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长久的安静。
只有灶台下的柴禾偶尔发出劈里啪啦的燃爆声,锅子里的水也开始咕噜咕噜泛泡,本就不大的屋子被热气熏绕的让人生燥,而更让雾玥脑子混沉的,是身后那具紧贴笼罩在她身躯。
环在她腰上的臂膀坚实如枷,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绷紧的小臂上经脉在鼓涌,灼人的温度穿透两人的衣衫,源源不断蔓到她身上,烫着她不能思考。
雾玥还处在极度的震惊之中不能不能回神,明明一个个字她都懂,可连在一起,她一句不懂,什么叫想抱着她,想贴着她。
似乎是因为呼吸过于艰难,小公主微微启着唇,小口吐纳,每一次呼吸,他掌下的娇躯都随着轻轻在抖。
谢鹜行将头颅垂低,让自己的气息更强势的席卷,怀里的人明显感觉到了怎么吸气都逃不过被围困,唯有更用力的喘\.气,那道诱\.人的唇线张得更开,里头颤巍巍的小舌勾着他的眼。
谢鹜行停止欺近,深眸内翻搅着,视线凝在离他的唇不过分毫距离的雪腮上。
“公主,奴才是不是很该死。”
嗓音里的低迷自疚与他眼里亢奋跳跃的火簇,割裂成两种极端。
眼帘轻抬,恶劣盯紧着小公主蕴红的湿眸,眼睫颤动如玉蝶振翅,扫得他喉间发痒。
小公主那么善良,那么好哄,怎么舍得丢他一人痛苦呢。
“当然不是。”
果不其然,他听见小公主没有一丝犹豫的反驳。
冲出口的话也打破了那张无形困缚着她的网,雾玥涣晃的瞳眸勉强聚起,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从乱如缠麻的思绪里找到一丝丝清醒。
原来,她并非多想,谢鹜行确实不对劲,只是她猜对了一半,谢鹜行其实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异常,而且他很痛苦无助,他其实并不想如此,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雾玥勉强理清思路,或许谢鹜行有这种想法,也根本就不是她想的那个原因,毕竟太监是不会生情\\.欲的才对。
仍萦绕在雾玥周身的气息让她呼吸微微发紧,还是先从他怀里出来……
雾玥捏了捏自己发僵发麻的手心,扶上谢鹜行的手臂,想将他的手拉下。
“奴才是错了吗?”
言语里的自我否认让雾玥心中一疼,而她掌心贴着的手臂隐隐在颤抖,起伏的经络无序跳动着,显然是努力在压抑了。
雾玥曲了曲细指,没有再继续拉下他的手,在他怀里转了个身,有意识的稍稍拉开一点距离,正色道:“你听我说。”
谢鹜行低着眼,长睫遮住了眸色,拓在眼下的阴影是那么寂寥。
雾玥从脑中翻出理由,“你只是将我当作最亲的人,想靠近很正常,就像我跟兰嬷嬷,跟云娘娘一样。”
“是么?”谢鹜行看着努力给自己找借口的小公主,又问:“可一与公主分开,奴才就好像身体被剥去一半,见不到公主,更是难忍。”
轻忽莫测的嗓音让雾玥心尖一颤,
更加着急的找理由,
“一定是因为我们之前吵架,分开太久,所以你才会有不安的感觉。”
雾玥说着自己点点头,她觉得就这个原因,因为当初自己生气说不要他,他就像被抛弃过,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小猫小狗,所以才会抱她这么紧。
对,就是这个理由,雾玥反而先一步说服了自己,那颗七上八下的心慢慢落回肚子,她也如释重负。
如果是这样,她就不害怕紧张了。
谢鹜行不动声色的看着藏不住半点情绪的小公主,所有心思都写在脸上。
既然他的小公主觉得这个理由容易接受,那就这个吧。
“真的是这样吗?”谢鹜行灰丧不见光的眸子亮起点细闪的希冀。
“当然。”雾玥睁圆着眼睛,说不出的笃定认真。
“那。”谢鹜行神色忐忑,“奴才还可以这样抱着公主吗。”
只是抱着倒是可以,雾玥眼睫颤了一下,可旁的奇怪的事……
察觉到怀中僵硬起身体的小公主,谢鹜行眼里流露出苦涩,“只有这样,奴才才能却定公主不会再抛弃奴才。”
听他一口一个奴才,雾玥心软无法,终于点点头。
谢鹜行得寸进尺,“那公主能否也抱抱我。”
他口中说着恳求的话,深邃的黑眸里是险些藏不住的炙\\.热,想要小公主主动用细软的手臂圈住他,弱骨的娇躯攀着他,与他贴合。
雾玥这会儿正心软,反正也弄清了不是自己误会的那样,只要多安慰安慰他,让他不再害怕就好了。
雾玥如此想着,一点点攥上谢鹜行的衣衫,指尖蹭着他的腰侧,绕到后面。
正想着拍拍他的后背安慰,谢鹜行按在她腰上的大掌倏然收紧,雾玥便往前了一步,腰身前倾,柔软的身子被挤压,严丝合缝的紧贴着谢鹜行的胸膛。
雾玥跌靠在谢鹜行怀里呆呆睁着眼,耳畔是从他胸膛里震出的一声声沉闷的心跳声,打乱了她自己的心跳。
不知是不是衣衫被压的太紧,布料刮蹭的原因,若有若无的酥麻顺着她的皮肤往上爬。
雾玥莫名觉得自己怎么喘不过气,一定是抱太紧了,她想推开一点。
“公主真好。”
谢鹜行阖着眼,低哑的喟叹从喉间滚出,长睫微微颤动,眼尾爬上薄红。
还是不要伤他的心了,今天是元宵,他一个亲人都没有,也只有她了。
雾玥将手放下,努力自己小口地调整呼吸。
可惜效果甚微。
“水可烧好了?”终于外头传来兰嬷嬷说话的声音。
“嬷嬷来了,你小心她笑话你。”雾玥小声说着,顺势就从谢鹜行怀里钻了出来,灵活得像只兔子。
她如释重负的喘着气,再抱下去,自己就要憋死了。
兰嬷嬷推开门,一只手挥了挥眼前缭绕的水汽,走到灶台前一看,“水都滚成这样,
都快烧干了,怎么也不喊一声。”
她扭头看着两人,谢鹜行神色自若,“与公主说着话,一时忘了。”
雾玥还想着方才的事,慢了半拍才跟着点头。
谢鹜行看着她脸上的一点红晕,笑笑走到一旁舀水,“我再添点水。”
兰嬷嬷则往锅里下着元宵。
忙碌又合乐温馨的场景,让雾玥心里的缭乱异样逐渐褪去,想着烦扰多时的误会也终于弄明白,她心情愈发的好,高高兴兴的帮着拿碗。
*
十五一过,最冷的那段时间也随之过去。
宜宁宫里,雾玥等顾意菀喝下药,连忙将蜜饯递上。
“皇嫂气色好了许多。”雾玥言语间颇有些得意的味道。
顾意菀抿着蜜饯笑说:“那还不是因为多亏了你。”
东宫异象的事水落石出,萧沛也没有再来找自己,她确实宽心不少,加上有雾玥每日的督促喝药,身体也好了许多。
雾玥翘着嘴角笑得眉眼弯弯,看到宫女领着陈泠进来,忙说:“那还有陈太医的功劳。”
顾意菀也转头看去,陈泠已经走了进来,拱手道:“见过太子妃,五公主。”
他走到桌边,“微臣来给太子妃请脉。”
陈泠如常给顾意菀请过脉,“之前的方子太子妃已经服了一段时日,微臣这次会稍作调整。”
“陈太医斟酌就好。”顾意菀柔声道。
这个陈泠每次话都不多,不假辞色,但确实医术尚可,下方子也有自己的一套机窍。
陈泠走到一旁开方。
又一名宫女走进来,“太子妃,贺兰公主来了。”
雾玥道:“是表姐。”
顾意菀吩咐宫女,“快请。”
贺兰婠由宫女引着从外头进来,一到屋内就朝雾玥嗔道:“我就知道你在意菀这里。”
顾意菀笑着接话,“可不就是我把人占了。”
因为雾玥的关系,一来二去顾意菀与贺兰婠两人也还算相熟。
“那可不成。”贺兰婠大有一副抢人的架势,把雾玥的手臂一挽,“该轮到陪我了,我们走。”
“谁说的。”顾意菀故意与她对着来,也轻轻攥着雾玥。
雾玥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的看着两人,弱弱道:“不如一起吧。”
她扭头朝贺兰婠打商量,“表姐想去哪里,我和皇嫂陪你一起去。”
贺兰婠和顾意菀看着她紧张兮兮的样子,对看一眼没忍住笑出声。
雾玥才反应过来两人是在拿自己逗趣儿,也没有不开心,微红着脸提议:“那干脆我们一起去御花园走走。”
贺兰婠自然说好。
顾意菀推脱太冷,“你们去吧。”
如今除非必要,她几乎不出宜宁宫。
一旁写完药方的陈泠道:“偶尔出去走走,对太子妃的身体也有好处。”
雾玥听进去了,挽着顾意
菀的手,软声软气的央着,“皇嫂就一起去吧。”
顾意菀这才跟着两人出了宜宁宫。
……
三人在御花园里散着步,贺兰婠忽然抓了一小团雪,冷不丁丢在了雾玥脖颈间,凉的她一个哆嗦,直闪着眼睫嗔,“表姐!”
贺兰婠冲她皱皱鼻,笑得乐不可支,雾玥一时恼不过,也抓了把雪朝贺兰婠丢去。
“好啊。”贺兰婠睁大眼睛,“你个小兔子要造反!”
雾玥看到她转身去捧了一大把雪,吓得转身就跑,贺兰婠可不放过她。
雾玥眼看躲不过,干脆反击起来。
两人就这么你来我往的在院子里丢起了雪。
顾意菀看着眼前纷飞的雪花也跟着笑起来,朝身旁的宫女笑说:“咱们走远点,可别误伤了。”
宫女扶着她走到了旁边的亭子坐下。
雾玥起初还能反击两下,可没一会儿就落了下风,冰凉的雪落的她浑身都是,只剩下逃的份了。
雾玥慌不择路的躲着,也顾不上看路,听到顾意菀说小心时,已经迟了,转身就撞进了一堵坚实的胸膛。
她顾不得捂被撞痛的鼻子,忙要退后,却被对方却揽着腰不放。
“公主小心。”
熟悉的声音入耳,雾玥愣了一瞬抬头,这才看清自己撞得是谁。
“你怎么在这里?”
谢鹜行见她站稳了,才松手替她拂去发上的碎雪,“正好路过。”
贺兰婠和顾意菀也走了上来,顾意菀忧心的问雾玥:“你没事吧。”
“没事。”雾玥摇摇头,她反而觉得挺好玩的。
“表姐太厉害了,下次得让我一回。”
贺兰婠笑应下。
谢鹜行皱起眉,还有下次?他看了眼颇为狼狈的小公主,斗蓬是上一快快洇湿的痕迹,青丝凌乱,化了的雪水蹭在脸上,还有一些湿哒哒的往她脖子里淌。
谢鹜行不虞的朝着贺兰婠瞥去,“公主弄湿了衣裳,恐怕不能陪着二位了。”
顾意菀颔首:“你回去快去换衣裳,别着凉。”
“那我先回去了,表姐记得送皇嫂回去。”雾玥说完将手放到谢鹜行递来的手臂上,和他一同回了照月楼。
……
照月楼里虽然摆着燎炉,但也不至于热,而雾玥此刻不仅脱了斗篷,还褪去最外层被弄湿的大袖衫,偏偏浑身还躁的厉害。
她奋力踮了踮悬垂在谢鹜行大腿两侧的两条细颤的小腿,拿着一把颤巍巍的小嗓子,不自在地说:“我想下去。”
谢鹜行手里拿着方拧干的帕子,面不改色,“公主不是说过,可以抱的。”
雾玥动了动唇,是可以,可是为什么连擦脸也要抱着,还是分着她的腿,这样坐在他膝上,好奇怪。
“公主再乱动,我没法擦了。”谢鹜行看似说得无奈,脖子上突起的青筋却极细微地跳动了一下。
听谢骛行这么说
,雾玥才忍住没有动,水眸却控制不住还在晃。
谢鹜行拿着帕子,一点点替她擦去残留在脸上的水渍,从眼上,到脸侧,再到脖颈……
感觉他指节轻刮过自己的脖颈,雾玥忍不住颤了颤,想开口阻止,谢鹜行已经在擦别处,眸色清正的没有一点异样。
反而雾玥只觉得那处被碰过的肌肤在一阵阵的在发烫,她咬住唇,垫在地面的足尖用力蜷起,可一使劲,她就感觉自己夹紧了谢鹜行的腿,挤着她两侧脆弱敏\\.感的痒肉。
雾玥眼睫倏然抖了抖,立刻放松,还是避不开。
她实在忍不住说:“我想换个姿势。”
“为什么?”
谢鹜行欣赏着小公主闪烁如星的眼眸,眼圈因为羞急泛红,楚楚可怜。
“我以为公主那日说过,就可以的……公主不喜欢,就下来吧。”
恰到好处的让步,反而让雾玥觉得是自己太过在意。
“算,算了。”雾玥细声嗫嚅,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谢鹜行都不懂,她说了不是反而尴尬。
“这样我给公主擦脸,瞧得清楚。”谢鹜行深眸凝着她颈侧压根不存在水滴,低声道:“淌进去了。”
雾玥还没反应过淌进哪里,谢鹜行已经拿着帕子,贴着她的襟口,一下一下,极缓的擦拭。
如同羽毛扫拂,轻的每一下都落不到实处,可反而痒意清晰的直窜进雾玥心上,心尖儿也跟着一跳,眼儿上的红蕴比窗外的弥霞还浓烈。
雾玥攥紧裙摆,她明明也没有那么怕痒,怎么回事?
就在雾玥快要喘不上气的时候,谢鹜行大发慈悲的放下帕子,“好了,擦干净了。”
黑眸里映出小公主迷惘又窘急的娇态。
真可恶啊,竟强行想将纯稚的小公主催熟,可他怎么就那么迫不及待。
还是不能太急了,小公主噙着泪,要哭不哭的样子才最好看,金豆子真的掉下来了,他还舍不得。
听到谢骛行说擦好了,雾玥忙不迭想要下来,后腰却被揽紧,谢鹜行将下颌靠到她肩上,低喃道:“终于可以抱着公主了,好几日没有见公主,又开始不安。”
雾玥无处可放纷乱思绪随着他的示弱,渐渐落定,谢鹜行如今就是太缺乏安全感,自己多安抚安抚,应当就能好起来。
*
雾玥心中想的是,等抚慰谢鹜行一段时日之后,应该就能平息他的不安,可他没有一点缓解的迹象,反而自己每次与他贴近时,都越来越不对劲。
具体如何不对劲她也说不上来,只是常常身体的直接感受,会带着她的思绪乱走,她都越来越怕见他了。
思来想去,雾玥觉得这样实在不是办法,可又不知道对谁说,唯一想到能帮自己出主意的……
雾玥眼睛一眼,找表姐。
……
贺兰婠稀奇看着来她宫里的雾玥,“平常都是我去寻你,今日怎么过来了。”
雾玥走到她对面坐下,“我
有事想问表姐。”
贺兰婠原本懒洋洋的倚在迎枕上,看着正襟危坐,一脸严肃的雾玥,也不由得坐直身体,“什么事弄得如此紧张。”
雾玥咬了咬唇,有些难以启齿的说:“谢鹜行好像不对劲。”
贺兰婠听罢,没意思的往后一靠,她还以为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怎么又是那太监,你就不能把心思往别处放。”
“表姐。”雾玥蹙着眉,微微拖长声音。
“好好,你说。”
雾玥垂睫捏着指尖,尽量言简意赅的说:“大约是因为我之前跟谢鹜行吵架那回,让他心里一直不安,觉得自己会被抛弃,他也没有家人,所以尤其依赖我,常常会抱着我,说是这样才能安心。”
雾玥说得有多认真,贺兰婠眼里的荒唐就有多明显,“不是,这是他告诉你的?”
但凡换个人贺兰婠都可能信一两分,可那是谢鹜行啊,你随便出去找个人去说,看他信不信。
“他真的很痛苦,可很无助。”雾玥黑白分明的眼睛紧紧看着贺兰婠。
“你让他抱了?”贺兰婠神色古怪。
雾玥眼睫闪了一下,她知道这样确实不合礼数规矩,不太有底气的说:“我们以前也这样,小的时候。”
“而且他是宦官。”雾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补了这么一句。
贺兰婠听雾玥这么说就知道她是什么防备都没有,“那你可知道宦官也是需要发泄的?”
什么不安,她才不信,贺兰婠义愤填膺,那个死太监竟然把注意打到雾玥头上了。
“发泄?”雾玥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贺兰婠一股脑的说给她听,雾玥听了脸不由得微微发白,她怎么忘了,宫里是由不少太监喜好狎娈,可她从来没有把那些人跟谢鹜行联系到一起过。
她摇头十分笃定地说:“他不是这样的人。”
贺兰婠还想说,雾玥却不想听,她不喜欢别人说谢鹜行不好。
雾玥轻声嘟囔道:“我是想问表姐,有没有法子,让他不再那么忐忑惶恐。”
她现在就怕自己是非但没帮到他,反而被他影响了。
贺兰婠眼看说不通她,又看她那么坚定不移的信任谢鹜行,也许真是她想多了。
不过再怎么说,一个太监怎么也没有要一个公主来哄得道理,她眼睛一转,“那干脆你给他找个对食,他有事做了,自然不找你了。”
既解决了他找雾玥的事,也解决了他口中的不安,一举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