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江陵月和刘彻商量好的对策——他们要把肥皂销往西域诸国。不止是肥皂,还有大汉其他的稀罕玩意儿。
丝绸、瓷器、牙具……
总之,是一切和生产力无关、但可以提高生活质量,在本土被称为奢侈品的存在。作为交换,大汉则要购回西域的牧草、马匹、牛羊、香料等等物产。
至于原因,其实也很简单。
纵观历史,西域之地易守难攻。每当中原王朝国力衰退时,都会选择向内收缩,相当于放弃对这片区域的控制。分分合合的怪圈持续了数千年,直到清朝末年仍是如此。
西域和中原王朝的生产方式迥异,文化风貌也大有不同。仅靠着经济贸易,很难消弭彼此的鸿沟。
但如果依凭丝绸之路的贸易,让西域诸国不知不觉穿汉家衣、识汉家字、以大汉人民的风雅为风雅呢?
又或者成为牛羊销售的大客户,到时候西域面临大汉和匈奴选边站的情况了,心也会不自觉向他们偏上一偏吧?
当然,这一切的基础是,汉朝拥有足够强大的武器,足以和匈奴分庭抗礼。
江陵月缓缓说出自己的想法之后,刘彻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早知如此,该把你派去西域游说,把使者们带到长安来!”
刘彻慨然不已。
凭着这份经略外交的心思和手腕,她怕是能在西域的使者团抵达长安之前,就把订单一一敲定下来。
“使不得使不得!”江陵月闻言一惊,吓得连忙摆起手来:“这事还是交给博望侯来做吧,我吃不了那个苦的!”
“哈哈哈哈哈哈!”刘彻拍着膝盖,大笑不止:“怎么,去漠北你就不觉得苦了?”
“那不一样!”
江陵月皱了皱鼻子:“我倒是能忍得了战场的辛苦,但是使者团身上的那个味道……哎,陛下大将军你们是没闻过,都可以作为另一个次元的武器了。”
她也只敢秉着呼吸,招呼人一眼,寒暄了几句之后立马跑了。
久居鲍鱼之肆而不觉其臭,使者们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有什么不对劲的。也只有张骞这种级别的大佬,在匈奴生活过十来年,才能勉勉强强地忍受下来。
“陵月说得在理。”卫青也忍俊不禁,又看向了刘彻,谆谆道:“子文怕是也吃了许多苦头,陛下该当加一份赏赐才是。”
这没什么,刘彻极其自然地应下,又看向江陵月:“订单之事,你是如何打算的?”
“物以稀为贵。”江陵月说:“那些没来大汉拜见陛下的国家,自然没资格交易。”
“这是自然。”
“还有,不能由我们主动提,那样太显得上赶着了。”她眨了眨眼:“该让他们开口,我们勉为其难地同意,这还差不多。”
再说了,谁说贸易就只能交换货物了。情报,也是很重要的一环嘛……
单纯的使者们此时仍未知晓,大汉馈赠的礼物,
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他们在驿馆洗刷干净之后,又换上了婢女们提前准备的汉家的衣冠。轻薄透气的丝帛单衣,立刻把他们之前穿的衣服衬得如同破布一般。不少人换上之后都大呼凉快。
当然,他们觉得凉快可不止是因为衣服。一番洗沐之后,身上的尘垢尽去、毛孔得以自由呼吸,能不觉得凉快么?
使者们今日受到的震撼足够多,见到丝绸制的衣服也只是简单惊叹了一下。他们的心思,更多还是在肥皂之上。
要是不知道这是牛羊油做成的也就算了,最多感叹几句大汉果然富饶,好东西层出不穷。但是被有意剧透了之后,他们的一颗心就像被树枝杈子挠了又挠,抓心挠肺地想搞明白这玩意是怎么做成的。
甚至有人不死心,央求着立刻带他们去工厂一探究竟,果不其然地被拒绝了。其实也不能说被拒绝,就是婢女们笑吟吟地告诉他们会上报给景华侯,至于结果……
直到刘彻大宴使者的前一日,他们都没等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但在这个过程中,使者们的认知中,肥皂的好处却被一次次地加深了。
他们日日用肥皂洗完澡,只觉此前几十年身体从没如此轻松过。
不仅如此,和博望侯等人的交往过程中,这些人方才知道,这小小方方的一块肥皂是长安从皇帝到百姓都爱用的佳品。
但最后的那个让他们铆足了劲儿要买的理由,实在出乎江陵月的意料。
“军侯皂……是因为军侯?”
“可不是么!”任安道。
自从李敢一死,“卫霍不合”的流言破除之后,他提起霍去病的名字时也自然多了。
“这些人啊,大概是在匈奴手底下的苦日子过久了,一听说大将军和军侯把他们打到了漠北之地,都崇拜他们得不得了!”
“所以他们想买‘军侯皂’,呃,难道是想买回去辟邪?”
“正是如此!”
江陵月先是惊愕,旋即变得哭笑不得——她实在没想到过,当初为了好让贵族们掏钱而起的名,竟然还能影响到西域之地去。
但随之涌上来的,是一股浓浓的有荣与焉之情。不止是千年后的美名,仅仅在当下,霍去病也一雪了大汉百年之耻,守护北境边陲的安宁,更是成为西域诸国心中的神话。
江陵月笑着摇了摇头:“这真是想让我们不卖他们都不行呀。”
旋即,她的眼神又坚定了不少:“我们这边一直没动静,他们除了表面上着急,未必不会动其他的歪脑筋。少卿,麻烦你转达大将军,建章营骑和绣衣使者一定不要放松。”
“敬诺!”
在官方的口径中,肥皂是用牛羊油制成的。西域使臣也丝毫不知道大豆油、和榨油厂的存在。这既是抬价的手段之一,也是为了保密核心的配方。
所以,这些日子里,建章营骑和绣衣使者们一个在明一个在暗,都密切观察着使者们的动向。就连驿馆中面容姣好的婢女们,
也是受过他们严密培训的。
本来,还有人提出要不要使些美人计,但被江陵月制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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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给出的理由是:“是他们来大汉朝觐陛下,我们的姿态没必要放得太低。”
当然,这也是理由之一。但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她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人,对性贿赂有点接受无能。
但后者,大汉的人显然不会轻易理解。就像她甫一提出,就有人反驳道:“不过是送几个女子而已,怎么叫放低姿态呢?”
江陵月:“……”
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一阵阵地无语,深深感到自己和这个时代的格格不入。
“送几个女子而已?如果西域使者把她们带走了,她们的父母家人你来照顾?还是她们和那些人生下的孩子你出钱抚养?”
“……”
场中一瞬鸦雀无声。人人都收敛了神气,觑着主位上的女子拍板定下了此事。
“就按我说的做。”江陵月斩钉截铁:“有谁不服,可以自己找陛下评理。”
刘彻给她的权限是主理接待事宜,她自然可以决定每一件事,无论大小。摆出好商量的姿态,是为了防止自己有什么遗漏、或是作为后世人不通世情之处,可不是为了让人给她上嘴脸的。
也只有在这种时刻,江陵月才会极少见地强硬上一回。
“景华侯言之有理。”
最后,是绣衣使者的首领公开赞成了她。婢女都是他们训练出来的,要是就这么被西域人拐走了,简直大亏特亏。
江陵月兀地一阵愣神。
倒不是因为此人说了什么,而是她突然想起来,如果不是她的干扰的话……现在做上这个位置的,极有可能是江充。
而现在,江充还在代郡苏建、苏武父子的手下,兢兢业业地给当地百姓断案呢。
而现在,这个占了江充萝卜坑的绣衣使者首领再度出现在面前,恭敬禀报道:“近来有西域人出现在工厂附近,仿佛在打听着什么消息,不过没什么人理他。咱们的人把他抓回来来了。”
“可以知道是具体哪个国的么?”
头领面露为难之色:“使者们已经审讯过一遭,结果那人不会说汉话,一挨鞭子就叽里咕噜的。我们只能确定大概的范围。那几个国家语言相近,人长得也像,实在不好判断。”
江陵月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绣衣使者对十八个国家,也难说各个都了如指掌。在嫌犯不开口的情况下,能确定个大概的范围已经很不错了。
“劳烦你继续查下去,实在查不出来了,就把人直接交给廷尉审讯,按照汉律法办,做坏事的人心里有鬼,不敢上来认的。”
头领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敬诺!”
便在这时,又有一人匆匆而来:“景华侯,龟兹国的使者欲求见您。”
“什么事?”
江陵月看了一眼绣衣使者,随口开了个玩笑:“不会是来自首的吧。”
但她到底没当回事。毕竟这些日子,为了打探肥皂的底细,每个国家的使者早已上门求了她无数回。
但这一次,还真有些不同。
龟兹国的使者名为尤兹,作为西域最大的国家的使者,他的作风颇为矜持,自恃不和其他弹丸之地一般谄媚行事。
他不动则已,一动就搞了个大新闻。
“尊敬的景华侯,听闻大汉有对我们售卖肥皂等物的意向……”
其实并没有,虽然暗示给足了,明面上的大汉可没主动提出贸易。
但江陵月没出口反驳,只静静看着他。
尤兹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幸好,他没猜错,大汉果真有这个意向。
“如果可以,希望大汉只把肥皂售卖给龟兹一个国家。”
“作为交换,龟兹愿意奉上珍贵的情报,比如说,使团中暗藏的其他国家的人,以及……匈奴的奸细。”
江陵月:哦豁。
鱼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