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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公司的路上,程曦又给连城打了无数个电话,均被对方挂断了。
出租车好不容易开到亚历山大的门口,程曦付完车资,便一股脑儿向连城的办公室跑去,根本顾不得一路上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同事看向自己的目光。
这事闹得这么大,别说亚历山大的同事了,估计整个汽车公关圈都已经知道了。
“大工厂”的二层半,那条她在这六年中走过无数遍的路,这一次却显得格外漫长。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楼梯间拾级而上,却不想在二楼的拐角处,遇见了陆垚。
他们上一次在这里狭路相逢,正是两人同时被擢升为“代理总监”的那一天。
如今斗转星移,一切都已物是人非,当初那一句戏谑的“陆总”,如今程曦无论如何都叫不出口了。
她迎上陆垚的目光,他似乎也已经等待她多时了。
见程曦喘着粗气,陆垚的眼神微动,说道:“别跑了,老连不会见你的。”
程曦一怔,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没有什么挽回的余地了。”陆垚咬了咬牙,决定开门见山,“老连让我带句话给你——如果你还想自救,就必须要下狠心。”
程曦赶着去见连城,就是希望公司能够站出来维护自己,哪怕只是发布一条无关痛痒的声明,说明亚历山大参与领驭汽车的竞标是绝对合法、合规的,相信程曦与阮之珩之间不存在任何非法勾当,也会让她更有底气去面对外界的冷言冷语。
可这个当下,连城却派陆垚传话,要她“自救”?
程曦不由得发出一声冷笑,问道:“请问陆总,我能怎么自救?”
见程曦面如土色,陆垚于心不忍,他几步走下楼梯,平视着她,小声地说:“就说你不是自愿的,你也是受害者。”
时近傍晚六点,楼梯间里亮起刺眼的白炽灯,程曦站在灰白的光线里,手脚冰凉。她将陆垚的话来来回回思考了好几遍,反问道:“你是让我诬蔑阮之珩,说他强奸我?可那天晚上,我们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根本不重要!”见程曦还在犹豫,陆垚不禁提高了音量,“酒店的房门一关,谁也不知道里面的情况。邓虎不就是抓住了这一点,才能长篇大论地引人遐想吗?你就说自己是被迫的,谁又有证据说你不对?!”
陆垚说的没错,只要她说自己是被迫的,即便是当事人之一的阮之珩,也拿不出有力的证据反驳她。就像邓虎杜撰她与阮之珩的苟且之事,她也同样拿不出有力的证据来还自己一个公道。
但公道是要靠证据来说明的吗?公道难道不应该自在人心吗?
“危机公关的首条原则是不能说谎,之前余筱荟的处理方法就已经犯了大忌。”程曦的语气不容分说,“我不可能再编造一个谎言,往阮之珩身上泼脏水。”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危机公关的处理原则?!”陆垚气恼地低吼道,“现在,阮之珩涉嫌受贿,你呢,涉嫌行贿。且不论领驭汽车会不会接受有关部门的调查,Aurora 的上市计划会不会延后,亚历山大和领驭汽车肯定是要暂时终止合作了。这个客户对公司来说已经没有价值了,你能不能先把你的专业理论放一放?!”
陆垚语速飞快,程曦只觉得这些语句像子弹一样从耳边飞过,在它们停止的那一刹那,发出动人心魄的枪响,她突然明白了连城的决定。
程曦心如死灰,突然就想起前两日在疗养院的电梯前,麦甜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她看向陆垚,突然问道:“你是不是一直和有道汽车保持着联系?”
陆垚被她问得一愣,随即僵硬地点了点头。
程曦又问:“这不是老连的建议,是阮赫连让你们这么转达的吧?”
这一次,陆垚没有回答,而是将目光挪向了别处。
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明了,陆垚的反应足以说明,连城已经在领驭汽车和有道汽车之间做出了选择。
那么,连城肯定也已经在她和陆垚之间做出了选择。
也许,早在阮之珩因为媒体论坛的视频而上热搜的时候,阮赫连就已经决定联手邓虎,谋划反击。
这是一个早就布好的局,是他们太单纯,高估了人性,放松了警惕。
程曦精神恍惚,心中却有个答案已经生根发芽。聪明人要懂得接受现实,她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动摇连城的决定。
但是,她还有另外一件事需要确认。
“陆垚。”程曦想着,上前一步,“那份 Excel 表格,不是你发给邓虎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