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月的理解中,元狩二年的卫氏一族,正是鼎盛的时候。
也对,卫子夫和刘据母子稳坐中宫和太子之位。前朝又有卫青官拜大将军大司马、位在三公之上。新一代的霍去病亦战功加身、年少封侯,正是前途锐不可当的时候。
此外,卫步、卫广、公孙贺、陈掌等血亲姻亲在朝中也有一席之地。卫氏又与天子亲姐阳信公主关系亲近,隐隐有结盟之态。
说是权倾朝野、如日中天,半点也不过分。
但这是江陵月作为后世人的看法。
她不知道的是,因为卫氏一家出身和地位的反差,和他们传奇到近乎离奇的上位过程,不知多少人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自然,这些目光并非全都是善意。不少藏在暗处的人伺机而动,随时准备撕咬下他们的一块血肉。
用现代的话说,现在的卫氏一族就是“要实绩有实绩、要流量有流量”、“黑红也是红”的长安城顶流。
而作为他们举荐入宫的女医,江陵月也无意中蹭到了不少热度——长安城中,不知多少双眼睛盯在了她身上。
传闻有云,骠骑将军霍去病自河西大捷归来,不仅献上了匈奴诸王的人头,还推举了一位医术高明的女医,得到皇帝的赏识,命她为自己久卧病榻的母亲延医问药。
女医姓江,名陵月。甫一入宫,便造出了名为“轮椅”的神物,使王太后双膝康复,行走自如。皇帝陛下心情大悦,赐她官秩千石,入未央宫侍奉医药。
传闻中,女医曾有过一段仙缘。其神通,与昔年的文成将军李少翁,似乎同出一脉。
又有传闻说,女医有一种极珍贵的神药。闻之似酒,使人沉醉不已。外用于伤口之上,可百毒不侵、百病皆消。
种种传言,真假难辨。
而听到这些传言的人,反应也各不相同。
*
华庭深拥、粉墙环护。
气魄逼人的华服女子正慵坐于宝座上,神态淡定而雍容。她一边吃着婢女手剥的葡萄,一边漫不经心听着门客的禀报。
听着听着,她兀地坐直了身子。美目中倏然生出灼灼的光彩:“那轮椅好生神奇……究竟是何等神物,竟能让母后行动自如?”
门客问:“长公主,可要卑下再多打探些消息?”
“不用!”
女子已然站起身子,掀开珠帘大步朝外走去:“待本公主进宫去,亲自朝陛下打听一番!”
*
曲水游廊,清溪潺潺。
一个年迈的老者正身披漆黑甲胄、坐在院中。纵然他身形英武不已,背脊却有些弯曲,散发着丝缕的苍老气息。
他握着案牍过了良久:“卫氏,竟然又是卫氏。”语气十分复杂难辨,既有羡妒之意,又有几分慨叹与了然。
一旁的男子担心地望着他:“父亲……”
“你不必劝我,为父心中都有数。”
老者长长吁了一口气:“只是听了他们的风光之后,再看自己散尽家财才得以保全性命,到底还是有几分不甘啊。”
“还有你们……”
“卫氏发于内却兴于外。如今竟连医官这等天子近侍,都是他们的人了!此消彼长下去,往后还剩几分你们的立足之地呢?”
男子在老者的耳畔低语道:“父亲,待下回出征匈奴,我便请求陛下允我跟随骠骑将军,协助于他。”
“如此……也好。”
老者说:“你父亲我,这辈子封侯已是无望,此事唯独指望在你们兄弟身上了!”
*
“这不可能!”
女子生得娇美秾艳,风情万种。此刻,她的五官却因震惊和愤怒,而显得面容扭曲,不复妍丽的情态了。
“什么有仙缘、得天所授,不过是未央宫放出来的烟雾弹罢了!我父王才是那个窥见仙机之人。”
“翁主……”婢女瑟瑟发抖。
女子深吸了一口气,面上方才冷静了些许:“还有那什么李少翁……呵!别以为本翁主不知他是什么货色。同样的把戏,难道他们还想使第二次?”
婢女飞快地瞥了女子一眼,又深深低下头去,心道:可翁主你就是几年前打听到了李少翁的消息传回去,大王他才不敢轻举妄动,又隐忍蛰伏了数年的啊……
但为性命着想,这些话她一句也不敢说出口。
女子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眉目间又生出一丝恼恨:“倘若那女医真的有几分本事,那刺杀大将军的计划岂不是……”
“不行!”
她烦躁地甩了甩袖子:“太后既然病愈,本翁主也合该进宫探望!正巧去瞧一瞧那女医的虚实!”
*
江陵月毫不知晓自己掀起了多大的风浪,引得长安城中暗涌不断。自然,引起风浪的种种消息,除却自然散播开来的,又有多少是有人有意为之,她也不知道。
当然,也跟她没多大关系就是了。
三日之前,她来到柏梁台之后,就命守在这里的黄门回复刘彻:她要在柏梁台寻找制备酒精的方法,要闭关一段时间。
而刘彻的回复也很直白,甚至可以简单总结为几句话:
第一,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千万莫要随意触怒仙人,落得她师兄那样的下场。
第二,要什么资源,一概都从少府支取!
第三,成品出来了,一定要让他第一个瞧瞧!若是有用则必有重赏!
江陵月听了,毫不客气地要了大量的酒——无论是果酒还是粮食酒,她全都要。
而少府也十分给面子。
没过多久,柏梁台上一片酒味飘香。
由于高浓度酒精会破坏酵母的结构,发酵酒的酒精浓度一般不超过20度。也就是说,要想得到高浓度度酒精,蒸馏是唯一的方法。
大量的浊酒被注入容器中加热,直到接近酒精的沸点之时,逸散而出的蒸汽就被倒入管中。冷凝后形成的液体,就是纯度极高的乙醇。
江陵月嗅了一口——嗯,是难闻呛人,但是又给人安全感的味道。
【系统,我现在有多少诊疗值了?】
【宿主当前诊疗值:203点。】
莫名比之前涨了一小截,多半是轮椅的名声传了出去的缘故。
江陵月不再犹豫:【兑换一次液体成分测定,就测这个烧杯里的液体。】
【收到,扣除宿主200点诊疗值。】
【检测到液体成分:乙醇含量84.3%,水含量15.9%,杂醇0.8%,乙酯0.2%。】
江陵月:!
第一次就这么顺利!
看来她对酒精的沸点掐得极准,除去了大部分的杂质。而医用酒精中乙醇的纯度是70%—75%,只需要兑一点纯水就能得到。
她立刻把酒精倒入了细口瓶,盖上了木质的瓶塞,投入了新一次的制备中。直到一个细口瓶被填满,江陵月才转身出了柏梁台。
而现在,离她上柏梁台已经整整过了两日。
“陛下如今在何处?”
门外的小黄门说:“陛下吩咐过,让您出来后先去长信宫……女医,您要不先整理下仪容?”
江陵月闻了闻袖子,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酒味浸透了,闻起来像个醉醺醺的酒鬼。
她连忙换了身衣服。
黄门备好了车架,送她去了长信宫。守门的宫女得了嘱咐,见了她就说:“长信宫中正有人拜见,还请女医稍等片刻,容我前去禀报一番。”
“请。”
江陵月将装着酒精的细口瓶捏在手心,藏在了广袖之下。
也不知道这么些酒精,够用多少?
没想到,她等来的不是太后的召见……而是一个十分美丽夺目的华服女子。而神君宛若,一副正要送她出来的模样。
华服女子也看到了江陵月:“你就是近来得了太后宠信的那个女医?”
“是。”江陵月惜字如金。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了此人表面好奇之下,掩盖的深深恶意。
想来这就是刚才的宫女所说的“客人”。
江陵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陌生人,她也不想探究。
无端对人产生恶念的人,离得越远越好。
女子却十分不满意江陵月的反应,轻笑了一声:“嚯,脾气还挺大的。”
这时候,一直站在一边的宛若突然插话了:“翁主有所不知,江女医和您也算有缘呢,您二人的名字里,恰有一个陵字呢。”
明眼人都能看出,宛若是有意在找茬,意在挑起她们两人之间的矛盾。而女子竟然顺着她的话头说了下去:“神君说笑了,不是什么人都配和本翁主一个名字?。”
江陵月:?????
你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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