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弹幕有实质,那厌灵此刻已经被淹没了。

    若是聚焦的目光能点火,那她应该已经被烧成灰了。

    终于,她察觉到了众人诡异的目光,迟疑地看了眼手中的零食,不知想到了什么,苍白平淡甚至到了冷冽地步的脸上竟然升起一点赧然的歉意。

    “不好意思,都被我吃完了。”

    为证明,厌灵拿起塑封袋倒了倒,示意:“一点都没有了。”

    话音落下,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更加诡异了。

    “……”

    啪嗒一声。

    萧豫垂着眼皮,神色淡淡的关掉了烧茶的炉子。

    这轻响打破了诡异凝固的空气,秦冬瘫坐在懒人沙发上拍着大腿笑,“小妹,你太有意思了。”

    面对厌灵不解的目光,她摆了摆手,并不多说。

    其他人也是一副讳莫如深的神情。他们虽好奇,但总不好直接问她:‘你怎么胆大包天地敢把心动短信发给楚越?’

    是的,胆大包天。

    虽然楚越来参加恋综,但明眼人都不会觉得他是来谈恋爱找对象的。

    尤其他正当红,女友粉一抓一大把,现在可都守着直播看呢,在节目上对他示好,实在是一个堪称“自杀”的不明智举动。

    果不其然,大片弹幕刷过。

    厌灵首发短信的举动像是将一束聚光灯打在自己身上,挑剔的观众将她从头审判到脚,并萌生出一些阴暗猜测。

    【她不会是楚越的私生粉吧?追星追到节目上来了】

    【明显是想蹭我楚哥热度搏上位的,我呸!】

    【也不看自己配不配】

    【咱也不是宣扬容貌焦虑,上综艺节目至少得拿出态度吧,其他嘉宾好歹都认真对待妆发和衣装了,可她呢?妆也不化、衣服寒酸、头发一点没打理】

    【我刚就想说了,为什么要请她啊?看着跟其他女嘉宾实在不是一个level的……难道履历特别优秀?】

    【她发了什么啊?楚越看起来好生气,不会是什么过分的话吧?】

    楚越啪一下扣上手机,臭着一张脸、看也不看那个家伙,不由自主地回忆短信的内容——

    ——[你好,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再次’。

    楚越那双形似狭长叶剑的眼眸微眯。

    耍他呢?刚才还回答:‘或许吧。'现在就在短信中暗自承认了。

    由于节目组规定:不允许公开交流心动短信相关内容,所以楚越并没有当即质问她。

    再说了,这显然是她欲擒故纵的诡计,他才不会上当呢!

    楚越的面色实在说不上好看。

    观看直播的观众不知道两人此前有过一段‘见过与否’的对话,对短信内容的猜测愈发离谱起来。没一会,厌灵在他们心里已经成了一个没礼貌的色情狂了。

    .

    第一条心动短信开了头,此后便容易多了,叮叮咚咚的提示音时不时响起。

    配对结果并不出人意料。

    郑灿灿和萧豫互选;傅云谦和沙听雨互选;

    贺飏发给郑灿灿,落空;秦冬发给贺飏,落空。最后,楚越瞥了眼场上的局势,随手将短信发给了秦冬。

    厌灵成了唯一一个没有收到一条心动短信的嘉宾。

    而厌灵不在乎,她是来抓小偷的,不是来谈情说爱的,发短信给楚越只是遵照‘沈厌灵’原本的意志。

    心动短信环节结束,厌灵第一个起身,冲闲聊谈笑的众人略一点头,便径直上楼回房。

    客厅话音渐停,几人不约而同地望向那道远去的背影。

    单薄的身姿包裹在半旧不新的衣物内,轮廓被灯光勾勒出细细的一道熠光,如凌凌的剑。

    “真是个……相当有个性的人呢。”沙听雨轻声道。

    有人悄悄在心中补全了她的未尽之意:倒是跟同样有“个性”的楚越,蛮“般配”的。

    .

    翌日一早,配对成功的四位嘉宾整装待发。

    因女嘉宾们共享一个大房间,睡眠浅的厌灵一大早便被化妆收拾的细微声音吵醒,等她们先后离开恋爱小屋,她也清醒了。

    经过一夜的休息,这具身体反而愈发疲惫起来。厌灵恹恹地走下楼。

    ——身为得道飞升的上仙,她已经很久没体会过这种肉眼凡胎浊骨的感觉了。

    “沈小姐?”

    清朗的嗓音自一楼响起。

    贺飏端着餐盘,粲然一笑:“早上好!”

    他穿着一身运动装,额角沁出些汗来,那张英气俊朗的面容被洗濯得如晶簇般光芒四射,黑皮显得他的眼珠和牙齿都格外明亮,似乎刚运动过。

    厌灵不为美色所动,却被香气钓着飘下楼,黝黑的双眸直勾勾地盯着他手中的餐盘,口中回应:“早上好。”

    贺飏没想到这个被贴上‘个性’、‘冷酷’、‘傲慢’标签的人,眼中也会流露出如此纯粹到近乎可爱的、对事物的渴望。

    ——或许是出于单细胞生物之间的惺惺相惜,他一直不觉得她多冷漠尖刻。

    贺飏抬了抬餐盘,试探道:“要不要……吃点?”

    那双沉黑如枯井的双眸骤然抬起,注入了些微的潮意,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要。”

    她斩钉截铁。

    .

    贺飏的早餐非常健康便捷:水煮蛋、燕麦酸奶、玉米和圣女果。

    这份早餐对重口味的人来说是一种灾难,厌灵却吃得认真。

    两人面对面坐在餐桌旁,贺飏一边剥蛋,一边欲言又止,“那个……”他捏着软弹的蛋白,纠结:“就是——”

    他深吸一口气:

    “——你是楚越的粉丝吗?”

    厌灵颇感意外,抬眸对上他眼巴巴望来的视线。

    在脑中检索完‘粉丝’的定义,厌灵想了想:“算是吧。”

    “我就说!”

    贺飏猛得握住厌灵的手,那双蓝得发黑的星眸越发明亮,透着股惺惺相惜的意味。

    “我们是同道中人!”

    “啊?”

    厌灵茫然:“你也喜欢楚越的作品?”

    贺飏:“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颈,碎发中的耳尖泛着点红,“我、我是灿灿的粉丝。”

    在厌灵疑惑的目光中,贺飏解释道:

    “你看啊,你因为喜欢楚越所以来参加节目,而我是因为喜欢灿灿所以参加节目,我们可不就是同道中人嘛!”

    贺飏说到兴头上:“我们可以互帮互助!我帮你追楚越,你帮我追灿灿。”

    他啪一下打了个响指,自我赞叹:“两全其美!”

    ——帮他追郑灿灿?

    厌灵不语,幽寂深邃的黑瞳盯着眉飞色舞的青年,她缓缓挖了勺酸奶放入口中。

    ——神明收下了你的贡品,听到了你的愿望。

    .

    到了中午,厌灵终于明白贺飏那句‘我帮你追楚越’的杀伤力了。

    当楚越打开冰箱,望着满满当当的食材,扭头问厌灵和贺飏,“你们谁会做饭?”时。

    贺飏给厌灵使了个‘看我助你一臂之力!’的眼色,大掌一挥,当即便拍着她单薄的肩、将她推入火坑:

    “沈小姐会!她特别会!”

    特别会的沈小姐默默回头,从他胜券在握的神色中读出了鼓励的意味:‘大展身手、拿捏住他的胃和心!’

    “……”

    恋爱小屋会做饭、常做饭的四人恰好都在外面约会,留下的楚越、贺飏包括秦冬,厨艺都拿不出手。

    厌灵翻了翻‘沈厌灵’的记忆,发现她确实偶尔下厨。

    根据记忆,厌灵挽起袖子,决定先做最简单的菜式:番茄炒蛋。

    楚越抱着手臂,目露怀疑。

    要不是实在吃腻了速食品,他才不会求助这个欲擒故纵的女人、跟她多纠缠哪怕一秒钟,哼,平白给她出风头的机会。

    此时,她正用皮筋将披散的发丝绑起来,动作娴熟地打鸡蛋。

    饶是偏见满满的楚越,也不得不承认,那些纷乱的头发被扎起来后,这人看起来顺眼了一些。

    不长的睫毛投下一片小小的阴翳,素净的脸蛋迎着灿烂的日光,白得晃人眼,就连平凡寡淡的五官也在蒙上熠熠柔光后,显出一股杳渺仙气。

    ……好熟悉。

    楚越正出神,手中忽然被塞了个球。

    或者说,番茄。

    只见贺飏一脸不赞同:“沈小姐做饭,我们在一边看怎么说得过去?来来来,洗菜切菜。”

    楚越被他一把推到水池边,臭着脸搓洗番茄。

    指使完楚越,贺飏又将围裙套在厌灵身上,一边碎碎念:“炒鸡蛋不穿围裙怎么行?不得一身油烟味啊。”

    他生得高高大大,微微低头给厌灵系带子时,简直像在服侍一只瘦小的猫咪。

    一切准备就绪。

    两人宛如门神,压迫感极强、一左一右地堵在厌灵身边。在他们暗含期盼的目光中,厌灵神色肃然地摁开了火。

    倒油、炒蛋、盛出备用、炒番茄。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虽比不上专业厨师,但也算是不错的家常小菜了。

    勾人馋虫的香气飘飘,邢越松了口气,贺飏则欣慰地点头,“最后加点白砂糖就大功——”

    话音骤停。

    两人齐齐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

    只见,厌灵沉着地将手探向调料区、略过白砂糖,稳重地拿了瓶红罐子,紧接着——

    ——倒入了致死量的辣椒酱。

    “……”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她的操作太过流畅。

    等两人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

    贺飏劈手握住她用锅铲搅拌的右手,楚越忍无可忍地擒住她拿辣椒罐的左手。两人惊愕得异口同声:“你在做什么?!”

    厌灵左看看、右看看,平静的面色透露着茫然,如实回答:“放辣椒。”

    “……”

    楚越艰难道:“你家番茄炒蛋……是辣的?”

    厌灵再次翻看‘沈厌灵’的记忆确认,点头称是。

    贺飏沉默片刻,将她手上的辣椒罐拿下来盖好,看了眼锅中红艳艳的一坨,沉痛道:“算了。”

    他和楚越对视一眼。

    楚越:“你会做饭么?”

    贺飏:“我会水煮菜、沙拉、煎肉……”

    楚越立即打断:“我不如饿死。”

    他思考片刻,拍板:“点外卖吧。”

    “啊?节目组不是不让点吗?”

    楚越一脸冷酷地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名为“经纪人老赵”的联系人电话,单刀直入:“买一份番茄炒蛋盖饭——甜的——送到恋爱桃源。”

    他扭头,看向两人:“你们吃什么?”

    ……

    等秦冬忙完工作走下楼时,就看到了极为诡异的一幕:

    那三人坐在餐桌旁。

    瘦弱的沈小姐被那两个高大峻拔的男人夹在中间,显得弱小可怜又无助,面前放着两碗番茄炒蛋。

    楚越:“你尝尝,现在这口是甜的还是辣的?……你怎么会吃不出来!吃!”

    厌灵:“……甜的?”

    楚越:“那你告诉我,你喜欢甜的还是辣的?”

    厌灵:“辣的。”

    楚越:“……没救了。”

    贺飏:“难怪你胃不好呜呜。”

    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秦冬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这是什么新型的恋综约会游戏么?

    好别致。

    不仅秦冬看得乐,就连蹲守直播间的观众也不禁感叹:

    【你别说、你真别说,这三个看着不搭边的人碰撞出的化学反应还挺奇妙哈】

    【救命!体型差好涩,疯狂截图】

    【磕昏了……】

    【前面的,不许磕!邪.教受死!!】

    【想看他们3p】(弹幕违规已被管理员删除)

    此时,这两对cp还是人人喊打的“邪.教”,零星几条淹没在大片或平淡、或刻薄、或哈哈哈的弹幕中。

    .

    等外出约会的四人回来时,明显发现:短短一天,恋爱小屋内的气氛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原本跟厌灵生疏的贺飏忽然十分“体贴”,鞍前马后地给她夹菜、投喂零食,并关切地询问:“怎么样?什么味道?喜欢吗?”

    ——竟然真只能吃出辣味诶!

    原本对厌灵不假辞色的楚越则微妙地转换了态度,常常用一种近乎怜悯的“温柔”目光看她。

    ——没味觉,真可怜。

    对这诡异转变好奇的人还来不及探究、对此紧张的人也来不及制止,节目组忽然又搞事了。

    【请四位男嘉宾来到秘密会议室,女嘉宾勿入哦~】

    ……

    【食、色、性也】

    【喜欢美丽的事物是人的天性,恋爱也当如是】

    【桌上的四张照片是四位女嘉宾提交的、自己最满意的身体部位】

    【明天的约会,将采取盲选配对的模式】

    【现在,各位拥有宝贵的决定权,请从下列照片中,选择最心动的一张吧~】

    第一张是一只弯弯的笑眼。

    第二张是一双纤长白皙的手。

    第三张是一段紧致结实的腹肌。

    第四张……就比较奇怪了。

    一截瘦削素洁手臂,内侧有奇怪的纹身,非常抽象,看不出意味。

    楚越眸光微闪。

    其他人或许一头雾水,但他一眼便认出来了。

    ——那是沈厌灵的手臂。

    今天中午做饭,她挽起袖子时,不小心露出了纹身的一小部分。

    他偏头,扫了眼正若有所思的另外三人。心说:就算没认出四号是谁,应该也能用排除法确定吧。

    谁会选她啊——

    这样想着,忽见两只手同时伸向第四张。

    宛如一局难分难解的棋盘对弈。令人意外的是,那两人对视一眼,谁都没有退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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