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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怀宁吃过午饭,看了一会儿书,就例行公事地睡午觉去了。程曦洗了碗,收拾干净厨房,心想妈妈应该不会再过问伴娘、伴郎的事情了,这才把心放了下来。
    可她在客厅待了一会儿,却又因为宋怀宁那句“找一个你心甘情愿的”而坐立难安。
    她干脆拿了钥匙和手机,出了门。
    程曦家住的是宋怀宁学校分的教授公寓,下了楼走几步,就是大学校园。杭州不像 B 市到了冬天有室内供暖,相比冷冰冰的家中,室外反而阳光普照。寒假期间,学校里也没什么人,程曦一个人在操场上散步,没走一会儿,便被日头晒得微微出汗。
    她又掉转了一个方向,走到最近的校门口,那里有一个小卖部,她买了瓶矿泉水,又买了香烟和火机,然后就坐在小卖部门口的塑料椅上,拆开香烟包装,点燃一支。
    正月初三的大街上鲜有人往,烟草的气味让程曦放松下来,她叼着烟,颇有兴致地看着街上零星的车来车往。
    工作最忙的时候,程曦最渴望的就是这种时刻——找一个安静的角落,周围没有什么熟人,她能安心地抽完一支烟,安静地发一会儿呆。
    可烟抽完了,呆发完了,她又觉得无聊。最后还是拿出手机,开始翻微信朋友圈。
    徐晓彤不知道和谁去了 B 市的室内动物园,发了一个水豚泡温泉的小视频。程曦随手给她点了个赞,又往下滑,就见高醒发了一张午饭时的大合照。
    程曦记得他说过,今年过年要跟女朋友回老家见父母。这张合照里,他被一群陌生却即将成为亲戚的长辈围着,笑容尴尬却又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
    无论对方是相貌堂堂却手无缚鸡之力,还是歪瓜裂枣但能一夫当关;无论对方是大方多金但散财败家,还是日进斗金却小气抠门;无论对方是心思笨拙的老实人,还是满嘴抹蜜的老油条;总之人无完人,找个你心甘情愿的。
    这是宋怀宁的言外之意,程曦不是不懂。她曾经也对一个人心甘情愿过,只是对方好像不太领情。
    她琢磨着,手指突然在手机屏幕上短暂停住,又快速操作着从朋友圈退出来,在通讯录里找到莫奈的那幅《日出》,旁边是“阮之珩”三个字。
    他们已经许久没有联系了,自从他在 Aurora 里吻了她,程曦就彻底开启了“躲藏”模式。别说活动现场,就连前两天的除夕夜,她给所有的甲方客户都发了拜年微信,就是没给阮之珩发。
    其实就工作来说,她这已经是不专业的表现了。可她又不想自欺欺人——她确实因为那个吻而心动,也是这种心动让她无法自然地面对阮之珩。
    程曦突然对自己恨铁不成钢起来。她没想到,自己从一开始就用尽办法管理感情,可到了最后还是没能控制住。
    至于“人不能好了伤疤忘了疼”之类的屁话,她已经懒得对自己重复强调了。
    中午在饭桌上,宋怀宁的那一句“都活到三十岁了,还需要别人给你制定标准吗”,其实就是父母对程曦从小的教育。
    自小,程曦便总听父母把“尊重自己的感受,坚持自己的原则”挂在嘴边,她耳濡目染,一直就是个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不要什么的人。
    可她现在面对阮之珩,却迷失了。
    这时,不知谁家小孩在路边点燃了鞭炮,程曦一下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春节本就是合家团聚的节日,可对阮之珩来说,却与平常的日子没有什么不同。他们还在 R 大读书的时候,阮之珩每年春节都留在学校,说是要赶科研进度,但程曦知道,他是没有地方可去。
    那么今年呢?他又在哪里过年?
    程曦想着,原本还有些赌气的心绪倏地变得沉重。她点开阮之珩的微信对话框,想和阮之珩说些什么,却又找不到话题。
    问他在哪里过年?这好像超出了甲、乙方之间应当保持的距离。
    那给他拜个年?这似乎已经过了最合适的那个时机。
    程曦懊恼地叹了一口气,这时手机突然振动了,吓得她差点没拿住。
    她定睛一看,发现手机屏幕的正中央显示着莫奈的《日出》,正是阮之珩拨过来的微信语音。
    程曦一怔,只觉得老天爷在暗示什么。她定下心神,接了起来:“师兄?”
    阮之珩的声音似乎很近,他说:“程曦,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程曦说着,心中翻江倒海,似有千言万语,最后问道,“师兄,你现在在哪儿?”
    阮之珩一顿,片刻后说:“你回头看看?”
    “哈?”程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就见一个身材挺拔的男人,双手插兜,风姿绰绰地站在学校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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