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出程曦话里有话,阮之珩看着她,沉默半晌后说:“我确实没想到,回国以后还能再见到你。”
    毕竟他们当年分手分得很不愉快。平心而论,如果他是程曦,大概率不会想再见到一个连分手都没说清楚就不辞而别的前男友。
    程曦没有接话,只是低头吃面,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她“呼哧呼哧”地吃了大半碗面,再抬头的时候,眼神格外清亮。她说:“那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师兄大概会经常看到我。”
    阮之珩问:“看来你对领驭的标的很有信心?”
    毕竟他多少能感觉到,余筱荟在听标会上虚晃的两枪,已经让许多公关公司对领驭汽车失去了兴趣。
    “公关最大的作用,就是帮品牌讲一个好故事。”程曦语气郑重地解释道,“这门生意很有意思。一个在海外知名主机厂供职多年的中国工程师,回到祖国打造一款国产的智能电动汽车——这两年,‘中国智造’可是热门话题,站在公关传播的角度,是个好故事。”
    程曦说话的时候,阮之珩一直在观察她。她语速平缓却有力,眉间微蹙却神情认真,仿佛真的是在为领驭未来的传播做规划。
    “程曦,我从来没有想过,你会做一名公关。”阮之珩突然打断她,“我记得,你的梦想是做一名新闻记者,像你爸爸那样。”
    程曦一愣,没想到阮之珩会提起自己的父亲程素闻,但她反应很快,只说:“师兄,你从前也不是一个高调的人。”
    学生时代的阮之珩,是个典型的理工科“学神”。除了学术研究外,他待人接物总是一副超然物外的淡漠。在 R 大这样人才济济的地方,有资本的人也必须足够用力,才能拥有一些存在感。而只有阮之珩,在云淡风轻的低调中把自己活成了一个“传说”。
    所以,当他同意作为让领驭汽车一鸣惊人的 hook 时,程曦简直是不能更惊讶了。
    从前,她想说服他接受一次校刊专访,都难于上青天啊。
    程曦的话让阮之珩陷入沉思,他垂眸看着桌上的餐食,纤长的睫毛掩盖了心事。他沉默了良久,才说:“程曦,我爷爷……估计快不行了。”
    程曦一惊,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阮有道白发苍苍却精神矍铄的形象。当年在阮家老宅,老人家还狠狠骂过她呢,那个精气神,说他能再活二三十年都不为过。
    没想到……不过十年过去,人已经是风中残烛了。
    程曦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安慰阮之珩,只能拿起水杯喝水。
    “他没有立遗嘱,以他现在的精神状态,也没办法立遗嘱了。”阮之珩抬头,表情还算泰然,“我必须尽快做出点儿成绩来,赢得有道汽车董事会的支持。领驭汽车是我最大的筹码,我姑妈也一定会帮我的。”
    如果说阮有道的身体情况让程曦吃惊,那阮之珩的这一番话却在她的意料之内——他与阮家的关系,相互羁绊却又彼此厌弃。比起“家”这个词,那不过是他的一个“来处”罢了。
    外人都知道有道汽车的创始人是阮有道,但鲜少有人知道有道汽车其实是由阮有道及其长子阮赫言一同创立的,只不过阮赫言去世得早,在那个公关传播还不盛行的 80、90 年代,没几个人听过他的名字。
    这位阮赫言,正是阮之珩的父亲。
    几年前,阮有道宣布退休,有道汽车“一把手”的位置由其二儿子阮赫连接任。程曦知道,阮之珩和阮赫连不合。
    思及此,她把准备安慰他的话悉数收起。她不动声色地喝完了一整杯水,最后冷静地说道:“要把你叔叔从有道汽车‘一把手’的位置上赶下来,不太容易。”
    阮之珩点了点头:“所以,我需要一家强有力的公关公司来帮忙。”
    程曦又问:“既然你姑妈会全力支持你,那么领驭汽车明年的公关预算,至少有八位数?”
    阮之珩挑眉,说:“我不是给你画饼,八位数只是个保守估计。”
    很好。程曦觉得压在胸口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她也不需要再矫情自饰些什么了,一边招呼服务员结账,一边说:“师兄,我明年能不能升总监,也全看领驭这一单了。”
    阮之珩一愣,随即笑了。他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个 U 盘,递给程曦:“这里面有一些关于领驭汽车的资料,你可以先拿回去参考。”
    程曦没有接,反而眼神防备地看向阮之珩。
    “放心吧,就算我不给你,筱荟这两天也会给你们发邮件的。”他微微叹气,一把塞进她手里,“是竞标的参考资料,你先看着,回头公关部的工作人员会联系你们签订保密协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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