和四福晋也聊起太和殿上发生的事。
四福晋先是惊讶后是摇头轻笑,且不说这有几分好笑的夺嫡之争,自从八爷不能生的消息传出去后,现实就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什么事儿都有可能发生。
上辈子她也没听说过,三爷和二爷还有仇怨,再说了状告直郡王镇魇太子的不就是三爷吗,这好端端的怎么又开始怀念上了。
她相信历史有其修正性,就像太子被废又即将被复立一样,哪怕时间线提前了,中间的曲折改了,可结果还不是一样。
“三爷这么做是不甘心吗?”四福晋猜测道,“只是这样能有什么用处?除了让二爷心塞外,只会惹皇阿玛生气。”
四爷没和福晋说过三哥和二哥之间的恩怨,三哥一双儿女之死的原因他自己都是才知道,车上也不是能说这种事儿的地方。
“也不是全无用处,除了出出气外,今日回去之后应该没人会谈起三哥身上的谣言了,也算是用一桩事压过了另一桩事。”四爷玩笑道。
其实跟八弟聊过之后,他想过三哥可能会一直隐忍不发,也想过三哥有可能的报复手段,但像今日这样如此报复,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正如福晋所说,这样除了能让二哥心
塞外,还能有什么用处呢,难道打断了皇阿玛和二哥的‘互诉衷肠’,皇阿玛就会改了主意,不复立太子了吗。
不得不说,四爷是有些失望的。
但三爷和三福晋对彼此今日的言行却都很是满意。
马车上只有他们二人,孩子们和侧福晋都在后头那几辆马车上,外头飘着雪,手上的汤婆子这会儿也算不上有多热了,可三爷和三福晋都丝毫不觉冷。
想着老二今日在大殿上那犹如吞了苍蝇一样的表情,三爷心中便忍不住有些痛快,当然这远远不够。
“从前我听人说,百姓家养狸猫都是用来捕鼠的,但猫在抓到老鼠之后不会立刻吃下它,而是会刻意放跑老鼠,再抓再放,直到把老鼠玩弄致死,才舍得吃下。”
而如今他们就是那只猫,老二就是那只老鼠,他要撩拨戏弄得老二再次像在德州行宫时那样发疯。
三福晋心里有些痛快,但不多。
这才哪到哪儿,两条人命,除非二爷真的发疯,失去储君之位,最好是像大爷一样连爵位都被革去,被圈禁在府里,方才能解她心头之恨。
另一边,二爷上了马车,脸色才彻底阴沉下来,弘皙同样是满脸的不高兴
原本准备告状的李佳氏犹豫再三,还是没敢出声。
不过,等马车回府,爷留在前院,众人各自散去,李佳氏拉着儿子回西跨院,刚进院门便忍不住道:“你是不知道今日额娘在宁寿宫遭受了什么样的屈辱。”
李佳氏想起来就恨的咬牙切齿:“三福晋不知道是脑子里的哪根弦搭错了,当着众人的面说我张狂,让福晋好好管教我,还劝福晋早日生个嫡子出来,你可要为额娘做主。”
福晋若是有了嫡子,她算什么,弘皙又算什么,这长子的名头可不如嫡子好用。
弘皙今日也在宗亲宴上,想着三叔那不合时宜的哭嚎声,合着是两口子都来找茬。
“嫡额娘当时就没说什么吗?”
李佳氏甩了甩帕子:“三福晋在那儿自说自话,紧跟着荣妃又跳出来护着儿媳,嫡福晋压根没插进话去。”
是真插不进去,还是不想替她说话,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弘皙没有揪着这一点不放,安抚道:“额娘放心,我会将此事告知阿玛的,您稍安勿躁,先忍耐一下,忍过这一时,将来总有算总账的时候。”
“那我就白白受这份气了,爷不是马上就要被复立为太子了吗?”李佳氏不明白。
她虽不是嫡福晋,可太子侧福晋的身份和郡王嫡福晋应当也差不多了吧,更别说她还生下了皇长孙,在御前那也是挂了号的。
等到……爷起码也要给她一个贵妃之位,一个小小的郡王福晋又算得了什么呢。
李佳氏之所以这般自信,并不是因为她受宠,爷对后院的女眷还真说不上来更宠信谁,爷本就不爱来后院,最近这五六年更是如此,每次到她这里来也只是坐坐,从不留宿。
她能当侧福晋,能在这后院独占鳌头,皆是因为她生了皇长孙的缘故,生下二阿哥的林佳氏也是侧福晋,但却要低她一头,没能生下阿哥的嫡福晋也不得不捧着她。
她这一身的尊荣可不是从爷身上来的,她平日里想见爷也难,爷对她的几分好也皆是因为她生下了皇长孙。
如果说李佳氏从前还有几分不甘心,那这几年她倒开始庆幸爷不喜来后院了,毕竟女子大都逃不过色衰而爱驰,但她为爷生下的长子却稳稳当当地立着,且不说爷只有两个阿哥,就算爷有再多的阿哥,只要没有嫡出,那就都越不过长子去。
李佳氏自觉在府里的地位稳稳当当,而在外,伴随着爷被复立,她的地位也稳稳当当,起码不该是一个郡王福晋能鄙夷的。
现在阿哥让她忍,忍到什么时候去。
弘皙轻轻皱眉,额娘实在太沉不住气了。
“阿玛是要被复立了不假,可正式册封的圣旨毕竟还没有下来,再说了,就算是阿玛正式被复立之后,额娘也应当谨言慎行,切不可再像往日那样……不到最后一步,便不能轻举妄动。”弘皙交代道。
他和阿玛,还有整个毓庆宫的人,都应当吸取上次的教训,包括额娘,也包括他的母族。
李佳氏期期艾艾,但看着阿哥严肃的表情,到底是没再多说什么。
万岁爷今年已经55岁了,她们便是忍,应该也忍不了几年了。
不就是三年五载的功夫吗,君子报仇,十年还不晚呢,这三五年她忍了,如果运气好,可能都用不了三五年。
到时候,她要先连续召见三福晋十次,让三福晋每次都行足大礼,然后再谈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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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初二之后,便到了拜年的时候,往年出宫开府的皇阿哥都在过年期间都会轮流设宴,从皇长子开始依次顺下去。
去年是因为梁九功之事被闹出来,毓庆宫被围,整个皇城都风声鹤唳,连大年初二的朝臣宴都取消了,自然也就没了皇子府宴请一事。
但今年不同,虽然皇长子被圈,虽然大年初一的宗亲宴依旧出了状况,不那么平顺,但理亲王府依旧是在初三这一日给众人下了帖子。
“去还是不去?”三福晋问道,不去是给二爷添堵,去是换一种方式添堵。
“去,自然是要去的,不去倒成了我们理亏。”
三爷年前是不敢见人,但年后在太和殿上哭过一场后,他便觉得整个人都通透了。
脸这个东西,要,它就存在,不要,那就压根没这回事。
反正他名声糟糕至此,手段又远不及他那些哥哥弟弟,这皇位是不可能再轮到他了。
三爷现在满心满意只有报仇这一项,他怕自己落得和大哥一样的结局,所以连报仇手段都只有拉二哥共沉沦这一种方式。
他的好二哥高高在上惯了,皇阿玛就算是废黜太子那一日,都舍不得二哥受辱,下令废太子时二哥这个主角都不在场,他的脸面丢在地上有一分痛,换成二哥就会有十分。
三爷不光打算去,这回也用不着弟弟们上门讨要礼单了,他主动给老四和老八府上各送了一份,反正只要四弟和八弟知道,余下之人也就都知道了。
上一回,老二的乔迁宴上,他送的是书,亲自抄写且有注释的书,而这一回他送的也是书,由他府中侍读编纂而成的《古今图书集成》,既用不着费力抄写,在皇阿玛那里也能糊弄得过去,毕竟这书编纂过程中有他的参与和帮助。
八爷得了礼单,微微有些愣神,据他所知,陈梦雷这部《古今图书集成》应该还没有编撰完成吧。
这书他有些印象,一是内容确实不错,二是这书直到雍正年都还有些收尾工作尚未完成。
而且因为三哥和陈梦雷在夺嫡过程中得罪了四哥的缘故,这书的功劳也被剥夺,当然四哥不是占为己有,而是把编纂的功劳完全给了已经过去的皇阿玛,说这本书是在康熙皇帝的‘指示训诲、钦定条例’下完成,连后续的收尾工作都交给了四哥自己的宠臣,论功行赏时压根就没有三哥和陈梦雷的份。
八爷无意要为三哥和陈梦雷打抱不平,成王败寇本就是如此,他只是有些好奇《古今图书集成》如今完成多少字了,够不够一本之数,三哥总不至于送半本书给二哥吧。
不过拿了三哥的礼单,他这边倒是好送礼了,上次二哥乔迁他送了一整套的四书五经,拜年再送一套就是了,连书名都不必换,上一套算是拿给弘皙阿哥用的,除了弘皙外,二哥不还有一个儿子吗。
九爷、十爷、五爷、七爷、十二爷也都打算把乔迁宴上的那一套搬出来。
不是他们有心不恭敬
而是前头的三哥打了样
他们只能送书
再加上这回和乔迁宴可不一样
后头的弟弟们挨个都得办
若是送珍贵的古籍孤本
十多个兄弟
这谁能送得起。
八爷上回送的四书五经
九爷和十爷送的教辅
五爷十二爷送的佛经
以及七爷所诵当世书法家的作品
于他们而言
都不能算是珍稀之物
莫说是年年送一次
就算是月月送一回也能送得。
相比之下
更犯难的是四爷、十三爷和十四爷
前两者上一次都送了古籍和孤本
十四爷直接把自己幼时用过的旧书拿去送了。
古籍、孤本都是珍贵且难淘的
送一个人可以
送十几个兄弟
上哪淘换那么多古籍古本去
但又不好厚此薄彼
皇阿玛表现得再想复立太子
可这太子毕竟还没有复立
二哥现在和大家一样
都只是普通的皇阿哥。
十四爷的问题也是书不够
他从前用过的旧书是不少
但也架不住这么送
一个哥哥七八本
十个哥哥那就七八十本了。
十四爷默默安排人去今年还没开张的书坊买了十套的词集
十哥送诗集
他送词集
反正也都差不多
二哥就算是心存不满
也不好好对他一个人发脾气吧。
再说了
他又不是只给二哥一个人这么送礼
哥哥们都这么送
旁人都乐意
跳出来不乐意的那个人才是心胸狭隘之辈。
十四的人刚把买来的书搬回府不久
刚从内务府回府的四爷就已经收到了消息。
十四能买
十三也能买
但他不能这么糊弄。
古籍孤本凑不出那么多
那就自己抄吧
贵重和心意总要占一个。
本就忙于内务府改革的四爷
?邈邈一黍)
硬生生挤出一个多时辰的时间来抄书。
给二哥、给三哥、五弟、七弟、八弟……
四爷讨了个巧
前头两个哥哥
二哥是三本他自己手抄的书
三哥是两本
到后头的弟弟们则是每人一本。
从初二晚上到正月十三
硬是挤出时间抄了十三本《金刚经》。
帮着铺纸磨墨的四福晋:“……”
得
三爷和二爷较劲
被坑的反倒是她们家爷。
四福晋虽有些心疼
但并没有劝爷不去做这些。
她对那个位置没有什么期翼
当四福晋和当一国之后对她来说也没多大区别
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豪奢生活
也都是依附着爷生存。
但爷不一样
她相信历史上九龙夺嫡的最后赢家不会是没有野心的人
更不是没有头脑手段的人。
她除了早先在祖父主动联系爷时劝爷不要高兴的太早外
对朝堂和皇家的事儿几乎是不发言的。
她自己有几斤几两自己清楚
她可不敢在这方面误导爷
爷日后能不能当成皇帝不重要
但不能是因为她当不成
她可不当这拖后腿的人
包括爷纳妾一事
她也从不开口。
四福晋虽不曾阻拦
但这段时间是卯足了劲儿给爷做药膳补身子
当然是她选定方子
交给膳房去做。
十三爷和四爷在内务府同出同入
很多时候还一道用午膳
天天闻着四哥身上的药味儿
看着四哥吃那些寡淡的药膳
心中实在佩服的紧。
他在皇阿玛的授意下追随过二哥
可二哥几时像四哥这样勤勉过。
无论是勤勉
还是公心
在他看来
二哥都要输四哥一筹。
哪怕皇阿玛现在要复立太子了
可他仍旧以为诸位哥哥当中没有比四哥更合适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