宙斯语气冰冷,“波塞冬,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波塞冬的视线紧紧地追随着被哈迪斯抱在怀里的人类青年身上,随口回答,“我也很想知道,千百年来不离开奥林匹斯山的神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被哈迪斯笼罩在怀里的姜雾,即便是听见了他的声音,也没有看向他。
波塞冬竟然有些迟疑,有些不敢叫姜雾的名字,也不敢上前一步去看这个人是不是姜雾。
哈迪斯没顾得上去在意突然出现的海神和神王,他在意着怀里的姜雾。
受到惊吓、情绪起伏过大,姜雾都很容易发热,他必须得安抚好他。
他不想姜雾发热,每一次姜雾生病,都好像在透支着姜雾为数不多的生命一般。
这让他很生气。
察觉到冥王的怒意,其他躁动不安的亡灵们都安静下来。
“感觉怎么样?”哈迪斯低声问着怀里的青年,“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姜雾涣散的瞳孔慢慢地恢复正常,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哈迪斯,“我……”
“没事了。”哈迪斯的手轻轻地抚着姜雾的后背,“已经没事了。”
姜雾好像松了一口气一般,一下子放松下来,整个人都有些腿软。
哈迪斯把姜雾牢牢地抱在怀里,询问道,“是不是被吓到了?”
姜雾轻轻地点了点头,说没被吓到是假的,他这会儿呼吸还有些缓不过来。
“别怕,别怕。”哈迪斯一连说了两个别怕,然后说,“我带你回去休息。”
“等一下!”
波塞冬的声音响起,阻止了哈迪斯的脚步。
姜雾下意识把脑袋埋进了哈迪斯的怀里,有些拒绝去和波塞冬对视和说话。
“虽然不知道你大驾光临做什么,但是波塞冬,我现在还有很重要的事。”哈迪斯语气沉冷。
“有事。”波塞冬的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哈迪斯怀里那个身形单薄的人影,“我来找——姜雾。”
“你是姜雾对吗?”
……
“我就是姜雾。”
“姜雾?”海神似笑非笑地看着人类青年,“老实说,长得的确很不错。”
只是一次照面,姜雾就知道,这个神明肯定不好攻略。
“拉俄塞冬国王说,让你做我的副手。”波塞冬转过身说,“不过我看你病殃殃的,能做好吗?”
姜雾跟上去,笑容淡淡,“您不必担心这一点,我会尽我所能。”
“仅仅是尽你所能有什么用?一个人的能力到哪种程度早就注定,你看起来,并不像是很有能力的人。”波塞冬的脚步缓下来,“我只是稍微走快了一些,你就跟不上了。”
姜雾停下脚步安抚了一下剧烈跳动的心脏,百分之五十,相比起来,已经算好的了。
他说,“您不用等我,我总会跟上的。”
“如果你跟不上呢
?”
“那我会找到您。”
波塞冬因为这句话转过头来看着姜雾,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个看起来脆弱的人类,他发现这个人类不仅仅是长得不错,是非常地夺目,特别是从灵魂里散发出来了某种光芒。
“那么就试试吧。”波塞冬哼笑着,“现在,试着来找我好了。”
……
“我终于……找到你了。”
这句话,好耳熟啊,姜雾想,宙斯好像也说过这样的话。
波塞冬的眼底跳动着某种光芒。
一直以来,都是姜雾在找他,这次终于是他找到姜雾了。
波塞冬欢喜极了,他朝着哈迪斯怀里的姜雾伸出手,“姜雾,到我这里来。”
只是他的手还没碰到姜雾,一道雷电劈下,正好隔断了他伸向姜雾的方向。
波塞冬脸色骤然阴沉,他看向宙斯,“你做什么?”
“我才想问,你要做什么?”宙斯面无表情,“你凭什么碰他?”
“我想碰谁跟你有什么关系?”波塞冬冷冷道,“滚回你的奥林匹斯山去做你那高高在上的神王,我的事不用你多管闲事。”
“谁想管败犬的闲事?”宙斯漠然道,“我管的是姜雾的事。”
哈迪斯皱起眉,他没有参与进宙斯和波塞冬的相争之中,只是把怀里的姜雾抱得更紧了。
姜雾好像……在颤抖,是被吓到了吗?
他没管宙斯和波塞冬,抱着姜雾往回走。
“等等!”波塞冬停下和宙斯无谓的争执,跟上哈迪斯,“哈迪斯,把姜雾还给我。”
“还给你?”哈迪斯有些奇怪地开口,“什么叫,还给你?”
“他是我的,当然要还给我。”波塞冬看向哈迪说,“你应该还给我。”
“什么你的?”宙斯冷笑,打断了波塞冬的话,“我还没说他是我的,你哪里来的脸说是你的?是因为在海里待久了,脑子里也进水了吗?”
波塞冬冷冰冰地看向宙斯,“看来真的是奥林匹斯山的生活太靡乱了,神王竟然也会说出这种话。”
“你胡说八道。”宙斯阴沉沉道。
姜雾不知何时已经转过头来,那张过分苍白的漂亮脸庞看着吵起来的两个神明,脸上带着几分迷茫。
“不用管他们。”哈迪斯的声音很轻,“我带你回去。”
姜雾点了点头,他的确也不想管他们。
“等等——”
雷电降落在波塞冬面前,挡住了波塞冬的去路,波塞冬对着宙斯怒目,“你想做什么?”
“我更想问,你想做什么?”宙斯语气冷淡,“不要靠近他。”
波塞冬气极反笑,他握着二叉戟,“要打一架吗?”
“那就打!”
雷电在宙斯指尖跳动,然后化雷电为武器,和波塞冬的二叉戟冲撞在一起。
毁天灭地般的气息席卷整个冥界,冥府的神明们都偷偷地看
起来,黑河的亡灵们恐惧得瑟瑟发抖。
哈迪斯面无表情地护好姜雾,只觉得他这两个弟弟真是烦人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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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雾本来无所谓他们是不是真的要打,此刻却眉心一跳,沙哑的声音响起,“我的苗……”
他在冥界种起来的幼苗,他的药材。
他抓紧了哈迪斯的衣袍,有些着急地看着哈迪斯,“我的苗,让他们停下来。”
在哈迪斯的冥界,哈迪斯的力量自然是最强大的。
他的声音带着十足的威压,伴随着冥府的死亡气息,“宙斯,波塞冬,你们会毁掉他的药材。”
这个他是谁显而易见。
这句话轻易地让两个神明收了属于他们的武器。
硝烟散去,真理田园里的幼苗东倒西歪,就像是平素生病的姜雾一样。
姜雾从哈迪斯怀里踩在地上,看着面前的嫩苗们呼吸一窒,抓着哈迪斯的手越收越紧,脸色苍白到了极点。
他能做的事情本来就很少,就算是攻略神明也好,做什么事情都好,他都想着自己付出同等的代价来换取……他现在只是想让冥界也拥有属于自己的药和医者而已,想自己离开之后,冥界受伤的神明也能用药。
从冥界的黑暗土地里种出来的药材,不就是很适合冥府之神所用吗?
现在看起来……他好像做了很徒劳的事情。
“没事没事!”哈迪斯连忙轻抚着姜雾的背,“慢慢地呼吸,它们也不会有事。”
姜雾用力地抓紧了自己的衣袍,控制着自己的眼泪,整个人看起来好像毫无精神气一般。
五脏六腑好像再次挤压在一起,令姜雾痛苦到无法呼吸。
“阿雾!”波塞冬冲过来,“你怎么了?是不是又不舒服了?你的脸色看起来好糟糕。”
是波塞冬从来没有见过的糟糕,他心底着急,“阿雾。”
宙斯又心虚又后悔,有一种少年时干坏事被姜雾抓住的心虚感,又因为姜雾难受而后悔。
明明现在姜雾身体就很糟糕……
他不该冲动地和波塞冬动手,他们差一点毁掉了姜雾努力想要种出来的幼苗。
“会没事的。”宙斯声音很低,“我让……我让德墨忒尔来这里一趟,这些都会好起来的。”
姜雾抬起眼眸看着宙斯,宙斯更心慌了,他从来没有见过姜雾这副模样,没有哭,但是表情比要哭了还令人心碎,整个人看上去都摇摇欲坠。
“阿雾。”
波塞冬虽然不清楚这些苗是怎么回事,他却很了解姜雾,对自己尽心尽力的东西都怀有丰富的感情。
他垂头丧气地说,“你别哭,我不该和他打。”
明明是想来找姜雾的,见到姜雾的喜悦还没开始,就和宙斯打了一架,甚至差点毁掉了姜雾的田地。
“没事。”哈迪斯重新把姜雾抱起来,“没事的,它们会好起来的,就像你一样,暂时受了些伤。”
哈迪斯
后悔地想,他应该一直看着姜雾的,他不该任由姜雾一个人出来。
如果他跟着姜雾,他就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黑河的异常,根本不会有后面波塞冬和宙斯的事情。
姜雾把脑袋埋得深深的,好像是缓过来可以呼吸了一般,他的声音充满了茫然的破碎,“冥王殿下,我想回去。”
“我带你回去。”哈迪斯声音里染着几分安抚的温柔,“你别怕。”
他抱着姜雾往回走,宙斯和波塞冬担心又后悔,下意识就要跟上去。
哈迪斯停下脚步头也没回,“我想你们还是把这里恢复原样比较好,否则他不会原谅你们的。”
这句话及时的让宙斯和波塞冬停下了脚步。
他们紧紧地看着姜雾,但是姜雾并没有看他们,他们只能看到姜雾苍白瘦削的手腕垂下来,莹白如玉的手指看起来没有什么力道,黑色的发丝蹭在哈迪斯同样黑色的衣袍上面。
“阿雾。”波塞冬喃喃着,“终于……”
终于再次见到你了。他无数次后悔为什么在察觉到自己的心意后要远离姜雾,明明可以和姜雾在一起的,明明他们是可以两情相悦的。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哈迪斯把他爱的人带走。
宙斯站在原地,看了一眼那些幼苗,忍不住看向波塞冬道,“都怪你,阿雾难受了不舒服了!他本来身体就差,如果不是你,他现在不会这样。”
“怪我?宙斯,你还是那样自大,看起来你当神王的日子没有丝毫改变。”波塞冬不甘示弱,“你自己看看,如果不是你的雷电,凭我的二叉戟能把这里毁成这样吗?”
“如果你不用武器,我会出动雷电吗?”
说到这里,两个神明都看着这片田园里焉哒哒的幼苗们。
“总之,必须得想办法让它们好起来。”波塞冬说,“我可不想因为这些东西再也靠近不了我的阿雾。”
“他不是你的。”宙斯冷冰冰道,“我会让德墨忒尔来冥界一趟,看看能不能有用。”
“冥界缺少一位冥后。”波塞冬看向宙斯,“有了冥后,这些幼苗就能恢复本来的模样。”
波塞冬和宙斯都没有再说话。
……
姜雾受了惊吓,又因为真理田园几乎被毁,压在心底的某股气散下来,整个人大病一场。
他从噩梦中惊醒,看着雕梁画柱,许久才反应过来,这似乎是冥王的宫殿。
哈迪斯就坐在一旁,看着他编纂的医学,紧皱着眉头,也不知道有没有看懂。
姜雾唇微微动了动,声音沙哑,“冥王殿下。”
“醒了?”哈迪斯把手中的蜡板放下,倒了杯水,然后半搂着姜雾坐起来,“喝点水,你一直在咳嗽。”
姜雾睡着了也在咳,咳得撕心裂肺的,让哈迪斯也觉得难受起来。
哈迪斯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因为一个人类难受而难受。
姜雾喉咙疼得厉害,咽
水也格外的困难,他喝了水,感觉嗓子好像好了些,这才问,“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嗯。”哈迪斯说,“你的房间已经不适合你住下去了,他们……很容易打扰你,我想你应该不想见到他们。”
“我和他们说了,在幼苗没有恢复正常之前,他们见不到你,你还能清净一些。”
哈迪斯的私心里也不想姜雾见到他们,每次姜雾见了他们都没什么好事。
姜雾瞬间了悟他们指的是谁。
他缓缓点了点头问,“那冥王殿下在哪里休息?”
哈迪斯指了指蜡板,“你之前说要教我医术,我等你好起来教我。”
“原来你是真的想学医术吗?”姜雾忍不住弯眉笑起来。
他一笑又不知道扯到了何处,难受起来。
“别笑。”哈迪斯伸出手替他揉着被捂住的位置,“学了……或许能帮你缓解一些不适。”
姜雾勉强勾唇,“我可以理解为冥王殿下……是因为我才学的吗?”
哈迪斯的手微顿,随即低声说,“是。”
姜雾愣了愣,他甚至差一点控制不住去看后台好感度,最终他还是忍住了自己总是想看数据的欲望,呼吸缓慢,“那我……很高兴,因为我是冥界唯一的医者吗?”
“是,也不是。”哈迪斯说到这里不再就这这个话题继续说,他握着姜雾冰冷的手指说,“冥界对你的身体确实无益处,要不要去人间住一段时间?”
除此之外,哈迪斯也想避开那两个死皮赖脸留在冥界的兄弟。
宙斯明明都离开了,为什么突然又来了?
姜雾极轻地摇了摇头,“没事,我很喜欢冥界。”
听见姜雾这样说,哈迪斯漆黑的眼眸里带上难言的色彩。
姜雾……喜欢冥界。
但是,只喜欢冥界吗?
有没有喜欢……冥王呢?
……
从来到冥界之后,除了第一天,之后一直没能见到姜雾,波塞冬的心情很糟糕。
他很想知道姜雾的情况,同时他又很清楚姜雾的脾气,他差点毁了姜雾的药材园子,肯定会被姜雾讨厌的。
只能努力让那些幼苗先活过来。
他扶起幼苗,耳朵却不由自主地提起来,他在听冥界的神明和宙斯的话。
“我记得,神王不是已经回到奥林匹斯山了吗?”
宙斯稳住一棵幼苗,神色淡淡,“我来看看阿雾。”
“不过看起来,姜雾并不想见到您。”修普诺斯礼貌极了,“上次您来让姜雾生了一场病,还没好多久,您又来了,这实在是……”有点讨人嫌。
后面那半截话修普诺斯没有说出来。
宙斯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修普诺斯,“吾愿意来就来,吾想见姜雾就必须见到他,需要你一个小小的睡神来多言吗?”
修普诺斯笑了一声,“您说的对,您是众神之王,您可以做任何事…
…希望您做的事能讨得姜雾开心,努力地把它们都恢复如初,说不定姜雾愿意来看一眼,那么小小的睡神先走了。”
宙斯脸色沉沉。
他看着修普诺斯的背影想,他果然很讨厌这些抢走了姜雾的冥府之神。
无论哪一个,都让他觉得讨厌。
旁边的波塞冬已经在心底把事情复盘了一遍,他嗤笑一声,“高高在上的神王大人也有这种时候,竟然被一个小小的冥界神明教训,这可真是叫人觉得好笑。”
宙斯说,“堂堂海神居然低二下四的想要一个人类多看看他,你不是最高傲吗?”
“你不也一样在这里扶幼苗?”波塞冬反唇相讥,“真正高傲的难道不是你这位神王吗?你看阿雾理你了吗?”
宙斯:“……”
互相伤害之后,两个神明还是得低下高傲的头颅,弯下腰,蹲下来身来拯救幼苗。
深知姜雾秉性的他们知道,一旦这里的苗死掉了,姜雾绝对不可能原谅他们。
吉耶纳浇了水,和旁边的卫兵们冷眼看着宙斯和波塞冬。
他们心里对这两位本来应该备受尊敬的神明充满了愤怒,医者大人好不容易好起来了不少,这里的药材他们花费了不少心力,差一点就被这两位任性妄为的神明毁掉。
相比起来,那位光明之神温柔太多了,追求医者也不会让医者生病,更不会伤害这里的幼苗。
想到这里,吉耶纳不由看了一眼阿波罗。
阿波罗没有加入波塞冬和宙斯的战场之中,他给苗填了土后问吉耶纳,“阿雾好些了吗?”
宙斯和波塞冬竖起耳朵来。
“是的,阿波罗大人。”吉耶纳说,“医者已经醒了。”
阿波罗洗了手说,“我去看看他。”
波塞冬神色一动站起来,“阿波罗,你早就知道阿雾在冥界,你却因为自己的私心没有告诉我,你以为这样就能让阿雾爱你了吗?”
阿波罗转过头来,露出讥讽的表情来,“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只会伤害他,这次不也是吗?他明明很高兴的,你一到来他就病倒了。”
波塞冬一哽。
“你要离开他就离开的彻底一点,不要在他真的离开你后你又后悔地觉得你离不开他你爱他。”阿波罗说话很不客气,“要我说,你这就是贱。”
波塞冬大怒:“阿波罗!”
“怎么?又要打?”阿波罗冷笑,“这里的幼苗可禁不起你折腾了。”
波塞冬压着自己的怒气,“你懂什么?”
“我懂什么?”阿波罗还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你莫名其妙留下一些话说什么神明和人类不能产生交集,然后离开了阿雾让阿雾难过,觉得阿雾死后又假情假意地在海里寻找,知道阿雾在冥界后不管不顾地来找他,结果害他生病,你的每一步都我觉得你脑子里面装满了海水。”
宙斯鼓掌,“说的不错,他脑子里面的确都是海水。”
波塞冬
从来没被人这样骂过,偏偏他还得记挂着脚下的幼苗不能发火,现在气得脑门生疼,“宙斯,你好意思说我?我都知道了,你准备和赫拉结婚,所以阿雾才离开你的,你比我好到哪里去?你比我更糟糕。”
宙斯的脸色难看下来,他现在很厌恶别人拿姜雾离开他的事情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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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那个时候他没有那么自大的话,姜雾现在会和他在一起,身体也不会这么糟糕……每每想到这里,神王都会觉得十分后悔。
他很少有后悔的事情,面对着姜雾,他总觉得自己做错了很多,可是这也是他和姜雾的事,波塞冬没有任何立场来指责他。
宙斯冷冰冰道,“我和赫拉一开始就商量好了是各取所需,互相之间只存在利益关系,更何况,最终我也没和她结婚。”
波塞冬见宙斯也不高兴,被骂的那股郁气散了不少,他说,“对,你还觉得你没错,你可以固执已见。”
吉耶纳吃了一颗葡萄,和身边的卫兵小声说,“我们医者大人好可怜,遇到的神明一个比一个糟糕,以后我们要对医者更好一些。”
卫兵也吃了颗葡萄点头,“医者大人现在身体这样糟糕肯定都是因为他们,看起来光鲜亮丽的神明还比不上我们阴暗的冥府。”
“医者真可怜。”
阿波罗:“……”
阿波罗没在意波塞冬和宙斯的争吵,也没去管卫兵们的小声议论,他来到了冥王的宫殿。
哈迪斯学会了熬药,药是塔纳托斯和修普诺斯从人间配好了带回来的。
这会儿哈迪斯正端着药碗喂姜雾小口小口的喝药,姜雾喉咙疼,又没什么力气,只能让哈迪斯喂他。
哈迪斯的声音低缓,“是不是很难喝?”
“还好。”
说到这里,姜雾又觉得喉咙干痒起来,他握着白巾抵着唇,咳得撕心裂肺。
“慢点。”哈迪斯伸出手去扶姜雾,“不能说话就眨眼睛,或者点头。”
姜雾咳得肺疼,他没能控制住喉间的腥甜,白巾上染了红色,唇角的血渍让他脸上带着些许颜色,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阿波罗没想到姜雾的身体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他攥紧了拳头,后悔自己那个时候因为分心离姜雾太远,没有及时跟着姜雾。
哈迪斯脸色有些郁郁,他低声说,“还是去地上住一段时间怎么样?地上有医者,至少能缓解一部分痛苦。”
姜雾已经习惯了,没有进入游戏之前他就是这样的,二天两头咳血,从可以行走到只能坐在轮椅上的程度,不少医生都说还活着也是一个奇迹。
他用干净的地方擦了擦唇,轻声说,“没关系,我习惯了。”
“我不习惯。”哈迪斯有些懊恼,“看到你难受我……”我也会觉得难受。
他的话没说完,因为他看见了阿波罗。
姜雾同样也看见了,他看向阿波罗,“你怎么来了?还没离开冥界吗?”
阿波罗压下自己起伏不定
的心绪说,“我听说你醒了,想来看看你。”
姜雾弯眉,“冥界可不适合光明之神居住,你在这里浪费的时间足够多了。”
“这不叫浪费时间。”阿波罗轻声说,“我爱你,我愿意一直跟着你。”
姜雾哑然,他已经不知道要和阿波罗说什么了。
阿波罗和波塞冬不同,阿波罗对他一直很好,一直很照顾他,从初次见面到现在从未改变过。
正是因为这样,姜雾不想伤害阿波罗,他明明已经和阿波罗说得很清楚了,阿波罗也很清楚。
可是……
“你不用感到纠结,也不用太在意我。”阿波罗又露出他一如既往地爽快笑容来,“我很乐意跟在你身边,仅仅是跟着,看着你好好的,我就很开心了。”
“你不开心的时候,我会为你弹奏,直到你高兴为止,我不是说过吗?所以我必须得跟着你才能知道你心情如何,不是吗?”
姜雾一时沉默。
是的,阿波罗是说过,只是那个时候,姜雾只当做一句玩笑话,同样也没放在心上。
他已经忘记了自己是因何而不开心了,却记得阿波罗捏了个栩栩如生的笑脸泥人给他,然后让他坐在蒲团上,自己拿起里拉琴。
“我可见不得美人难过。”阿波罗当时调笑着,“你要是不开心,我只能一直奏到你开心为止,人类很喜欢我的音乐,他们听见我弹奏欢快的乐曲就会高兴,我希望你也会。”
姜雾并不是因为阿波罗的音乐高兴的,而是因为手里那个泥人和阿波罗的话,他没忍住弯了弯唇,“是吗?”
“当然。”阿波罗挑眉,“而且是一直有效。”
一直有效,他会一直为姜雾奏乐。
哈迪斯微不可见地拧了拧眉,他说,“药快凉了,我先喂你喝完。”
姜雾的注意力被哈迪斯拉回来,他轻轻点了点头,虽然这些药对他来说没有什么用,可是哈迪斯给他熬好了,就算是为了让担心他的人不要为他焦急,喝了也好。
阿波罗没再说话,他看了一眼桌上摇曳的花朵,又静静地凝视着姜雾。
……
修普诺斯在获得冥王的准许后进入了冥王的宫殿。
冥王的宫殿里极其暖和。
修普诺斯曾经也来过哈迪斯的宫殿,那个时候冰冷华丽的宫殿里根本没有什么温度,现在却因为多了一个病弱的人类,所以宫殿也十分温暖。
桌子上放着一盆来自人界的花,在冥界竟然也能盛开。
修普诺斯有些惊讶,“这花……”
“是塔纳托斯送药的时候一并送来的,你不知道吗?”姜雾脸上带着清浅地笑,“你们不是一起去的吗?”
“……”当然不是!塔纳托斯好深的心机,看起来阴沉冷漠的死神竟然什么都不告诉他。
修普诺斯说,“可能是他忘记告诉我了吧。”
姜雾一顿,“这样啊。”
修普诺斯说,
“冥王让我来陪陪你,他去真理田园了。”
姜雾蹙眉,“我以为他有事……为什么不带我一起去真理田园,我也想去。”
修普诺斯第一次看见姜雾像嗔怪一样的生气,心尖发痒,只觉得姜雾格外可爱。
这甚至不是生气,好像在撒娇一样。
他说,“你还需要养身体,现在还下不了床吧。”
姜雾这次病得很厉害,几乎和他在现实世界里起不来那段时间没有什么两样。
姜雾恹恹地哦了声。
修普诺斯又和姜雾说了一些人间的趣事后问,“你怎么惹上波塞冬的?”
姜雾垂下眼睫,浓密纤长的睫毛扑闪着,“大概是我自找的。”
修普诺斯一愣,“他……”
“我只是没想到,他还会来找我。”姜雾又抬起脸来,他咬了咬唇,“这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这对姜雾来说,甚至有些糟糕。
他很担心因为宙斯和波塞冬影响他的进度,毕竟宙斯是高高在上的神王,他的威严没有人能挑战。
而波塞冬,表面上看起来轻佻多情,实则冷酷无情、掌控欲又强。
姜雾一度猜测波塞冬突然离开是因为发现对他动心了,没有办法掌控自己的心而离开的。
他和ai也分析过为什么好好的波塞冬会突然离开,得出来的结论与此也大差不大,否则那百分之九十九的好感度会显得很虚。
也正是因为波塞冬打定主意要避开他,而他坠海的时候波塞冬也没有出来,所以系统才会判定他的任务失败。
“他会伤害你?”修普诺斯皱眉,“这是在冥界,他应该不会乱来。”
“不是。”姜雾摇头,“我不知道怎么说,伤害……他应该没那么无聊。”
他没法对修普诺斯解释。
说话间,哈迪斯从外面回来了。
姜雾眼睛微亮,“冥王殿下。”
哈迪斯眸光沉沉,却在靠近姜雾的时候收起身上的寒意,他轻声细语道,“我走的时候你还没醒,所以只让卫兵在外面守着,又想起你说修普诺斯和塔纳托斯是你的朋友,想让他们来陪陪你。”
姜雾声音微扬,“冥王殿下在和我解释吗?”
哈迪斯坦诚道,“是。”
“我刚才还想,为什么冥王殿下不带我一起去真理田园,毕竟我很在意。”
哈迪斯心头一跳,他有了和修普诺斯同样的感受,姜雾……好像在撒娇一样。
事实上这只是错觉而已,姜雾只是想去看看他的药园。
可是哈迪斯很喜欢姜雾用这样的腔调和他说话,显得他们之间的关系越来越亲密一样。
一想到这里,哈迪斯便会觉得心底更柔软了。
“下次带你一起去。”哈迪斯承诺道。
说到这里,姜雾问,“真理田园怎么样了?”
哈迪斯安抚道,“不用担心,宙斯和波塞冬会有办
法的,你养好身体。”
姜雾又问,“他们的神力,真的不会让那些脆弱的幼苗们死去吗?”
“不会。”哈迪斯说,“放心吧。”
姜雾相当信任哈迪斯,这位冥府之主说话不算多,每句话都很会让人觉得有力量……嗯?说话不算多?
姜雾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现在的哈迪斯和他说的话也不算少。
至少,句句有所回应。
这种感觉,很好。
最初进入冥界的时候他甚至还觉得这位冥王过分冷淡难以接近,事实上这位冥王外冷内热,是一个很好很温柔的神明。
修普诺斯敛眉,他站在一旁,看着姜雾和哈迪斯的互动,好像忽然意识到……这个看起来沉默内敛的冥界之主,已经在慢慢地包揽着姜雾的一切,从衣着住行到姜雾的吃喝玩乐……这些里面都有哈迪斯的身影。
现在,更是直接住进了哈迪斯的宫殿之中。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修普诺斯觉得,自己或许也不能仅仅作为姜雾的朋友站在姜雾身边。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他如果和姜雾表明心意,更有可能被姜雾拒绝,就像……阿波罗一样。
这当然不是修普诺斯想看到的结果,他看着姜雾想,他现在不能说出口。
即便是知道冥王已经慢慢渗透这姜雾的生活,修普诺斯依旧得保持沉默。
……
姜雾这几天醒的时间不如睡的时间多。
而一直没有见到姜雾的神明,终于也无法再继续忍耐下去。
冥王例行议事,讨论着最近本应该受罚的亡灵们接二连二发狂一事。
姜雾蜷缩在冥王宽大的床上,手压在脸下,床头的烛火跳动着,他的侧脸映着火光,睫毛打在眼睑上覆盖出一片阴影。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做了噩梦,他睡得并不算安稳,眉头微蹙着,看起来格外脆弱。
偌大的宫殿里除了那盆摇曳的花和床上的青年,再也没有别的活物。
直到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微风,吹灭了长久不灭的烛火。
有人悄悄地进入了冥王的宫殿,而外面的卫兵一无所知。
黑暗之中,来人在床边停下,静静地凝望着姜雾。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灼热和富有侵略性,睡梦中的青年不自觉地抓紧被子,微微地颤抖。
来人于黑暗中伸出手,想要抚摸青年的脸,然而下一刻,他手一动,二叉戟直直对上劈过来的雷电。
空寂的房间里响起细微的电流和武器碰撞的声音,显得过分刺耳,床上的青年嘟囔着难听。
两个神明下意识地停止了自己的动作。
“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安分守己地待着。”神王压低了声音冷笑,“趁哈迪斯议事的时候偷偷过来,你以为我猜不到吗?”
“你不也一样吗?”波塞冬最厌恶宙斯那副高高在上似乎看透一切的表情,“既然你也来了,那就别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惹人发笑
。”
“我可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我想带阿雾回我的宫殿,你难道不想带阿雾回到奥林匹斯山?”
“我可不会干出这种偷偷摸摸偷人的事情,波塞冬,你可真是半点没变。”
两个神明越吵越激动,恨不得拔出武器再打一架,以前的不满都在冥界因为姜雾全部激发出来。
他们甚至已经各自掏出了武器。
“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姜雾沙哑迷茫的声音在空旷的宫殿里响起来,比神王的雷电更像惊雷,炸在了两个对峙的神明耳中。
波塞冬和宙斯一僵,齐齐看过来。
床上的青年不知道何时已经睁开了眼,此刻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们。
姜雾的眼底空空荡荡地,没有什么情绪,这让宙斯心底莫名有些发虚。
他叫道,“阿雾,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波塞冬面无表情地打断宙斯的话,“解释你趁哈迪斯去议事,偷偷潜入哈迪斯的宫殿欲行不轨吗?”
“你少颠倒黑白!”宙斯气极反笑,“睁眼说瞎说的本领是越来越强了。”
“是吗?”波塞冬看向姜雾,声音弱了一些,“阿雾,我跟你说,他——”
“你没发现阿雾不舒服吗?”宙斯恶狠狠道,“闭嘴!”
姜雾的表情恹恹的,他听着波塞冬和宙斯的争执,只觉得被迫打断睡眠之后头疼得厉害。
想睡觉。
大门打开的嘎吱声让姜雾看过去,哈迪斯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口,声音冰冷。
“吾倒是不知道,吾的宫殿何时成了人类的闹市,所有人都能来这里转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