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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之前的重庆小面不同,阮之珩这次选择了一家日料店,还特意要了一个包间。
    还不到正经饭点,店里没有什么客人,包间里更显安静。阮之珩低头吃饭,一缕刘海搭在前额,整个人透着说不出的疲倦。
    程曦默默地为他倒了一杯水。
    阮之珩抬头看她,说:“给我二十分钟,吃完这份套餐,我们就开始培训,好吗?”
    “就在这里吗?”程曦抬头看了看木质装潢的包间,问道,“余总不参加?”
    她话音刚落,阮之珩的手机便响了,来电人正是余筱荟。只见阮之珩没有犹豫,直接掐了电话,还干脆地关了机。
    他把手机放到一边,说:“我相信她不在,我们的效率会更高。”
    程曦了然地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安静地看着他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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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阮之珩很守时,他在二十分钟内吃完了套餐,并让服务员收拾干净桌子。
    但程曦并没有马上开始培训,她反而说:“刚才的会议,让你的情绪很不好。”
    阮之珩从前就是这样的,考试成绩不如预期,或者科研进度严重滞后的时候,他都会一个人躲起来,让谁都找不到。
    听出程曦说的是陈述句,而非疑问句,阮之珩犹豫了一下,最后说:“那个会开了快五个小时,结果还没有定论。创业比我想象中要难得多。”
    程曦说:“你的选择确实挺出人意料的。从前,我还以为你大概会成为一名工程院院士。”
    程曦的话,让阮之珩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工程院院士也好,普通的工程师也好,都只需要面对冰冷的技术和数据。不像现在,我还需要面对投资人,面对团队,甚至是面对……”
    人在筋疲力尽的时候,最容易露出他最原始的样貌。阮之珩的话没有说完,程曦却完全捕捉到了其中的厌烦与迟疑。
    在人前,阮之珩总是矜贵且沉稳的,在他自成体系的世界观中,极少会向外界反馈激烈的情绪。但或许正是因为这样,“阮赫连”这个黑点,便在他的谦和从容中显得格外刺眼。
    “师兄。”程曦为他倒了一杯热水,问,“你是因为创立了领驭汽车,才需要面对阮赫连,还是因为要面对阮赫连,才创立了领驭汽车?”
    这是个乍一听非常哲学的问题。阮之珩怔忪半晌,才说:“我是为了打造一款心目中的国产智能电动汽车,才创立领驭的。”
    他说着,犹豫了一下,把剩下的另一半答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程曦并不知道这是个不完整的答案,她只是了然地笑道:“对呀。所以你参加媒体论坛,是为了领驭之后的公关传播做铺垫,而阮赫连和有道汽车,对你而言不过是一个工具罢了。”
    阮之珩闻言一愣——程曦这是在劝他铭记初心,不要被自己的负面情绪所左右吗?
    他还来不及理清思绪,又听程曦说:“有道汽车,阮赫连诶。我打赌国内的十个汽车创业者,有九个都会想和他同台上新闻吧,剩下的那个就是你。”
    阮之珩被她彻底逗笑了,阴霾了一下午的眼睛终于放晴。他说:“不,是十个。”
    程曦反应过来,也笑:“说得对,这才是我认识的师兄。”
    她说完,便从公文包里拿出电脑和事先打印好的培训材料,准备开始进行公关发言人培训。阮之珩看着她,突然说了句:“上一次也是这样。”
    程曦低着头,下意识地反问:“什么上一次?”
    阮之珩说:“校刊采访那次,轮廓灯的光圈总是分散我的注意力,导致我的拍照姿势很僵硬。”
    记忆仿佛裹了风,在程曦的脑海中穿堂而过,卷起无数涟漪。她抬头看向阮之珩,只一眼,便知道了这股风的去处。
    “那一次,你让我把那些光圈就当作是汽车的前雾灯,不过是个工具而已,我顿时就放松了。”
    他语调轻缓,目光温和,程曦却觉得自己被这股风卷进了另外一个旋涡。
    “师兄不说,我都忘了。”程曦说着,将培训材料递到阮之珩面前,“就是那次校刊采访,让慕尼黑工业大学的兰登教授,注意到了你。”
    那个时候的她,单纯得有些犯傻,以为那就是一次普通的校刊采访,阮之珩愿意配合她,是因为要给女朋友面子。其实,他看重的是这篇专访,有可能被国外的专业汽车杂志采用。
    就这一瞬间,程曦忽然就想通了,为何阮之珩会愿意做“领驭汽车公关传播”的 hook。这不就和他当年愿意接受校刊专访一样?都是因为有利可图。
    那篇专访,她确实写得很好,也在校刊老师和翻译老师的帮助下,成功发表在了海外的汽车杂志上。但也是那篇专访,让她一直憧憬的天长地久,变成自己一个人的漂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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