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山紧闭的双眼蓦地睁开,意识瞬间清醒：“你说什么？”
“我说，你家小朋友要被截胡了！”
“被谁？孟庭舟？”
“对啊，他刚刚给我发微信,让我给他老孟的联系方式，还不让我告诉你。”
谢青山举着手机，另一只手肘撑着床面，挺起上半身。
简言叹口气：“你说你,磨磨唧唧的,这下好了吧。”
男人还是不说话，从床柜下的隔层里拿出一瓶洋酒。
橙红的液体从竖纹玻璃瓶中倒出,涌进中号玻璃杯。
“喂？你怎么不说话啊？气晕了？”
“只是要个微信，大概不会是你想的那样。”
谢青山尽量让自己用理智来分析。
“怎么不会？”简言急起来，“那小朋友干脆找你要不就好了,干什么要舍近求远的和我要，还不准我和你说。辞不语老师,你真的就一点都不着急嘛？”
男人举起玻璃杯仰头饮下大半杯。
辛辣刺激的液体滚进喉腔，食管。
他怎么会不着急。
“我就是搞不懂你,还不出手，在这等什么呢？”
“怎么出手？”
“你不会追人是吧，早说啊,哥哥教你......”
谢青山深吸一口气,打断滔滔不绝的某人：“我比他大八岁，他叫我小叔。”
简言：“所以呢？你觉得自己太老了？”
谢青山：“......”
简言：“人家小朋友说不喜欢太老的？”
谢青山：“......没有。”
简言：“SO？你自己嫌弃上自己了。”
谢青山从床上起来,一手握着酒杯一手举着电话，站在卧室的落地窗前。
“我希望他是喜欢谢青山，是真的的喜欢，不是因为小叔喜欢他,也不是因为小叔说希望他喜欢，所以才喜欢。”
他明白，因为年龄和身份的差异，这原本就很容易成为不对等的关系。
他不希望如此。
简言大概是听懂了，又觉得有点不懂：“那你就眼睁睁看着他和别人在一起啊？”
谢青山：“我会尽量减少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
简言：“得......我不懂你的脑回路，我反正告诉你了啊，你自己交代老孟去。”
“嗯。”他将电话挂断，站在窗前，将杯中最后一口酒饮下。
睡意早已消失殆尽。
他将投落在窗外的眼神收回，转眸望向身后空荡的床。
明明昨晚，小朋友还躺在他怀里。
明明......
怎么今天就又是李归一又是孟庭舟的。
他还没给孟庭舟发去“慰问”，这家伙倒是自己找上门来了。
孟庭舟：[我去，老兄，有个大事我得和你汇报一下。]
孟庭舟：[就是......这个.......那个......]
谢青山：[......]
孟庭舟：[你家那位突然加我微信了，我通过了啊。]
谢青山：[他和你说什么？]
孟庭舟：[他问我是不是单身......]
谢青山：[你怎么回答的。]
孟庭舟：[我肯定说我不是啊，我说我都要结婚了，这...这样应该就能永绝后患了吧。]
孟庭舟：[我可是什么都没做啊，老兄你千万别......]
谢青山：[嗯。]
孟庭舟：[你别这样......我害怕，谢老师。]
谢青山表现的有点过于冷静了，搞的孟庭舟心里更毛了。
这简直比谢青山暴怒来他家里揍他一顿还让他觉得恐怖。
谢青山：[？]
孟庭舟：[你骂骂我呗，或者来打我一顿都行。]
谢青山：[神经。]
孟庭舟：[爽了。]
谢青山：［……］
-
苏九安在床上举着手机斟酌许久，一直不知道应该怎么和孟老师问起这件事。
难不成直接问“你是不是和我小叔在一起了”？
这多少有点奇怪吧。
不行不行。
在和孟庭舟进行礼貌性寒暄后，场面陷入沉默。
苏九安的手指在键盘上删了又减，减了又删。
最终想到一个不那么唐突的问法。
在键盘上小心翼翼地敲下：［孟老师单身吧？］
这是他能想到最委婉的语言了。
180秒后，孟庭舟发来回信。
孟庭舟：［不是。］
孟庭舟：［都快结婚了哈哈哈哈。］
孟庭舟：［怎么了，要给我介绍对象吗？］
在看到这个回答的时候，苏九安是震惊的。
居然已经要结婚了吗？
手机界面停留在对话框，手指僵在弹出的键盘上。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走。
苏九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结束这场对话的。
思绪早已飘到十万八千里外。
这一夜，他又失眠了。
不好意思再去找小叔了。
如果小叔已经要和孟老师结婚了，他再跑去找小叔睡觉，也太没有边界感了。
他一闭上眼，就想起对话框里的那句“都快结婚了”。
小叔要和别人结婚了？
以后小叔会和别人睡一张床，会给别人做饭，会接别人回家，会对别人好......
他越想越觉得喘不上气来，捂着抽疼的胸口，一股巨大的失落感了蒙在心头。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凌晨三点。
苏九按终于悟一点，自己好像......不是不喜欢孟老师。
只是不喜欢，或者说，是见不得小叔......对别人好。
在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他是不想承认的。
不想承认自己是一个心胸这么狭窄，还这么莫名其妙的人。
小叔对谁好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怎么可以要求小叔不对别人好。
疯了吧。
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睡着，伴着定时的闹铃声，苏九安艰难的睁开眼，起来了。
洗漱的时候，他看了眼洗手台前的镜子，眼下的乌青太过明显。
让他意外的是，谢青山也是如此。
两个人顶着两圈乌青，面对面坐着。
“昨晚没睡好么？”谢青山将零乳糖的牛奶盒递到苏九安手边。
“小叔也没睡好吗？”
“嗯......还好。”
“还好”。
只可惜某人的黑眼圈比小朋友还要重。
苏九安拿起牛奶，抿了一口：“下午上完课我得去图书馆复习，小叔你不用来接我了，我和同学一起回来。”
谢青山眸色一沉，点点头问起：“老孟和我说，你昨天加他，怎么了吗？”
苏九安：“没......没什么，就是...孟老师在台上讲的挺好的，就想着加他，有机会再学习学习。”
谢青山：“我讲得不好吗？”
“什...什么？”男人的声音很轻，苏九安有点没听清。
谢青山顿住握着玻璃杯的手，那双眼直直对上小朋友的视线：“我说，我讲的不好吗？小九同学为什么不来加我？”
苏九安：“小叔讲的也很好，不过我已经有小叔微信了呀。”
谢青山：“那和我学习就够了。”
苏九按抿唇，没在应话。
他在想，小叔是不希望自己多和孟老师接触么？占有欲这么强的吗？
他的情绪一直很糟糕，到了学校也没有好多少。
中午，李东非嚷着想吃学校里新开的东北餐馆。
他压根没心情吃喝，所以也无所谓吃什么。
直到一盘金灿灿的锅包肉上桌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
自己怎么就来吃东北菜了，怎么又见到锅包肉了！
他讨厌锅包肉。
“小九，你怎么不吃啊？”李东夹起一大块锅包肉，就要塞进苏九安的小碗里。
苏九安急忙护住自己的小碗，猛摇头：“我不吃这个的。”
一旁的二景也在推荐：“啊，这可好吃了，你尝尝，感受一下。”
他的脑袋都快摇成拨浪鼓了，满脸的拒绝：“吃过，不喜欢。”
“好吧。”李东只好“含泪”怒吃一口大肉。
“要不要试试这个鱼香肉丝？”李归一将鱼香肉丝转到苏九安面前。
他有气无力的夹起几l根放进嘴里，没什么灵魂的咀嚼着。
“九宝，你
怎么了啊？灵魂被期末吃掉了吗？”李东从来没有看过这么丧气的苏九安。
“没事，就是没休息好。”
李归一蹙眉：“你这两天怎么老是睡不好啊？”
“期末周嘛。”苏九安笑了笑，笑的勉强。
他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解释自己这奇怪的心理。
只能是自己一个人闷闷不快。
午后，他给谢青山发信息。
小九：[小叔，上完课我要去图书馆复习，晚上迟点和同学一起回来，不用来接我啦。]
小九：[噢，也不用做我的晚饭了。]
几l秒后。
小叔：[和那个同学一起，李归一？]
小九：[嗯，还有李东他们，小叔放心。]
小叔：[早点回来。]
小九：[好。]
其实这是骗谢青山的，他没和李东他们一起，一个人在学校的某处角落里复习。
心里太乱，他得在绝对安静的环境下才能真的看得进去书。
还好，岚大的图书馆里，暖气很足，很暖和。
这一看，他就看到了快晚上九点，勿扰模式下的手机里，早已堆满了各类信息。
率先跳出来的，就是谢青山的对话框。
小叔：[晚上外面很冷，你们有车吗？要不还是我来接你。]晚上六点四十分。
小叔：[记得吃晚饭。]晚上七点整。
小叔：[琥珀在等你回家呢。]晚上八点零五分。
小叔：[照片jpg.]晚上八点零六分。
照片里，琥珀蹲在玄关处，满眼期待的盯着大门，身体缩成一团绒球。
小叔：[还在复习吗？小九同学。]晚上八点三十六分。
他匆忙回复：[刚刚手机静音了，刚复习完，准备回来啦。]
小叔：[李归一送你回来？]
小九：[对，很快就到家啦。
小叔：[嗯。]
回复完信息，苏九安只觉惆怅，之前...就算他一直不让小叔来接自己，小叔也还是会来，会开着车，“噔噔噔”的闪亮登场。
小叔还会发信息说“想他”，“担心他”。
但是现在，好像都不一样了。
他低头，整理着书包，也顺带着整理一下自己乱七八糟的心绪。
背上书包，他从图书馆里出来。
室外的冷空气迎面而来，苏九安不由一哆嗦，将脖子上的围巾拢了又拢，冷风还是能从衣服的各处小缝隙里钻进去。
无孔不入的。
冷风一吹，倒像是把他的乱糟糟的思绪吹散一点了。
他想，会不会是因为，小叔是辞不语的原因呢？
李东之前很喜欢日人的一个明星，一度视为偶像。
后来，这个明星突然宣布结婚，李东气了好几l天。
他想，难不成......自己不开
心也是这个原因？
有点拿不准，他决定给李东发信息问一问。
小九：[想问你个问题。]
东咚：[问。别问我什么文学史啊，我不知道。/【崩溃】【崩溃】]
小九;[我想问，为什么之前你喜欢的那个日本明星结婚了，你会不开心？]
东咚：[因为我喜欢他呗。]
小九：[那为什么，辞不语和孟庭舟在一起你不生气？]
东咚：[因为我是他俩CP粉啊。]
小九：[那是不是你每个喜欢的偶像谈恋爱，你都会不高兴，除去你是CP粉的情况。]
他一向对这些粉圈里的东西不太了解，就连提问都觉得格外费力。
东咚：[基本上吧，我是介意的，我这人占有欲比较强，有些人就不会，他们是不介意偶像结婚谈恋爱的。]
苏九安握着手机的手指在冷风中快被冻成红萝卜了。
他似懂非懂的放下手机。
仰起脑袋，一边抬眼望着天空，一边继续思索。
所以，自己对小叔，也是出自一种对于偶像的占有欲吗？
可他并不止小叔一个偶像，他也曾经痴迷过华语的天王歌手，也喜欢过当代有名的青年国画家......这些人宣布婚讯的时候，他不记得自己有什么负面情绪，一直都是很祝福人家的。
小叔对他这么好，他怎么反而不祝福人家了呢？
“苏九安，你有点过分。”他不由想骂自己两句，眉头也是越拧越紧。
是个月明星稀的夜晚，他望着漆黑的夜空上，那轮银白的月牙。
视线一直在头顶的缘故，叫他忘了脚下。
然后，伴着失声惊叫，他就从马路牙子上摔下去了。
摔得比较惨烈，膝盖“扑通”一声，和水泥地来了个亲密接触，脚踝也是崴的很干脆。
外套里的手机也蹦出来，壮烈的摔在地上。
还好，这是一条小路，路上没什么人。
没人看到他狼狈的样子。
苏九安拧着一张脸，缓慢的从地上起来，还好穿得厚，膝盖虽然撞得结结实实但并不及脚踝上的痛楚。
现在，他的左脚是使上一点力气就疼的不行。
他用右脚蹦着往前了两步，右边刚刚摔地的膝盖又开始发作。
不敢动了。
苏九安干脆就地在马路牙子上坐下了。
想着先缓口气在想办法。
李东是在学校寄宿的，大不了让李东来救援。
这才想起刚刚也摔了个大跤的手机。
他刚刚捡起来的时候瞄了一眼，屏幕没碎，他总以为没什么大事。
结果......
屏幕的确是没事，就是......开不了机了。
苏九安这才真的慌了神。
反复按着开机键，手机愣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屏幕漆黑一片。
这不是完蛋。
他瞄了眼前后都空空荡荡的小路，一个人影也没有。
早知道就不庆幸没人了。
完蛋了。苏九安坐在冰冷的石牙子上，长叹一口气。
热气在零下的空气里，化成白烟，往上飘，越飘越远。
苏九安将腿伸直，想稍微活动一下踝关节。
只是刚刚扭了一点点，就疼的他龇牙咧嘴的。
不行不行。
体感温度越来越冷，夜色也是越来越深。
苏九安花了好大的力气才从地上重新站起来，一蹦一跳的往前蹦。
如果要从这蹦到地铁站，可能得蹦到明天早上。
如果蹦到宿舍楼去找李东，估计也得蹦到半夜了。
如果直接就地睡一觉，估计会冻成冰块。
他越想越绝望，崩溃到极点。
这几l天积攒的负面情绪也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他好想小叔。
好想好想啊。
一想到以后小叔会和别人在一起，他就更难过了。
眼里的水雾遮住视线，他也不敢仰头，生怕自己悲剧重演，再摔一跤。
豆大的泪珠顺着重力，从眼眶里掉落，直直砸向地面。
不远处，伴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苏九安。”
他不确定是不是幻听。
也不敢抬头，生怕验证自己是在幻听的事实。
“苏九安。”直到，又一声清晰的呼唤切切实实的灌进耳中。
他僵在原地，蓦地抬起眼。
不是幻觉，谢青山正朝着他奔来。
那双长腿快步迈着，男人穿着一套休闲装，冷风扬起他那件中长款夹克的一角。
苏九安的眼眶里忍不住又涌出眼泪，一蹦一蹦的也朝着谢青山前进：“小叔。”
谢青山没两步就跑到他的眼前，剪辑的扶住苏九安的肩，俯身上下打量着小朋友，语气焦急：“怎么了？摔了吗？”
熟悉的木质香味涌进苏九安的鼻间，满满的安全感填满他空落落的心脏。
他望着谢青山，却半天说不出话来。
“很疼是吗？怪我怪我......”谢青山见他不说话，只是红着眼睛红着鼻子，更加自责。
苏九安摇着脑袋，眼泪又从眼角滚下来：“小叔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他现在很想，很想，躲到小叔温暖的怀里，把脑袋枕在小叔的胸前，听小叔沉稳规律的心跳声。
可是，小叔有孟老师了。
他应该和小叔保持距离。
“联系不上你，我就害怕是出什么事了，问了你的同学，才知道你根本就没有和他们一起，为什么骗我？”
谢青山的语气谈不上凶，只不过是带了点疑惑，依然是温柔的语调。
红着眼的苏九安吸了吸鼻子：“对不起小叔。”
“不需要对不起，我
想知道为什么。”男人那双瑞凤眼深深落下来，紧盯着眼前的苏九安。
小朋友只是将脑袋往下埋了埋。
回答他的，只有路过的风声。
“算了。”谢青山浅叹出一口气，背过身，弯下脊梁：“先上来，我们先去车里，我再带你去医院。”
苏九安记得，前几l个月，他吃坏肚子的时候，小叔也是这样，让他上来。
他抿唇，乖乖攀上男人的肩，将浑身的重力挂了上去。
谢青山双臂微微使力，勾住他的双腿，将他整个人架住，稳步往前走。
“怎么摔的？摔到哪了？”
“走路没看路摔得，膝盖和脚踝都摔了.......还有手机......所以我才没回小叔的，不是故意不回的。”
“我刚刚好害怕。”谢青山哑声。
此时此刻，他的身后传来小朋友的声音，温度，重量。
这才让他恍惚的心定下。
苏九安直起脖颈：“什么？”
“我很害怕你不见。”
那种滋味，是失去的具象化。
苏九安听着，心头也是一麻。
他何尝不是在怕失去小叔呢。
他双臂使力，紧紧勾住谢青山的脖颈，似乎这样，才能让他心安定一点。
小叔还能这样背他几l回呢？
想到这，他好不容易被填起的心口，又深陷而下。
“小叔，我也很害怕......”
谢青山只以为他是在害怕今天的事重演：“别怕，小九，我不会再让你出这样的事。”
苏九安的鼻间泛红，喉间也是一阵酸涩：“我不是害怕这个......”
谢青山稳步向前的步子微微顿了顿：“那是害怕什么？”
背上的小朋友摇摇头，声音沙哑：“小叔......你走慢一点吧。”
“是我颠到你了吗？是不是疼？”
“没有，我就是想......想让小叔你多背我一会。”他抓住谢青山的肩头的夹克布料，声音几l乎哽咽，“我怕以后......都没有了。”
“怎么会没有？只要你想，我什么时候都能背你。”
“不行的。”
“你是怕我背不动你？”
“不是。”苏九安将脸蛋埋进男人的肩窝里，深吸一口馥满木质香味的空气，像是在贪恋，在不舍。
“那有什么不行的？”谢青山的语气略带焦急之意，他知道小朋友又掉眼泪了，泪水沾在他的侧颈。
所以他忍不住着急。
苏九安也急了，压着哭腔：“因为你要和孟老师结婚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