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天,周黎已经完全适应了东宫的生活,甚至都能忍受公仪奈的一些怪癖,之前她作为柳应姿时公仪奈明明没有那么难搞,给周黎一种公仪奈故意在找她茬的感觉,可是看红姑习以为常的表情,周黎才知道这才是真实的公仪奈,她本人就是有这么挑剔。

    周黎正随着红姑擦东宫的杯盏,不同的茶水要搭配不同的器具,红姑正在告诉周黎这里面那几个是太子的心头挚爱,那边突然来了一个宫女惊恐汇报道:“姑姑!有一个宫女生病了,太医诊断说是时疫!”

    “什么?!”红姑大惊之下,擦杯的绢帕差点带倒杯子,还是周黎手疾眼快扶住了。

    红姑一脸惊怒:“那你过来干什么?!凡接触过他人的人都必须隔离!传我话去太医院调动汤药!调查清楚那位宫女的动向!还有太子那!派人速去通报!你也给我隔离去!”

    红姑吩咐完一脸心神不宁的样子,周黎扶住她。

    红姑看向周黎一脸有气无力道:“周良娣今日回宫吧,不要轻易出门,也不要随便与人接触。”

    如果时疫真得出自太子宫中,怕是整座东宫都要被封……

    周黎却知不是,瘟疫出自城郊的一个村庄,那个村子的人吃了得病的牲畜感染上的,而恰逢东宫的一个宫女出宫,才传染进了宫内,此时隔离怕是已经迟了。

    果然没有多久,太医院就一片混乱,进出宫门的人这么多,不止是宫人,一些大臣也相继病倒,公仪奈收到消息第一时间赶到东宫坐阵,严查与病倒之人接触的人,好在那个宫女刚进宫就病倒了,接触的也只是身边的人,而身边的人恰好是侍奉太子后宫嫔妃的宫女,整个太子后宫被封,倒是周黎安然无恙只能选择暂时继续住在太子偏殿。

    此次瘟疫控制滞后,朝堂陆续有人病倒,圣上不敢轻易接见大臣,要求染上时疫的臣子,一百天内不可入内廷,君臣之间相见也染上了隔阂,圣上特意让宫人在自己与臣子之间隔上一道布帘,双方皆只闻其声,不见人影。

    一条条治疫方法颁布下去,却未见其效,京城里染病的人越来越多,有人说是上天怪罪大庆,才会招惹到此霍乱,圣人惊怒之下病倒,责太子监国。

    公仪奈监国第一件事就是主持神祭活动,京城短时间内死亡人数已超百人,暂时还未找到可行的治疗疫病手段,众人只能寄希望于祭祀,希望神能拯救世人,驱赶疫病。

    周黎却知这是无稽之谈,祭祀活动使大家聚集,只会使瘟疫传播的更快而已。

    主持祭祀的太常与太子商议说道:“瘟鬼现世,是神罚!神对大庆不满,我们理应自省!祈求神灵宽恕!”

    周黎为太子上茶,听到太常的说法,撇了撇嘴。

    什么鬼神之说,不过是求个心理安慰罢了。

    与太常安排好祭祀时间,公仪奈坐着闭眼缓神,事发突然,她还没做好准备,就被疫病冲击。

    如果神真得不满,难道是对她欺骗的不满……否则为何会

    ……

    “太子。”

    周黎在公仪奈耳边唤道。

    公仪奈受惊一般地睁开眼睛,想到一些不寒而栗的事情,令她眼眶发红,她强忍住那股惊怒,皱眉问道:“你怎么还在这?”

    周黎跪下抿唇道:“妾不是有意偷听您与太常谈话,红姑病倒,今是我给您与太常奉茶,因此也听到了你们谈话,妾有一言不知该不该说。”

    公仪奈眉头皱得死紧,她现在忙于政事,本就无暇顾及身边,竟不知红姑也病倒了,这偌大的深宫,说不上几时瘟鬼就找上她。

    公仪奈后背发寒,她握紧拳头竭力镇静。

    “何言?讲。”

    周黎一双眼睛清亮地望着公仪奈说道:“《内经》有云,时令不正则会瘟疫横行!《诸病源侯论》也有讲时令与瘟疫的关系!明明是一种疾病,只要对症下药,总会药到病除!跟鬼神何干?”

    公仪奈愣了愣,这才想到周黎说过她曾自学过医术,看过很多医书,她心中五味杂陈。

    周黎这一句一下破除了她的心魔,她还以为是上天在降罪于她,现在看来她真的是被太常的那套说法迷惑住了。

    公仪奈问道:“你可有防疫方法?”

    周黎垂头道:“妾不才,正有一防疫手册献于太子,但至于如何除掉瘟疫,妾只能给太医院提供方法,万望太医们精于研究,尽快解除诸人痛苦。”

    “手册在哪里?”公仪奈一下站了起来,周黎从自己袖中掏出她挑灯夜读从众多医书中汇总出来的防疫条例,她递给公仪奈,公仪奈打开长卷,就被第一条惊到了。

    「一、凡感染疫病死者,皆要火葬;二、舍空至邸,为患疫者,置医药;三、勤于洗手,常开窗通风……」

    庆国一般身死者,皆是土葬,如若火葬是为不尊。

    这一条就是大逆不道!

    公仪奈眯眼看向周黎:“你可知你这第一条就会令天下不安!”

    周黎低下脑袋,跪在地下磕头说道:“妾知,但若患疫者不火葬,尸体会造成二次感染!疫病加重,十室九空!长此以往!家不若家!国不是国!”

    公仪奈沉默片刻说道:“孤会与太医院讨论,你将说有接触疫病的方法?”

    周黎头从地上起来,还是跪着,她说道:“妾研究过医书,看到一则方法,书上说可以用疫病感染好转者的血,提取物质,可以制造出解药。”

    公仪奈眉头又皱起来,这听着不像是医书倒是巫术,但时间不等人,不管是什么方法都要尝试。

    她带着周黎去了太医院,跟诸位医者探讨了一日,又在防疫手册上添加了诸条,尤其是第一条火葬,得到了不少医学大家的赞同,但对从别人的血中提取解药大家都有些迟疑,还是一位年轻医者说道:“我在药王药典中也曾看到过这个办法,只是觉得太过诡异才没敢提出,但疫病发展至今,已经用了无数药,还是没有办法阻止疫病蔓延,不若我们试试?”

    太医院一半认同,一半还是不认同,年

    轻点的医者恍若找到了方向非常有干劲,

    年纪大的说他们胡闹,

    倒是也没阻止。

    太子公仪奈颁布防疫手册,特派防疫小队挨家挨户搜寻感染时疫者,搜集到公办私邸,进行集体医治,死亡的人则共同火葬,还严厉要求大家讲卫生、勤洗手。

    刚颁布手册的当天,京城内呼天喊地,皆以为是太子疯了,没想到执行三天,感染时疫的人数明显集体下降,执行半个月后,感染人数竟然稳定了下来,一个月后京城再无人感染,与此同时,到公办私邸治疗的人也病情稳定,太医院也经过全力研究,研究出解药,不到两个月,时疫解除,不少百姓家里皆立太子长生牌,为公仪奈祈福。

    公仪奈得到了朝堂内外的赞扬,她迎着鲜花和掌声却想到了周黎。

    此等聪慧的女子,公仪奈更加不相信她是一个普通人家培养出来的。

    周黎见公仪奈声望提升,也感叹似的松了一口气。

    在朝堂内外欢庆的时候,闻太傅的人悄悄联系上了周黎,让她找出太子背后的高人,因为闻太傅不相信这防疫背后是太子自己想出的。

    周黎把纸条烧了。

    她就当没看过这张纸条,她总不能把自己说出去吧?

    周黎伸个懒腰,望天气晴朗,她叫宫人搬了张椅子去外面绣花,她手绢上的牡丹还没绣完呢。

    公仪奈来时,周黎正低着头认真绣花。

    周黎以前也不喜欢干绣活,因为她坐不住,成为柳应姿后却从绣花中感受到了乐趣,毕竟作为一位后宅女子,每天就那么一亩三分地,望到的是同样狭窄的天空,不像公仪复可以随便打马游街,生活的乐趣自然少了很多,就在这时周黎接触到了绣花,她才发现就这么一朵小小的牡丹都有不同的绣法,够她研究一辈子的,只可惜她最后那朵牡丹没有绣完。

    “这是谁教你的!”公仪奈忍不住激动出声,抓住周黎的手腕,周黎被吓到,手一抖,松了针,针线从绷紧的绣架上滑落,垂在空中晃来晃去。

    公仪奈眼睛紧紧盯住周黎绣架上绣了一半的牡丹。

    柳应姿走后,她的绣架就放在竹轩窗前,每次去,公仪奈都会盯很久,早就熟悉了那一针一线,现在那栩栩如生的牡丹却出现在周黎手下,她不敢置信地盯着,渐渐红了眼圈。

    那朵牡丹她不会认错,就是柳应姿绣得那一朵,针线技法都如出一辙,公仪奈不相信这世上会有人绣出完全一样的东西!

    “你到底是谁?”

    她目光紧紧盯住周黎,周黎被公仪奈的目光看得有些害怕,那目光晃似暗沉的海底倒映了一轮明月,深沉不见底,却独独映出那轮月亮。

    周黎低声道:“太子,我是周良娣,你弄痛我了。”

    她垂眼,浓密卷翘的睫毛一同垂下遮去眼里的神光。

    公仪奈握住她的手腕,一把把周黎从椅子上拉了起来,绣架吧嗒掉在地上,周黎被迫贴近公仪奈,脚不小心踩中自己的绣架,她心疼了一秒,就被公仪奈狠狠抬起下巴。

    公仪奈语气狠厉:“你到底是谁?你若是周黎!那是谁准许你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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