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也不知道陳總今天來不來。”
    周三中午, 饑腸辘辘的午飯時間，下樓的電梯裏塞滿了人，轉身不太方便，但裴雪還是轉頭, 疑惑地看了眼說話的趙妍。
    “他為什麽?要來？他又不是我們公司的人。”
    想?了想?, 裴雪換了個說法, “他不是員工，不用每天過來打卡。”
    陳熠馳來?公司已經是兩天前的事，讓裴雪沒想?到的是, 這幾天在公司, 她還能?再聽到同事們讨論?他。
    只是這一次不再是膚淺地讨論?陳熠馳有多帥，他的身材有多棒, 而是一些他在美國求學和創業的事, 那些事都是周一下午茶會上, 張談他們幾個作為陳熠馳的學長和朋友分享的。
    年紀輕輕就能?有這麽?大的成就, 同事對他好奇是正?常不過的事，而那些人提到陳熠馳的時候, 不管是上班的電梯裏, 下午的茶水間，裴雪都沒有參與, 一旦旁人提起陳熠馳，她都直接避開。
    但也有躲避不及的時候, 就像現在。
    趙妍問：“裴裴, 陳總到底怎麽?惹到你了, 為什麽?我每次提到他你就一副不想?聽我說話的樣子？”
    “我沒有不想?聽, 我只是覺得，他的事和我無關。”
    “那肯定啊, 和我們都沒什麽?關系，他那些事當茶餘飯後的八卦最合适。”
    裴雪笑：“茶餘飯後，那我們現在餓着肚子說什麽?？”
    公司樓下有很多餐廳，辦公樓的負一樓也全是美食店，眼看電梯要停在一樓，裴雪問趙妍她們在這裏下還是去?負一樓。
    “吃冒菜吧。”
    在公司附近吃了兩年，口味基本都已經固定，說吃冒菜，那就是去?負一樓那家。
    但裴雪還是轉了身，為的是給身後要出電梯的人讓位，這也使得她正?面對着趙妍，被?趙妍逮着機會分享八卦。
    “你真的不好奇嗎，上周五聚餐你不在，周一的下午茶你也提前離開，我懂了，你不知道陳總有多厲害。”
    趙妍眼睛亮閃閃的，“Leo是白?手起家嘛，他創業之前過得很慘的，連吃飯的錢都沒有，為了吃人家球隊餐廳，只能?去?給冰球隊當免費陪練，他不是正?式球員啊，球隊也不怎麽?管他，福利更是什麽?都沒有，你想?啊，冰球場上常起沖突和紛争，他一個非校隊人員，陪練練出一身傷。”
    裴雪聽得一愣，等要在一樓下的人都離開後，她才回了剛剛的位置。
    “張總他們就說每次看到他坐在那裏寫?程序啊，整理方案寫?計劃書什麽?的，要麽?手肘青一塊，要麽?嘴角破相，反正?很慘，而且他太忙了，很多時候忙得飯都沒時間吃……”
    這不是裴雪第一次聽到，陳熠馳怎麽?過得那麽?慘的感嘆，只是前幾天她聽到也沒去?深究同事們在為了什麽?感嘆。
    “你說他大學時窮得飯都吃不起？”裴雪問。
    “對啊，特別慘，不過最後也算因禍得福，當時他們創業本來?沒有什麽?人脈資源的，但是很剛好的是，那個球隊裏有個男生的父親在華爾街做投資，反正?聽說很牛，Leo和那位公子哥成了好友，就被?引薦給那個投資大佬，最後拉到了創業的第一筆啓動?資金。”
    趙妍說得起勁，沒注意自?己對陳熠馳的稱呼從陳總變成了Leo，畢竟是轉述張談的話，連語氣都有幾分像張談，比如那根本沒想?隐藏的驕傲和發自?內心的欽佩。
    “當然，他不是靠關系，而是靠實力，他當時也不過是一個大三學生，但是面對那些投資人的審視和敲打，毫不露怯，特別特別穩。”
    “嗯。”裴雪應下，拉着趙妍出了電梯。
    陳熠馳大學時發生了什麽?，他怎麽?會過得那麽?不好？
    吃飯到一半，裴雪的手機響了，以為是公司有人找她，着急打開一看，又是陳熠馳。
    他發來?一張照片，醇黑油亮的高級定制皮沙發上擺着兩本彩色封皮的高木直子繪本。
    【這是你的吧？】
    不管是書，還是沙發，裴雪都再熟悉不過。
    裴雪很喜歡這個作者的繪本，她家裏現在還有很多，那兩本自?然也是她的，當時陳熠馳說不想?一個人在家玩游戲無聊，讓她去?家裏陪他，她怕真去?了後，陳熠馳打游戲，無聊的就是她了，就帶了過去?。
    整個暑假，到他送別會那天，裴雪就看了其中一本的前面幾頁，連一個小故事都沒看完，其他根本沒時間翻。
    裴雪沒有回複，這幾天陳熠馳給她發的消息她都看了，聊天頁面中，對話框清一色地都在左邊。
    比如那天陳熠馳催她去?會客室發來?的消息，如‘我只是想?見?你。’‘你生氣了？’‘別不理我。’這樣的話。
    也有她一直不回他，不理他之後，陳熠馳的熱情失了溫度，後來?的話就沒有那麽?多的想?或者不想?。
    比如今天這張照片上面的最後一句，是昨晚發的。
    【又屏蔽我了？】
    裴雪本來?想?屏蔽的，又怕他真的找她要財報或者問她公司的一些事，如果可以，她真的只想?和他談公事。
    但似乎不行，裴雪不打算搭理，正?要放下手機，屏幕上出現一條最新消息。
    【幾點?下班？我把書送到你公司。】
    裴雪皺眉，這一次回得幹脆利落：【別來?。】
    【不是屏蔽我了嗎？】
    裴雪忽略他生氣的反問，手指不停打字。
    【我今天要加班，不知道多久下班，可能?很晚很晚，書就麻煩你直接寄到公司，我把郵費轉給你，謝謝。】
    【手機號給我。】
    裴雪想?也沒想?就打完了號碼，但要發出的時候，她猛地反應過來?，全部删除。
    【沒關系，收件人你随便填什麽?號碼，這邊都會送到公司前臺的，只要寫?正?确地址。】
    聊天框頂端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可裴雪等了兩分鐘，都沒收到回信，她有些擔心。
    【在嗎，陳熠馳？】
    裴雪緊緊盯着聊天框。
    【你的意思?是，要我直接送到前臺？】
    【行，聽你安排。】
    ？
    過了幾秒，又多了一條。
    【或者我下次過來?開會時，幫你順路帶過來?。】
    ！
    陳熠馳的性格是說了就會做，裴雪沒有辦法，【七點?，公司樓下見?。】
    這一次陳熠馳回得很快。
    【不加班了？】
    明知故問。
    【正?好是晚飯時間，你想?吃什麽?？】
    ？！
    下一秒，裴雪視線裏出現一杯倒滿茶水的水杯。
    趙妍關切的表情十足認真：“裴裴，你辣着了就趕緊喝水啊，臉紅成那樣，就別着急回消息了。”
    裴雪：“……謝謝。”
    但是吧，她臉紅那是氣的。
    -
    晚上八點?，裴雪才剛下班，時間比預計晚了一個多小時，一開始加班是拒絕陳熠馳的借口，但沒想?到後來?成了真。
    等電梯的功夫她翻開聊天記錄，晚上六點?半她就告訴陳熠馳，今晚她不能?準時下班，讓他重新找時間，最好幹脆別來?。
    那邊只回了一句知道了後就無更多，裴雪現在再次确認，白?色文字框裏還是那三個字。
    【知道了。】
    所以是不會來?了吧？
    裴雪走出電梯，早上擁擠的一樓大廳現在冷冷清清，大樓出入口多了一個搗藥的兔子玩偶，一米多高，白?白?胖胖的，憨态可愛。
    裴雪這才想?起下周五就是中秋節，周一上午就出了放假通知，只是那天她滿腦子都是突然來?公司的某人……算了，懶得提。
    裴雪邊走邊給媽媽何青發語音，告訴對方她這周末不回家，下周回去?過節。
    那邊何青直接彈了個語音過來?，背景音是吵鬧的電視聲。
    何青問：“女兒，你小長假都沒想?跟朋友出去?玩嗎？去?旅旅游什麽?的。”
    中秋沒有計劃，但裴雪原本計劃今年國慶和趙妍一起出去?旅游的。
    前幾個月她備考CPA，周末時間都在各種看書做題，從清明開始，三個小長假她哪裏都沒去?，就想?在十月份天氣不冷不熱的時候好好玩一次，目的地要麽?韓國要麽?香港，也想?去?歐洲或者澳大利亞的，但太遠太貴的地方去?不了，因為趙妍的預算只有那麽?多。
    結果今年八月中旬，趙妍家裏出了點?事，旅游計劃也跟着泡湯。
    “不想?去?。”裴雪說，“想?回來?陪你。”
    “那你天天不出去?，哪裏找得到男朋友呢？女兒，你要是确定回來?，那我下周幫你安排個相親好不好……”
    又是老生常談的問題，裴雪輕輕嘆氣，郁悶地擡頭看向?天空，還不到十五，但月亮已經亮又圓，懸在漆黑夜空中央，一汪黃澄澄的圓滿。
    身邊經過一個又一個疲憊的打工人，任你月亮多亮多圓，與他們無關，無人擡頭欣賞。
    同時，任路上行人匆匆，多冷多淡，高空懸月就是無暇浪漫。
    作為這一刻蛋黃月亮唯一的欣賞者，裴雪心裏剛成形的烏雲瞬間散開，心情突然闊達起來?，裴雪帶了點?撒嬌的語氣：“媽，我又不着急~
    等等，好像哪裏不對勁。
    裴雪突然想?起，她竟然忘了告訴媽媽她和林遠‘交往’的事！
    那天兩人說好假裝交往，接着林遠就說讓她陪他去?參加蘇陽的生日會，裴雪一直在擔心遇到陳熠馳那些朋友，結果把自?己最迫切的事都忘了。
    “媽，我忘了和你說一件事。”裴雪走出園區，看到面前一幕，突然停住，“我有男……”
    路邊，陳熠馳靠着一輛黑色林肯SUV，聽到裴雪走進的腳步聲，淡淡地收回賞月的視線，看向?她。
    何青問：“你說你有什麽?，我沒聽清楚。”
    “不要給我安排相親，我有男朋友了，沒來?得及告訴你。”
    被?陳熠馳看着，裴雪莫名嘴軟，“媽，我現在有點?事，回家再和你詳說。”
    匆匆挂斷語音，裴雪看向?陳熠馳，對方已經繞過車頭，冷淡地丢下一句。
    “上車再說。”
    裴雪也這麽?想?，公司裏技術部的同事還有人在加班，在路邊和陳熠馳多待一秒，多一分風險。
    上了車，裴雪低頭系安全帶，聽到陳熠馳輕哼一聲。
    “男朋友，你又不是第一次有男朋友。”
    裴雪疑惑擡頭：“啊？”
    “你當時和你媽媽提過我沒有？”
    “怎麽?可能?說，我們那算早戀，而且……”
    裴雪不解地看一眼陳熠馳，他不會還以為自?己很光榮吧？
    他當時又不是真心喜歡她，難道要她和媽媽說，有個男生為了贏過別人，騙她感情？
    陳熠馳：“就我無名無分，行。”
    不是，他生什麽?氣啊？
    裴雪滿頭問號，真的好莫名其妙，他到底在意什麽?，他又不喜歡……哦，因為是和林遠在比較吧。
    覺得自?己輸了。
    呵。
    裴雪垂眸，轉頭看向?窗外。
    陳熠馳也懶得理她，甚至看都不想?看裴雪一眼，兇巴巴地問：“說你住哪，我送你回去?。”
    裴雪冷淡道：“我只想?拿我的書，你不用送我，沒必要……”
    那邊挺着急：“只是順路。”
    “順什麽?路，我還沒說我住哪。”
    陳熠馳轉頭看她一眼，咔噠一聲，車上了鎖。
    兩人僵持了一會兒，裴雪靠回椅背，說出小區位置。
    過了高峰期，路上完全不堵，更走運的，是路過兩次紅綠燈，都是綠燈，一路暢通。
    只有陳熠馳的臉色不怎麽?好看。
    五分鐘後車已經開到裴雪小區附近。
    裴雪做着下車打算，松開安全帶，轉頭看向?後座，那裏什麽?都沒有。
    “我的書呢？
    陳熠馳轉頭往後看了眼，裴雪跟着看去?，發現她座椅後挂了個紙袋，她轉頭去?夠，姿勢有些別扭，提繩好像被?纏住了。
    陳熠馳看她一眼，往裴雪靠的動?作很自?然，替裴雪取紙袋的姿勢也很順手，只是陳熠馳手臂伸向?座椅的瞬間，裴雪立馬往車門邊躲了躲，深怕被?他碰到一下。
    陳熠馳手臂一僵，臉黑了下去?。
    他晚上剛過六點?就到了園區，本來?想?停在公司樓下，又怕被?張談他們撞見?，他是不在乎，但怕裴雪不開心，在五分鐘車程的停車場眼巴巴等她一個小時，過了七點?半，才開來?園區外。
    或者時間再往前一點?，他為了找一個見?她的理由，快把家裏翻遍了，終于找出兩本她之前沒帶走的書，還為了今晚來?見?她，推了一場飯局。
    她就這樣。
    紙袋塞裴雪懷裏，陳熠馳看向?窗外：“你吃晚飯了嗎？”
    “你也沒吃飯嗎？”裴雪看了眼車上的時間，已經八點?二十了。
    陳熠馳驀地轉頭看裴雪：“你說呢。”
    “我？我沒什麽?想?說。”裴雪說。
    陳熠馳氣得發笑。
    停車的地方就在裴雪小區附近，而且就在斜前方不遠就有裴雪最常去?的便利店。
    車裏一時安靜，沒人講話，裴雪想?到中午和趙妍的對話，突然看向?陳熠馳。
    “陳熠馳你，大學時怎麽?過的？”
    陳熠馳下意識地勾了勾唇角：“想?起來?關心我了？不是說不喜歡我了嗎，不是說，早、就不喜歡我了嗎？”
    “不是，我就是聽說，你大學時過得很不順利，特別是創業前，吃了很多苦，是家裏出事了嗎？”
    “聽誰說的？”
    “好像是張總他們在說。”
    原本打算用‘全是胡說’來?掩飾的陳熠馳臉上笑容一僵，張談！
    那晚大家聚餐吃火鍋的時候，張談起了個頭，他當時就說過不準提他們在美國的事，或者可以說自?己的事，別扯他。
    周一的下午茶會，他也以為張談管得住嘴。
    所以他和裴雪在會客室幽會的時候，張談在樓上盡情地掀他老底？！
    輕擡眼皮，陳熠馳刻意換上一副漫不經心的調調，“沒有，我過得很好。”
    “那他們說你當時沒錢吃飯，還得加入冰球隊……”
    “那都是唬人的，說給投資人聽，當然得編點?故事騙騙他們，說得越勵志，更能?得到機會。”陳熠馳說得輕松，末尾擡眼看着裴雪。
    “裴雪，你都不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