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吃过饭,三人再次启程。
之后的路还算顺利。小镇里找到不少能用的东西，弥补了损失。
接下来又是长时间的车程。
这回倒没之前那么赶了，夜晚会停下扎营,轮换守夜。
而几天过去，方铭隐隐察觉到一件事。
他总觉得，老哥在有意避免他和全楚悠单独相处。
短时间的交谈倒无所谓。一旦轮到换班值岗、或是要分头行动,老哥总是会和他一起。
这本没有什么。偏偏有时候全楚悠主动提出要跟他出去搜刮物资，也会被老哥婉言拒绝，要么就是转移话题。
他想全楚悠那么敏锐，自然也是察觉到了。不过从来没有多言。被拒绝也不过是笑笑,选择单独行动。
“小铭，你去那边看看。”
路越走越偏，很少再经过大型城镇。
因此这回碰见一个废弃的村落,他们没有错过搜寻的机会。
村落不大,效率考虑，分两头去找。
方铭听了老哥的话，打开民房里的橱柜。扑面而来一股霉气,里边什么也没有。
这个村子实在是太穷了。
他合上柜门,回头看人。
老哥正在房间另一侧，抽屉里找出一盒针线。
他走过去，直到人身后。
“哥。”
方巍言：“怎么了。”
方铭面无表情：“你在怀疑全楚悠？”
方巍言动作停下,看了过来。
“他应该也知道。”方铭道,“我们在避开他。”
“……”
方巍言叹了口气,“还是太明显了？”
承认的很爽快。方铭追问：“为什么。”
柳宁清和秦灏之类也就罢了。毕竟萍水相逢，老哥警惕也是应当。
可全楚悠，早在末世来临前他们就认识了。
老哥升初中的时候他刚好上小学。自从全楚悠转来，他就天天和人在一起。
虽然分开的不算愉快,不过在那之前，他们十分熟悉，并且亲密。
包括这段时间同行，对方也帮助良多。
他不确信，老哥为什么排斥全楚悠。
“小铭，我知道你们从小认识。”
方巍言看他。
“可人是会变的。”
尤其少年到成人这一阶段，最为明显。
不仅外貌，体型。包括心智、三观、性格等等。
“你们分开了多久？”
方铭沉默。
他无法回应。
十年。
十五岁到二十五岁，本就是变化最剧烈的时候。
又偏偏迎来末世。
外部环境加上内心压力，足以让人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此前心底那一闪而过的陌生感，或许就是来自于此。
他音
量低下：“有我没注意的事？”
……
“⑦”
见两人都盯着他。全楚悠笑道，“打扰了？”
“……不。”
方巍言直起身子，“我们这边也差不多了。”
方铭瞥了老哥一眼，抬脚朝外。
“小铭？”
全楚悠跟了上去。
身影远去。
方巍言目送其后，微不可见叹了口气。
.
村子里实在没什么值钱东西。
收获不多。三人没有多留，回去了车上。
自离开全朗的城市，已经过去十天。这期间倒也曾经过其他几处避难营，不过都没有留宿，只稍作补给。
越往安全区方向走，地理位置便越偏僻。很快，不仅是避难营，连之前经过的废弃村落都见不着了。
放眼望去只剩荒芜。
尘土卷着风沙，在寸草不生的戈壁上飞舞。
没有人类，没有建筑，甚至连异形也没有。
同样是末日。这一回，他们好似真正来到了世界尽头。
秦灏给出的安全区地点只是大致范围。抵达这处戈壁后，其余要靠自己去找。
由于风沙缘故，能见度极低，望远镜作用微乎其微。
方铭尝试了一次，便放弃了，坐回车上。
“怎么样。”老哥问他。
方铭摇头。
自从进入戈壁滩已经过三日，没有任何发现。车上物资倒还有剩余，但再这么找下去，迟早会告罄。
没有避难营，没有城市，便没有补给。
如果再找不到，他们大概得原路返回。
按理说安全区是为了提供庇护。建在这么个廖无人烟的地方，总觉有些可疑。
安全区位置是秦灏给的，而秦灏又是从柳宁清那里诈来的。
虽然，方铭并非百分百相信这一情报的真实性，可当意识到可能白跑一趟，还是有些挫败。
方巍言见弟弟耷
拉下脑袋，
抬手去摸。
“没事，
再找找。”
车依然在往前开。风很大，哪怕隔了玻璃都能听见呼呼声。
忽然，车身猛烈颠簸。
随即刹住。
方铭身子因惯性向前，扶住了车椅背。他眼神询问驾驶座上的人。
全楚悠视线落向窗外：“爆胎了。”
方铭一愣，打开车门跳下。
观察一圈周围后，在车轮胎下方找到一枚尖锐的石子。
全朗这辆车属于高级轿车，底盘低，本就不适合上这种路。勉强行了几日，最终没能挺过去。
而他们没有多余的修理工具。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在这种地方失去交通工具，简直是最坏的情况。
方铭回到车上，告知了这一消息。
闻言，方巍言沉吟许久，最后做出决定。
“走吧，咱们徒步。”
车既然已经不能用，带上也是拖累。不如只拿上必要的东西。
来时的路开车都开了三天，已经无法返回。
除了继续前进，别无选择。
打开后备箱。方巍言扫了一眼，刚要把睡袋拿上，袋口就被人扯了过去。侧头，见是弟弟把东西拿走了。
方巍言一顿，又要去拿水。
下一秒，东西再被抢过。
方巍言：“……”
到最后，他身上什么东西没有，倒是弟弟全背上了重物。
方巍言蹙眉：“小铭。”
“不用你。”
落下这句，方铭径自往前。
方巍言望着弟弟背影。
他大概明白弟弟的心思。
来安全区是对方提议的。如今地方没有找到，车还坏了。方铭估计把责任全揽了过去。
可这分明不是一回事。
因为无论做出什么决定，都是他们双方一起同意的。
方巍言正要跟上去劝，身旁人却先他一步走了出去。
他不由停住。
.
方铭闷头往前，忽然听后方传来脚步。
他没有回头。
直到肩上一轻，背包上的东西像是被取走了。他倏地转身，捉住那人手腕。
是全楚悠。
四目相对后，对方笑了笑：“我拿没关系吧？”
方铭没有动。
“虽然一路过来没有碰见异形，但或许会有其他危险。”
全楚悠看着他，缓慢却坚定取下他身上的东西。
“我们需要战力。”
“至少空出一只手，怎么样？”
听见话，方铭缓缓卸了力气。
身前人把多余的重物背上。
他一言不发看着人，突然问：“如果走错了怎么办。”
全楚悠抬眼。
方铭紧蹙着眉：“我可能，带错地方了。”
如果安全区并不在这地方，
如果是他轻信了秦灏的话，
那么很可能是他凭一己之力，将老哥和全楚悠带上了死路。
因为这会儿哪怕再想要回头，也已经出不去了。
全楚悠问：“你觉得情报不可信？”
方铭只是对秦灏半信半疑。但为了给老哥治腿，哪怕冒险他也想来看看。
但事实证明，这步棋可能是错了。
见方铭没有出声，全楚悠想了想：“但我倒觉得，安全区或许就在这地方。”
方铭一愣。
全楚悠：“这里没有异形。环境虽然恶劣，但并不那么重要。”
气候恶化后，这世上大约已经没有称得上宜居的地方。
因此若真要建立安全区，远离异形是首要。
“何况，”
全楚悠笑，“就算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们被骗了，不过是多走几天路。想要离开的话，随时都能走。”
方铭嘴唇微动。
困于戈壁中央，在这寸草不生的地方。没了交通工具，一旦等剩下的物资耗尽，大概在被异形干掉之前，他们就会先渴死饿死。
分明是这么无路可退的境地，在全楚悠口中却听起来那么不值一提。
多走几天路。
毕竟他们还有物资，并非真正被逼至绝境。
而且看全楚悠态度，似乎更相信安全区就在这里。
毕竟对方口中，被骗的可能性只有“万分之一”。
不知怎的，方铭觉得这过于夸张的形容有些滑稽，无意扯了下嘴角。
全楚悠困惑：“我说了什么好笑的话？”
方铭后知后觉，收起了表情。
“小铭，”全楚悠凑近，“再看看。”
方铭撇开头，而全楚悠又跟了上来。
两人开始了自转和公转。
处境分明没有丝毫变化。
依然是尘土飞扬的戈壁，坏掉的车也依然没有修好。
可气氛却轻松了不少。
方巍言立在后方，注视着两人互动，最终没有上去阻拦。
.
天色暗下，黑色幕布沉沉压了下来。
到了夜里，风倒没那么大了。没有逆风阻拦，更方便行动。
三人披着夜色，继续在戈壁滩上前行。
起初偶尔还会说几句话，到最后已没有一个人开口。
四周寂静，只听得见鞋底踩过泥泞的声响。
而负重伴随长时间行动，越来越沉。
方铭肩膀已经痛到没有知觉。腹部的伤才愈合不久，这会儿又有崩裂的迹象。
他眉头皱紧，并没有出声。
不知过了几个小时，方铭察觉身边人停下。
他以为是老哥累了，侧头去看，却见人怔怔望着前方。
方铭同样循着望去。
夜幕之下，依然是一片荒芜的空地。碎石滚落，掩埋其
下干枯的野草。
而在更远，依稀瞧见一白色的不明物。
像是建筑，距离大概很远，只有指甲盖大小。
刚才方铭视线一直往下，因此没有注意。又或许是风沙停了，能见度高了不少。
总之，行了三日，他们终于在这地方找到泥土之外的存在。
“……安全区？”
方铭听老哥喃喃了一句。
他心下一跳，定定注视着那抹白色。
这里就是安全区？
传闻中数名异能者坐镇，人们安居乐业、维持着末日前生活的地方。
也是唯一有可能治疗老哥腿伤的场所。
尽管已经精疲力竭，但瞧见目的地后，他依然加快脚步，朝白色不明物靠去。
伴随接近，不明物真身完全展露。
是一堵白色的墙。
白色围墙连绵一片，将建筑物包裹其中。
外墙没有更多装饰，但在这荒芜的野外，这独属于人类的手笔显得太过精美。
围墙很高，并看不见里边的房屋，只能依稀瞧见尖顶。
当他们终于抵达外围时，天际隐隐泛起了鱼肚白。
天快亮了。
抵至大门前。
大门巍峨，最顶上竖了尖刺。无人把守。
方铭望向四周，想寻找进去的办法。
“小铭。”
老哥唤了他一声。
方铭看去，见大门侧旁有一控制面板。与这巍峨庞大的大门相比，并不起眼。
他想起之前秦灏给他的通行证，从背包里拿出来，又贴近面板。
嘀地一声，屏幕下方亮起绿灯，并显示两行文字。
【居民身份：柳宁清】
【id：43291】
随即，身旁传来巨响。
门开了。
属于现代文明的科技，在从前倒是常见。
不过自从大灾难降临，人类疲于应付异形与异常灾害，科技手段倒退了不少，再加之电力短缺，这类机关方铭已经许久没见过了。
门身厚重，摩擦着凹凸不平的地面，向里侧缓缓开启。
仿佛废土与现代文明的交界线。
方铭注视着门内。
一线之隔。
交界线之后，尽是光明。
.
走进门内。
没走几步，便听上方传来男声。
“欢迎回家。”
“第一次的来访者，请往左边通道。”
前方是大路。左侧方的确有一条走廊，不知通向何处。
这里没有其他人，对方大概是在通过广播和他们对话。
三人依言行向左边。
走廊狭长，却明亮干净。白炽灯映亮了地面，一尘不染。末世以来已经很少有这么干净的地方了。
很快抵达走廊深处。
门敞开着，一眼便能望见里边立了几个人。统一穿了制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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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好，我是这里的管理人，宋见。”
宋见起身。
“已经很久没有来访者了，欢迎你们。”
管理人？
方铭看人。
那么类似于避难营的营地老大。
这等身份的人他们在避难营难得一见。没想到来了安全区，对方会亲自迎接。
“只是副职。”
许是看出他的揣测，宋见笑道，“工作职位而已，不用有压力。”
他又问：“你刚才用的是居民卡？”
方铭没有隐瞒，拿出了通行证。
宋见接过，拿出卡观摩了一会儿，最后递回：“这位居民很久没有回来，大概已经放弃了居住权。既然卡在你手上，我们会把剩余积分转移给你。”
安全区的货币不与避难营共通，所有资源都是靠积分兑换。
“稍后，我会把新的通行证发放给你们。”
方铭没想到会通过这么轻易。
宋见笑：“我们这里地理位置偏，所以能找来的人基本都会接纳，也算是一次筛选了。”
“不过，异形检查还是要做。”
这理所应当。
事实上进入避难营也会有检查。只不过十分粗糙，无非确认有没有异形抓过的伤口。
许多潜伏期的人抓不出来，正确率大概只在70%。
方铭以为也是这种检查，正要脱衣服，就见人摆手阻止。
“不不，我们不检查外伤。现在有最新的科技手段，可以通过血液化验。”
验血这一做法倒不是没听过。
但首先大部分避难营医疗条件不允许，很容易受污染。其次，据说潜伏期的人，血液检查也与正常人无疑。
宋见：“别担心，这是最新的研究成果。至少至今为止，还没有错放过一只异形。”
方巍言不由出声：“至今为止？”
“是。”
宋见道，“事实上很多潜伏期的人不知道自己感染，但都在我们这里检查出来了。”
闻言，方铭瞥了眼制服男人手里的枪支。
“放心吧，我们不会对人类下手。”
宋见示意。
“先抽血吧。”
想要进去必须经过这道流程。
方铭虽然不喜欢被插针管子，但还是伸出了手。
针刺入血管。宋见动作迅速，很快抽出了血。
接着是方巍言。
当轮到全楚悠时，却没有立即抬手。
宋见看人。
全楚悠笑问：“化验的地方在哪儿。”
大约是第一次收到这种提问，宋见一愣。
“抱歉，因为是很少见的技术，我很想看看。”全楚悠垂眼看人，“方便吗。”
有一张漂亮的脸实在很好用。
宋见肉眼可见红了脸，差点儿就松了口。
但最后关头险险稳住：“这……不太行。操作环境必须绝对无菌，让外人进去，可能会受污染。”
“……是吗。”
全楚悠笑了笑。
“真可惜。”
他没有勉强，抬起了手。
方铭在一旁望着。
全楚悠皮肤很白。
血液流进了透明管体。因皮肤苍白，更是衬得那抹红色无比刺眼。
他眼底映着鲜红，如同眸子也被浸染了一般。
血液抽取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