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晚自习,贝夏正认真看着数学卷子,笔在她指尖转了一圈,她沙沙地写字,没有再如往日一般蒙头睡觉。
同桌好奇地看向贝夏,从今早来,贝夏好像就与往常不同了。
或许是她难得认真听课,没有把上午的课都睡过去,更或者是她今天焕然一新的打扮,没有再穿单薄的校服,跟她们一样裹上了厚厚的外套,把自己全副武装,更或者是她难得的身上有了点人气。
以前大家说是嫌弃贝夏,更不如说是害怕她。
因为贝夏总是神游天外,露出一副超脱年龄的淡然,好像对这世间的一切都不会在意,不管是什么样的事情都不会让她露出除厌世之外的表情。
就像是崔琳很讨厌贝夏,联合她的伙伴孤立贝夏,贝夏也没有反应。
把她的作业扔了,老师让她罚站,她也不辩解;戏弄她,藏起她的课本,她也只是上课倒头就睡,一点都不管关心。
睡醒有时就望着天际发呆,游离在课堂之外。
可今天她突然上劲了,崔琳污蔑她偷钱,她竟然出手反击,同桌还以为她还会跟往日一般默默地任由那些脏水泼到自己头上。
教室后面鲜红的高考倒计时每天都在减少,就算是普通班的孩子也难免有了紧迫感,同桌被贝夏影响,更加认真地做自己本就不太会的数学卷子。
看向试卷,同桌头疼地叹口气。
她和贝夏都是班里倒数,所以才会坐在一起,这张卷子就是那种读题每个字都认识,合起来的句子却怎么也读不懂。
同桌又看向贝夏,在她发呆的时候,贝夏的半张卷子都快做完了,同桌疑惑地想,都是班里的倒数,贝夏怎么编卷子编得这么快?她就算是抄,也抄不了这么快,而且她连装样子都懒得装,运算连个草稿纸都不用。
贝夏做完半张卷子,习惯性地弹了一下纸张,然后她愣了一下,才翻过卷子。
她真是好久没做过这个动作了。
在高一还未分文理科班级时,贝夏每次做完卷子对前面的试题做得很满意时,都会弹一下卷子庆祝,没想到今天做来还是这么顺手,真是久违了。
贝夏做了一张卷子找找手感。
旁边同桌眼巴巴地看着,虽然她很想问贝夏借来卷子抄,但是,倒数第二借倒数第一的卷子抄有什么用……
她叹口气,只好垂下头自己写。
也许她瞎蒙的选项比贝夏做来的准确率还要高,选择题不就是三长一短选最短吗?莫名的有信心,同桌继续写题。
班主任许春天到教室的时候,已经快下晚自习了。
她跟崔琳的家长磨了很久,说明事情的严重性,和教导主任分别给崔琳的家长做思想工作,才同意她让崔琳回学校亲自给贝夏道歉。
许春天手里拿着崔琳从贝夏身上夺走的八百块钱,在黑暗中看向班级,班级里静悄悄的,虽然有交头接耳的同学,但都很小声。
许春天转
头对跟在她身后的崔琳说道:“你在这等我。”
许春天推开教室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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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把手冰得她心里一颤。
贝夏就坐在靠门边的最后一排,这里一向是给学习不好,不爱听课的同学坐得,门一开,寒风刺骨,钻进她的脖子里。
全班人的目光都向门外望来,许春天说道:“贝夏你过来。”
早上的事情,中午班上就在传,说是崔琳的钱不是贝夏偷得,贝夏的家长来找学校麻烦,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刁蛮任性逼得老师都下不来台,只能听她的。
班长去办公室送统计表回来虽然谁问都没说,但架不住办公室是公共场所,还有其他班的同学去办公室看到了,说崔琳她妈撵着她打,骂她是个小畜生,而原本被崔琳抓住的“小偷”却被漂亮家长带走了。
然后大家的重点就歪了,探讨起贝夏的家长有多好看。
有人说她比电视上的明星还好看。
然后下午贝夏正常上学,崔琳却不见了。
班级里大家议论纷纷,但谁都不敢找贝夏问。
贝夏起身,被班主任许春天叫了出去,许春天严肃地看了一眼屋内:“看什么看?好好学习!”
大家赶紧转过身去,假装学习,等到门一关,班里小声讨论起来,不知道班主任叫贝夏出去是要干什么?
出了教室门,贝夏缩了缩肩膀。
北方的冬天还是很冷的,她单薄的肩膀在地上打上瘦弱的剪影,看到了班主任许春天身后的崔琳。
许春天把钱交给她,口气严肃道:“这是你的钱,老师为你讨要来得,贝夏,这次是老师的失误,没有约束好班级里的同学误会了你,希望你不要对她们生气,都是老师没有管教好,老师先向你赔罪。”
许春天拍拍贝夏的肩膀,一脸慈爱:“以后有任何关于学习和生活上的问题,欢迎你找老师解决。”最后道:“除了我,崔琳同学也有话要对你说。”
许春天严厉地看向崔琳,崔琳眼眶含着两泡热泪:“贝夏对不起,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贝夏握住手心的钱。
八百块钱圈起来很厚,握在贝夏的手心却有些轻。
她看向许春天,抿唇问道:“老师我该说什么?”
许春天皱眉。
事情跟她想得很不一样。
她原以为像贝夏这种差生,又是父母双亡的孩子,应该很缺爱,她稍微表现出一点关爱,然后崔琳再道歉,她应该会诚惶诚恐地接受,而不是现在这副表情,好像事不关己,崔琳再跟空气道歉一般。
这个学生很不讨喜。
许春天再一次感慨。
“崔琳同学再向你道歉呢?你应该说些什么?贝夏同学?”许春天暗示道,她同时手搭上贝夏的肩膀,重重地捏了捏她的肩膀。
贝夏感觉有些疼。
跟周黎揽住她的肩膀带给她的温暖不同,许春天的手更多的是在压迫她。
贝夏垂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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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声音如鬼魅一般,轻飘飘的:“我家长说了,她要亲自看见崔琳同学在全班同学的面前向我道歉,我说了不算的老师。”
贝夏嘴角倏然扬起,脸上笑容诡异。
教学楼楼道的灯倏忽灭了,许春天惊得向后退了一步,搭在贝夏肩上的手松开。
“老师……”崔琳的声音突然想起,楼道的声控灯应声而亮,许春天再看向贝夏,她老老实实地低着头。
许春天心想她刚才应该是看错了,贝夏虽然性格孤僻,但还是个老实木讷的孩子,不然也不会被人欺负。
想到这儿,许春天不自然地眼睑抖动,她用商量地口吻说道:“你回去跟你家长说,就说崔琳跟你道过歉了,钱也还给你了,学校准备把你教材费也免了,这件事就此打住,你觉得怎么样?”
贝夏低头,她声音低低的:“我说了不算的老师。”
许春天头疼,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知道变通呢?家长当时都在气头上,说出的话可能不经过大脑,说不定这话说出口后对方也在后悔呢?这要让孩子再回去说道说道,这件事说不定就这么了结了,毕竟都是成年人有自己的体面,给个台阶也就下了。
许春天压低声音,声音更加温柔地劝道:“你回去再和家长说说,这样你们俩握手言和,崔琳同学也想跟你交朋友呢,都是一个班上的,何必闹得如此不愉快?崔琳同学可向我保证了,以后一定不会再欺负你了。”
贝夏神游天外的灵魂飞了回来,站在第三视角高高地审视老师,她想原来老师什么都知道,却什么也不做,尽情地袒护帮凶。
她只是再一次重复道:“我说了不算。”
听起来木讷极了。
许春天都劝急了,周黎一看就不好对付,不是学校能随便糊弄过去的家长,最好这件事由贝夏同意打住,她还想再说几句,晚自习下课铃声响起,贝夏反射性地看了一眼校外,她唇角微勾:“老师,我家长来接我了。”
许春天一惊,贝夏已经鞠躬说道:“老师下课了,我先回家了,我回去会给家长说得。”
班级里有收拾好书包先冲出教室的同学,就见贝夏再给老师鞠躬,崔琳也站在老师身后,因为有老师,大家聚在教室门口不敢往出走,贝夏往回走,对上多双眼巴巴地眼睛,这时其他班级的同学陆陆续续地出了教室,贝夏拨开门口的人,我行我素地收拾书包。
许春天把肚子里的气往回收,虽然过程不尽人意,但是最终贝夏还是同意了,她扯扯嘴角说道:“都不回家,堵这里做什么?”
大家才欢呼一声,往出走,路过许春天的时候每人一声“老师好。”
今天不是许春天的晚自习,她大半夜去崔琳家把崔琳接过来,还要把学生送回去,担心崔琳的自尊心受伤闹出什么事来了,看到贝夏慢吞吞地收拾好书包出了门,虽然不情愿,许春天还是问了一句:“老师和你一起走?”
崔琳在她身后嘟囔了一句,许春天装
作没听见。
贝夏抬头,
她出来慢,
就是因为裹得很严实。
围巾外套一个不拉,书包也塞得圆滚滚,整个人像一只小企鹅,声音闷闷地透过围巾,“嗯。”
许春天再一次纳闷,这个学生平时就是这样的吗?
记忆中却完全没有贝夏的记忆,从高二分班后,理科普通12班就由许春天在带,班里的学生太多了,许春天除了对贝夏有性格孤僻、不太讨喜的印象外,再什么也没有。
不过没了父母的孩子,性格多多少少肯定也会有些问题。
许春天把注意力一向放在班里学习好的学生身上,都到高三了,该放弃的学生也在潜移默化中被老师放弃了,只要最后一年在学校好好待着,不惹事就行了。
三人下楼往学校外走,这时的学生走得差不多,校门口仅剩下稀稀拉拉结伴往出走的学生。
周黎站在校门口迟疑,从刚才她就一直站在校门口等待接贝夏放学。
在家里看书看得头昏脑涨,书上说了,高考最后一年最关键,是学生的冲年学年,也是家长战斗的学年,要给学生做好后勤工作,保障她们的生活,让她们把身心全部放到学习上,用心全力以赴。
周黎想想,心有些虚,在家里也坐不住了,干脆开车去接贝夏。
天气很冷,白天的雪落在地上,不多时就结成了冰,这回她老实给汽车轮胎装上防滑链,然后提早到贝夏学校门口等她,但是看这学校里的学生都快走光了,怎么还没见到贝夏的身影?难道是她们错过了?
不应该呀,周黎想,她这么显眼的一个人,还特意站在学校门口都能跟贝夏走散的吗?出师未捷身先死,周黎感叹,这要当好一个合格的家长可真不容易。
正双手插兜神游天外,周黎终于看到了贝夏圆滚滚的身影。
她穿得很厚,走起路来一摆一摆的像只小企鹅,再看她身边,周黎眯起眼。
贝夏走到周黎身前说道:“走吧。”一眼都没往身后看,也没有介绍老师的意思,许春天本想跟周黎打个招呼,再说道几句,没想到这两人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很没有风度。
周黎直接装作看不到许春天的样子,瞟了眼许春天和她身旁的崔琳就跟着贝夏转身走了。
周黎肚子里憋了一肚子疑问,但她显然知道这时候不是问贝夏的时候。
她紧走几步,追上摇摇摆摆的小企鹅,低声问道:“走这么快,你知道我的车停在哪里吗?”
贝夏停住脚步迟疑地看向周黎,周黎抬起手臂,示意她挽上,露出笑颜:“那还不快跟姐走?”
贝夏伸手,从衣袖冒出四根葱白指尖,小圆点缓慢搭在了周黎的胳膊上,周黎直接把她手掏过来挽住,冲她笑道:“走。”
两人相携的背影在寒风中随着路边树枝的影子摇晃,许春天紧蹙的眉头一直没解开,望着两人走远。
崔琳在寒风中打个哆嗦,小声问道:“老师走吗?”
“走。”许
春天预感不好,看贝夏家长的样子,也不知道今天晚上回去贝夏能不能说清楚。
不过只要孩子同意,家长一般也会息事宁人。
许春天心又放回肚子。
上了车,周黎搓搓手。
她车一直没熄火地停在路边,上车就有暖气。
她启动车子,开上大路,开启近光灯,一边开车注意路况,一边问道:“刚才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跟她们一起出来了?你们班主任难为你了?”
贝夏小脸挪了挪,从柔软的围巾中挪出来,她秀气地打个哈欠,暖气吹得熏人,小声道:“没有。”
“那你怎么这么迟才出来?是被老师叫住了吗?”周黎又问,很担心班主任为难贝夏,贝夏这性格一看就好欺负。
“嗯。”贝夏有些困了,她头往后挨在座椅上。
周黎从后视镜中看了她一眼,非常无奈,这一棍子下去都打不出半个屁的性格到底是跟谁学的?就不能把话说完吗?她只好又继续问道:“是跟你说什么了吗?”
贝夏如实转达许春天刚才要她说得话。
“她让我回来对你说,崔琳对我道歉了,学校把250元的教材费也免了,让我们握手言和,还说崔琳想跟我当朋友,不会再欺负我了。”
这段话就能窥探出贝夏以前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周黎握住方向盘的手一紧,心里气炸了,她嘴跟机关枪一样嘟嘟发射:“好呀!搞半天,你们老师什么都知道!就偏袒对方是吧?250元的教材费我们不要了!家里又不是交不起这个钱!这个道歉私下里不算,她必须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还你清白!”
“不行!等回去我就给教育局写信!举报她教师品行有差!”
周黎开了一路车,骂了一路。
贝夏也不瞌睡了,望向车窗,街边的路灯照得车窗微亮,车窗上浅浅倒影出一个半边剪影,是周黎。
贝夏抿紧唇,心里有一丝说不出的窃喜。
因为周黎用了“家里”两个字。
她也把她纳入家这个范畴了吗?
等到回到家,周黎还是很生气,顾不得她给贝夏准备的宵夜,掏出本子和笔就写举报信,洋洋洒洒写了一千多字,从教师影响孩子的重要性,再到孩子脆弱的心灵需要怎样的呵护,最后笔锋一转说起贝夏这件事,说是许春天一直放任才会导致这件事产生,要是学校不管,乃至教育局不管的话就是对老师的放任,孩子的幼小心灵已经遭到伤害,希望教育局给家长一个交代!
周黎直接在信中拔高高度,把这件事定性为伤害国家、危害社会的高度,任谁看到了这封信都要虎躯一震。
写完周黎很是得意,庆幸这次的身份,笔杆子很是厉害。
周黎突然想到,她是不是可以兼职当一个专栏作者?今天是不学习不知道,一学习吓一大跳,当一个合格的家长,不论是从身心还是到生活保障都要做到位,最起码要给贝夏吃好穿好,还要做到荤素搭配,营养健康。
看到书中那些状元妈妈食谱,周黎虽然自己做不到,但她可以雇保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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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黎把信拿去给贝夏欣赏,贝夏回来还没睡,还在写作业,周黎把信拍在她桌上,洋洋得意道:“明天我就去送信!”
贝夏笔一停,拿起看了一眼,没什么反应又放下,好像她不是信中人一样,也没对周黎的信和话发表什么看法,又继续埋头写作业。
周黎不好意思了,她感觉是她打扰到了贝夏学习。
她放轻脚步,拿起信出了门,这才想到她什么都考虑了,似乎就是没考虑到贝夏的学习,是要请家教,还是要补课,这教辅资料是不是也要买一些?都高三了,更要抓紧时间学习了。
周黎紧迫感更重,觉得自己那点家底根本不够。
她去厨房把自己买的水果切成块,贝夏可以用牙签插着吃,这样节省时间,又把老母鸡汤端出来,这自然不是她做得,是周黎点外卖买得,她盛了一碗,给贝夏送进去,声音温柔:“学完了就早点睡,吃得给你放这,水果不着急吃,先喝点汤,暖暖身子,晚上学习也有劲。”
贝夏停顿下来,她看向桌上的吃得,难得主动说了句“谢谢。”
周黎现在真有种养孩子的感觉了,她揉了揉贝夏的脑袋,说道:“我在外面陪着你,有需要了就喊我。”
然后周黎出去躺在沙发上,也没敢放电视,怕影响到贝夏学习,她从卧室随便拿了一本书看。
贝夏写完作业,出来送碗时,才发现周黎书支在胸前,早盖住毯子睡着了,客厅里的那张沙发果然如贝夏所料,真得很软,很好躺,不然为什么每次周黎躺在上面都会睡着?
夜已经深了,贝夏轻轻拍了拍周黎的肩膀,叫醒了她。
“周黎去床上睡。”
周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冲贝夏笑:“叫姐。”
贝夏抿唇,最终还是没叫。
周黎打个哈欠,也没注意到,她去卫生间洗漱,贝夏手摸向周黎刚躺得地方,床铺很软很温暖,还带着周黎刚睡过的温度,跟拥抱她时的温暖一样,贝夏突然手心一颤,缩回手来。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这样,只是有点贪恋这个人带给她的温暖。
周黎洗漱结束,打着哈欠出来说道:“我先去睡了,你也早些收拾睡吧,明天我送你上学,晚安。”
说完周黎就再也顾不上贝夏,转身回了自己房间倒头就睡。
她真得太困了,照顾一个孩子真得好累啊!
周黎感慨,翻了身,卷起被子,彻底进入深度睡眠中。
窗外的风声又呜呜扯起来,贝夏把全屋灯关了,她站在自己卧室门口,转身回望对面周黎的卧室,低声说道:“晚安,周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