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番信息量极大的输出,直接将在场众人说懵了。

    什么认错救命恩人,什么……性骚扰??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众人下意识让开一条路、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恰好看到费父去拉那位服务员的咸猪手僵在了半空。

    “……”

    厌灵揭发得猝不及防,他被抓了个正着。

    在众人诧异而茫然的目光中,费父强装淡定地收回手,还倒打一耙:“小灵是不是喝了酒闹脾气,怎么开始说一些没头没尾的胡话了?什么你不是小景的救命恩人?呵呵,这怎么可能呢?大家说对不对。”

    他顺利将话题引到众人更关心的点上。顺便泼厌灵脏水,说她是喝多了耍酒疯。

    “狗屁!”

    姜伏夏怒道。

    她正处于愤怒中,实际上并没有听明白厌灵和费父的话,只是咬牙瞪眼、下意识地反驳。

    她忍这老东西很久了!

    从她初次到这个房间端盘子时,这为老不尊的东西就凑上来在说一些奇怪的话,比如什么‘当服务员没有出路’,还有什么‘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个故人’,刚刚甚至趁着没人注意而对她动手动脚。

    ——姜伏夏毕竟是陆家的血脉,她生着一张明丽的面容,尤其那双灵动的眼睛,很像那位离家出走的江夫人。

    江夫人曾经也是名动上流社会的知名舞蹈艺术家,好色的费父自然追求过她。

    这会儿L见了和“白月光”有二分相似的姜伏夏,闻着味就来了。

    姜伏夏本来想忍的,毕竟她还要谋生,但是——!

    “江同学刚刚没喝酒!她思路很清楚!”

    姜伏夏对费父怒目而视,据理力争:“她说的话一定是有道理的,你不要乱说。”

    ——虽然不知道江同学说了些什么,但姜同学还是力挺她!

    气氛陷入一种宕机的沉默,众人大脑冒烟都没能成功消化。

    ……不对啊,要真是这穷姑娘救了邵景,邵家不说让她荣华富贵,也一定会叫她衣食无忧,不至于在这当服务员,还被人性/骚/扰……

    不会是串通好的吧?

    “……”

    短暂的凝滞之后,一旁的陆父率先反应过来,唰地站起身来,嗓音阴沉:“江厌灵!”

    在威胁让她闭嘴,别再说出些不可挽回的话了。

    他的低吼没能威胁到厌灵,倒是惊醒了邵景。他带着点恼怒又带着点迷惘,对厌灵道:

    “你开什么玩笑啊?”

    说着,邵景眸光一转,和同样茫然的姜伏夏对视,两个人脸上都升起厌恶的神色。

    显然互相不待见。

    厌灵神色淡淡:“没开玩笑。姜同学才是那天救了你的人。”

    姜伏夏:“……啊?”

    她像是对此一无所知。

    隔岸观火的费鸿光见状笑道,“厌灵,你就算想和阿景退婚,也不至

    于随便拉个人顶锅吧?怎么这‘救命恩人’一副不知道自己救过人的样子啊。”

    钟嘉树眸光沉淡,目不斜视地用手肘捅了下费鸿光,暗示他别添乱了。

    他在来之前偶然看了那个视频。

    在邵景撞车昏迷后,的确有个戴着斗笠、背着竹篓的女孩在厌灵之前就将一脸血的邵景从车里拖了出来,可不知为何,她救完人就匆匆忙忙下山了。

    巧的是她前脚刚走,厌灵后脚便到了。

    “我好像想起来了……”

    姜伏夏后知后觉道:“那天我上山想采药换钱的,路上听到好大一声,过去一看,就发现一辆侧翻的车。”

    “废了老大劲儿L把人拖出来,但我手机没电关机了,我就想着下山叫人来,结果等我好不容易喊了人,回来就发现连车带人都没了。”

    “没错!”

    此时,钟母回过神来,慢了半拍地拿出证据:“我这有视频监控!能证明这件事。”

    等到沉着脸的邵老爷子命人拿走u盘去查看时,钟母忽而意识到,她本来是想揭露江厌灵隐瞒重要信息的丑行,怎么现在倒成了帮她证明??

    在等待的时间中,在场众人窃窃私语地议论起来。

    “就算不是她救的人,怎么这会儿L忽然承认啊?”

    “当初是就是靠这件事她才从那么激烈的竞争中脱颖而出,被邵老爷子一眼看中,成了邵景的未婚妻。”

    “现在可怎么……其实修竹和小雪倒是蛮合适的。”

    没过两分钟,去查看监控视频的人回来了,在邵老爷子的耳边耳语了几句。

    “的确是……”

    邵老爷子脸一沉,用拐杖重重墩了墩地,沉闷的两声让愈发高昂的议论声静止下来。

    众人一齐望去。

    邵老爷子缓缓道:“这件事我会查清楚。”

    那双鹰隼一般的眼眸抬起,扫过众人,最后掠过邵景,停在厌灵身上。

    “在此之前,一切照旧。”

    ……

    厌灵心中清楚,仅凭这件事陆邵两家的联姻是不会轻易解除的,重点是姜伏夏的真千金身份。

    她相信,把监控视频给钟母的那个人一定也会在某个时机曝光抱错的这件事。

    她得找个时间问问一肚子花花肠子的钟嘉树,有没有关于这个神秘人的线索。

    现在的她作为‘叛逆的子女’,被陆父严加看管,是找不到机会单独问他了。

    因这意外的小插曲,本次聚会不欢而散,等周边没了外人,陆父一路发火,陆之昂一路顶嘴,厌灵一路沉默。

    “你脑子怎么想的?!这种事为什么不告诉家里、不和家里商量?就算姓钟的手里有证据,我去找她协商不就行了么?搞成现在这个样子你们满意了!”

    ——满意了。

    陆之昂很是无所谓,浑身都透着轻松愉悦的气息,“解除就解除了呗,又不求着邵家娶。”

    陆父

    :“你懂什么!”

    伴随着父子俩的吵架声,二人下了楼。

    被公司事务耽搁的陆修竹姗姗来迟,他就等在酒楼门口,一双竹叶似的眼眸抬起,冷而淡地望来,在盛夏如初雪似的落在厌灵身上。

    他神色淡漠地拉开车门,对着不住咒骂的陆父、轻松愉悦的陆之昂和面无表情的厌灵道:

    “先上车。”

    一家人坐上车。

    陆父不再絮絮叨叨了,阴沉着一张老脸。陆之昂收敛了外放的心情,眸光在厌灵和陆修竹身上巡视,开始担忧起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在这压抑的气氛中,到了陆宅。

    陆修竹率先下了车,身形凌然朝屋内走去,面上没什么表情,头也不回淡淡道:

    “到我书房来。”

    虽没有指名道姓,但显然说的是厌灵。

    天空亦是阴沉下来,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下,她面容平静,在暗沉的天色下,显得白皙润泽,宛若易碎的瓷器。

    陆之昂下意识抓住她的手腕。

    厌灵抬眸,缓缓摇头,“没事的,不用担心。”

    说完,她轻轻拂开他的手,径直跟了上去。

    .

    书房的门未关,厌灵进去时,陆修竹正背对着她,脱下西装。

    “过来。”

    如云雨般冷彻的嗓音响起。语毕,他转过身来,缓缓挽起袖子,露出两节冷白结实的小臂。

    厌灵默不作声地走上前来,路过一个架子时,熟门熟路地取下一支戒尺。

    然后,她将戒尺递给陆修竹,昂着头,一双黑黝黝的眼瞳静静望着他,自觉地摊开手掌伸到他面前。

    只见那白嫩的手心上,赫然有着条条细细的红痕。

    ——是周一,她拦下邵景砸向邵燃风的那颗篮球时留下的伤口。

    几天过去,竟还没愈合完全。

    “……”

    陆修竹心下一顿。

    额角跳了跳,和前些日子的陆之昂一样,忽而也在心里对邵家不悦起来。

    他垂下眼睛,用冷凉的戒尺轻抚她的掌心。

    不知是惩罚的前兆,还是心疼的关切。

    她忽而轻嘶了一声,细微的气音仿若挠在耳廓。

    陆修竹差点气笑,抬眸,淡淡道:

    “……我还没动手。”

    她的睫毛垂落,看不清神色,抿了抿唇,亦是淡淡道:“伤口碰到就疼。”

    ……明明并不是撒娇的语气和神色,可还是拨乱人的心弦。

    陆修竹微微拧眉,心下叹气,他忽然感到很没意思。

    哪怕是面对叛逆的陆之昂,他都没有这么头疼过。真是打不得骂不得。

    他投降放弃似的抬手,要将戒尺丢到一边去,却没想到这个难缠的妹妹竟然以为是要狠狠落到她手上了,条件反射地后退一步,差点失去重心、眼看要摔倒——

    “……”

    少女的

    身体柔软得不可思议。

    陆修竹一腔沉冷严肃的管教心思就这样凝滞在了胸膛中。

    ……

    令陆父和陆之昂意外的是,陆修竹并没有对厌灵多加惩戒_[(,她完完好好地从书房出来了。

    在陆父不断地追问下,陆修竹只道:“我会和她讲清楚利害关系的。”

    陆父见不得她闯了祸还跟没事人一样,当即一拍桌子,不容置疑道:

    “你最近实在是太不像话了!成天往外跑,心都野了,这两天就呆在家里反省吧!”

    就这样,厌灵被关了禁闭。

    活动范围只有卧室这么大一点地方,到饭点会有佣人来送饭,就连手机都被没收了。

    好在,厌灵为了区分‘望岫’‘息心’和陆家大小姐的身份,特意买了一部新手机,陆家人并不知道这部手机的存在,所以她还不算完全失去和外界的联系。

    等到第二天下午,睡饱觉的厌灵起床,直接拨通一个联系人的电话,开门见山:

    “有空么?现在来陆家,帮我,我要去尽欢。”

    那边秒接,却没人说话,只传来一阵沉缓的呼吸。

    “……”

    厌灵疑惑地看了眼通话界面,确认是接通的。

    “喂?”

    她刚睡醒,嗓音的透着点沙哑,尤其在说疑问句时,上扬的尾音像一柄锈迹斑斑的细钩子,目标明确地喊他的名字时,像是朝他径直勾来。

    “钟嘉树,在么?

    “……在。”

    他的嗓音也有些沙哑了。

    厌灵语气平平地重复了一遍她的诉求。

    半点没有求人的姿态,简直像是高高在上、理所当然的命令。

    可钟嘉树就吃这一套。

    “我昨天就在想,”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愉悦的低笑,“想你什么时候会给我打电话。”

    他的语气听起来有股欠揍的自信。

    厌灵没有和他拉扯的心思,她看了眼表,淡淡道:“你有一早上的时间想办法。”

    钟嘉树弯起眼睛,只听她又催促道:

    “快一点,我等你消息。”

    他回话的嗓音低哑:

    “遵命。”

    ……

    有了解决办法,厌灵一如往常地在屋内录制跳舞视频,只是为了之后的计划,拒绝了所有送上来的饭,做出一副要绝食的样子,甚至默不作声、不和任何人交流。

    迫于家主的压力,送饭的佣人都不敢和厌灵多说两句话,更别说劝她吃饭了。

    陆父一怒之下便说:“不想吃就别吃了!”

    厌灵并不多在意,可有人在意。

    录制舞蹈视频时,她忽而听到一阵沉闷的敲门声,不像佣人,也不像陆父。

    过了好一会,敲门声都没有停止的迹象,厌灵叹气:“谁?”

    “还能是谁。”

    来人状似不耐烦道。

    隔着厚厚的门,陆之昂的声音听不太真切,他哼道:“除了我,谁还会来。”

    厌灵摁下停止录制键,“小昂?有什么事么?”

    在厌灵看不到的屋外,陆之昂靠着紧锁的门,缓缓坐了下来,浓眉紧蹙。

    “……没事,没事就不能过来么。还不是看你一个人关在这里可怜。”

    他的低声咕哝被门挡了个完全。

    不待里面回应,他又像个家长似的开始唠唠叨叨地数落:

    “你就算想抗议,也不能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还是得吃一点饭的。”

    在陆之昂看不到的屋内,厌灵的手机叮咚作响,收到了分别收到了来自费鸿光、庄枭和钟嘉树的消息——并不是他想象中的孤零零可怜怜,多的是人关心。

    [岫岫,我什么时候才能再看你跳舞啊岫岫(可怜)]

    [周六了,怎么还没来。]

    [我到了你家门外了]

    她一边回复他们的消息,一边分神回应着难得展露关心的弟弟——当然,厌灵并没有意识到,陆之昂这是在展露关心。

    厌灵先是无视了费鸿光99+的消息,接着给庄枭回了个[马上],最后给钟嘉树回了压低话音的语音:

    “小昂正守在我房间门口,你把他引开。”

    钟嘉树的回信很快,嗓音含笑:“怎么?他是看门犬吗?”

    厌灵思考两秒,神色认真,“难说。”

    ——不排除是陆修竹派来的眼线的可能性。

    .

    正蹲在她房门外,别别扭扭地展露关心的陆之昂,对于她那令人寒心的怀疑毫不知情。

    他的陪伴没能持续太久,就接到了钟嘉树的电话。

    原本打定主意这两天都陪着孤单可怜的姐姐,可钟嘉树一句话就把他拿捏住了。

    只听电话那头传来一道忧心忡忡、欲言又止的话音。

    “阿昂,我听说,自昨天你姐姐承认她不是阿景的救命恩人后,阿景似乎很开心,说是要去尽欢不醉不归,庆祝终于摆脱了一个不要脸的大麻烦,还扬言要‘选妃’呢。而且啊,他还说你姐——”

    钟嘉树完美发挥了恶毒的想象力,每一句话都踩在陆之昂的雷点上。

    陆之昂:“……什么?他说什么?”

    他怒了。

    咬着牙一字一顿地低吼,还不忘走到离厌灵房门比较远的地方以免她听到。

    “你让那个皮痒的混蛋等着。我这就去给他,松、松、筋、骨。”

    “……”

    挂断电话,钟嘉树站在陆宅的阴影处,看着陆之昂风风火火、怒气冲冲地骑上车嗖地远去,他满意地微笑,眯起柳叶眼,点开语音录制按键,嗓音轻巧:

    “报告,任务圆满完成——公主殿下,您的骑士这就来接您逃离恶毒女巫的魔塔。”

    .

    面无表情听完语音,厌灵把手机放在一边,靠着窗台,看到远处那白

    发青年笑容灿烂地朝她挥挥手。

    ……他好像在享受什么奇怪的角色扮演。

    不过,厌灵确实佩服他的手段。

    接下来,他规规矩矩地摁门铃前来拜访,在佣人说陆之昂出门了之后,故作惊讶道:

    “可他说好要把一份文件给我的,哎呀,有点来不及了呀,怎么办是好……”

    他那副风清月皎的贵公子模样,做出苦恼的神色来,一般人还真是无法拒绝他那“无伤大雅”的小要求。

    于是,他很顺利地进入陆家。

    此时,陆父和另两位少爷都不在家,只有些来往的佣人。一路上,钟嘉树看似随意地调转视线看风景,实则记住了摄像头的分布和佣人位置,规划好了‘拯救公主’的最佳路线。

    接下来,钟嘉树略施小计调开了佣人,径直来到后花园。

    他身手矫健地翻上那颗后院的玉兰树,一手扶着树干,笑眯眯地伸出另一只手掌,和位于阳台的厌灵近在咫尺。

    艳阳下,柔软的白发反射出灿烂的光芒,那双色泽稠丽的柳叶眼弯起好看的弧度,不像骑士,倒像是王子。

    嗓音亦是高贵优雅的轻缓清越。

    “来吧,我的朱丽叶。”

    “……”

    ——看来他换了个剧本。

    厌灵从大开的窗户探出身子,衣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自高处朝下看,花坛和砖石令人头晕目眩。

    她撑着窗沿,神色平静且毫不迟疑地将手搭了上去。

    ……

    在钟嘉树的搀扶和防护下,厌灵顺利地离开了作为禁闭室的卧房,离开了陆宅。

    钟嘉树一边开车,一边笑得眉眼弯弯,“怎么样?对在下这次的服务还满意吗?殿下。”

    厌灵看了眼表,“满意。你开快点。”

    钟嘉树眉梢微挑,知道她这会儿L没心思和他闲扯,他把住方向盘,嗓音轻悠:“坐稳了,息心女士。”

    厌灵嗯了声,给红姐回复:[马上到]

    看出了她的急迫,钟嘉树的车开得又快又平稳,很快到了尽欢。

    停车时,倏忽看到那个等在门口犹如地下石窟雕像一般沉暗的男人,钟嘉树缓缓眯起眼睛。

    “……”

    停下车,在那个高大的男人带着满身肃杀的气势走来时,钟嘉树先一步下车,很是绅士地为厌灵拉开车门,却堵着路不让她下车。

    他风度翩翩地搭着车门,一边挑衅地看着远处的男人,一边俯身,在她耳边嗓音轻哑道:

    “所以,要不要预定今晚的送回服务?保证你安安全全回家,不被任何人发现。”

    ——明明是正常的狼狈为奸,却被他说得像是偷情。

    厌灵抵着他的胸膛推开,淡淡道:“知道了,预定你今晚的服务。”

    她的嗓音并不大,刚好够走到近处的庄枭听得一清二楚。

    “……”

    ……预定?今晚??服务??

    ?

    在后者愈发阴沉的面色中,钟嘉树笑得温柔绵软,堪称满脸春风,更是加重了某种惹人遐想的误会。

    “好的哦。”

    在钟嘉树不动声色地误导下,厌灵半点没有意识到哪里不对。

    她对庄枭礼貌地颔首,“晚上好——”

    话未说完,她忽而头晕眼花。

    ……为了能合理地在偷溜出来的这段时间不用回复佣人和陆家人的话而不引人怀疑,厌灵刻意营造出绝食自闭的态度,已经一天没吃饭了,此时坐了几十分钟的车,骤然起身,便因低血糖眼前猛然一黑。

    失去意识了两秒钟,再睁开眼睛时,她的头正栽在庄枭的胸膛上、手揪着钟嘉树的衣摆、腰被庄枭扶着、肩膀别钟嘉树揽着。

    叫外人看来,实在是很古怪的姿势。

    厌灵拧眉,摁了摁额角,“我没事,只是低血糖。”

    那两人都没松手。

    庄枭沉声:“怎么回事?听红姐说你……”

    钟嘉树敛起那副笑意轻柔的模样,亦是露出有些严肃的神色。

    “你没吃饭?陆家不仅关你禁闭,还不给你饭吃?”

    厌灵摇头:“没有,只是在我拒绝了昨天的晚饭和今天的早饭后,父亲就不让佣人送饭了。”

    “……”

    庄枭低低骂了句脏话,“……什么狗屁上等人。”

    钟嘉树紧紧箍着她的手,“先去吃点东西,晚上的表演不着急。”

    庄枭也想关心两句,手机来电铃声忽而响起,他背过身去、不耐地接起:“喂?”

    “不好了!庄哥,贵宾房的有两位少爷打起来了!”

    工作人员着急的大嗓门从电话中传出,在场二人都听见了。

    钟嘉树轻轻啊了声,嗓音温软:“不会是邵景和陆之昂吧?”

    厌灵簌然抬眸,“你给小昂说了什么?他们为什么会打起来?”

    钟嘉树:“哦,我撺掇的。”

    厌灵:“……”

    “哎。”钟嘉树轻柔地拉住她的手腕,阻止了她的去势。

    “放心吧,打不死人的。就请这位——”

    他眼瞳微转,皮笑肉不笑地转向一旁的庄枭。

    “——庄先生,去解决一下贵宾室的事故吧。我相信,作为尽欢夜场的负责人,庄先生对这种的矛盾冲突的处理一定经验丰富。”

    “至于我们,就别凑上去了,现在你的主要任务是跟我去填饱肚子。他们打不死,但你会饿死。”

    “……”

    他二言两语便说服了厌灵。

    厌灵抬眸,恳切地看向处理事故经验丰富的庄先生,“拜托了。”

    庄枭:“……”

    他阴沉沉地扫了眼那个笑意从容、全是心眼的白发阔少,终究是在她恳求的目光中,低声答应了。

    离去前,他背过身,咬着没点燃的烟,嗓音被堵得有些含糊不清:

    “

    多吃点。”

    ……

    钟嘉树带着厌灵去到他身为幕后股东的专属休息室。

    她心里牵挂着自家弟弟,很快吃完饭,就要去看战况。

    她戴上‘息心’的标志性面具,和神情轻松的钟嘉树来到贵宾室。

    不得不说,两人来的时机正好,打得难舍难分的两人正好被拉了开来。

    邵景那张英俊俏丽的脸上挂了彩——看来陆之昂毫不留情,专门往他脸上揍。

    邵景简直要气死了!他这是锅从天上来!

    说实话,拥有了解除婚约的可能性,他以为自己会是高兴和轻松的,但等真到了这一刻,他心中更多的是迷茫。

    就好像是一直背着个沉重的包袱,已经成了镶嵌在身体上的一部分,做好了背负一辈子的准备,结果现在,这个包袱忽然长了腿自己跑了。

    心中烦闷而迷茫,又因为这种复杂的心情愈发生气了:为什么不能纯粹的开心?明明摆脱了那个女人。

    这种烦闷在陆之昂叫嚣着‘负心汉受死’时,达到了顶峰——他只是来喝闷酒!又不是来喝花酒!!

    而且,什么玩意儿L!负心汉??要不看看你姐和邵燃风那个小杂种。

    “你有病啊!?”

    邵景忍无可忍地骂道。

    陆之昂是不甘示弱:“你才有病!你眼睛是瞎的嘴巴是臭的五脏六腑全身上下全都没品!”

    他骂得简直像是把积压的怨气一股脑喷出来了。

    邵景:“?”

    原本还顾念兄弟轻易的邵景彻底火了,不再按捺素质,开始反击了。

    此时,各自愤怒的两人分别被其他拉架的人架着。

    “陆之昂你摸摸良心!我和你姐有婚约这么长时间里,我有跟哪个女的牵扯?你凭什么说我负心汉?!”

    “你怎么没跟女的牵扯,那什么学校的邱以寒,这儿L的什么息心,不都是么!”

    陆之昂唰地指向厌灵,一双弯刀似的锋利眼眸怒火中烧地迁怒于她。

    厌灵:“……”

    邵景冷呵:“狗屁!胡扯!你就能数出这两个么?你姐才是朝二暮四的女人。还说我眼瞎,我看你才是选择性眼瞎!前几天她还和邵燃风那个野种拉拉扯扯……你怎么不说话了?你理亏了吧!”

    “……”

    吵着吵着,两人吵无可吵,忽然开始翻旧账了,从什么‘你十四岁的时候抢走了我姐给我的糖’到‘你十八岁的时候撞坏了我的限量版跑车’。

    厌灵听着实在是头疼。

    可钟嘉树却看得相当开心,甚至装作不经意地帮两人翻旧账:“嗯?阿昂,我怎么阿景不仅抢了你的糖,是不是还有某一年冬天你姐给你织的围巾、初中时你姐帮你整理的错题集,小学时……”

    越听陆之昂越火大,尤其看见邵景露出满脸茫然不解的神色,似乎完全忘记了这些事情,他无法忍受,直接挣脱开了劝架的人,压着得了便宜还卖乖的邵景狂

    扁。

    ——总之,钟嘉树成功火上浇油了。

    在厌灵轻扯他的衣角试图阻拦时,他还反过来安抚她,“没事的,他们只是小打小闹。”

    “我们四个从小玩到大,不都这样吵吵闹闹过来了,无论多大的事从没有闹掰过,放心吧,别说这次只是个小小的误会了,哪怕是喜欢上同——”

    他那暗含自信的话音诡异地一顿。

    “……”

    在尽欢昏暗又璀璨的灯光下,钟嘉树那张皎皎若明月的面容蓦地升起些难辨的神色,难得拧起了眉。

    厌灵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奇怪,对于他们这种互相伤害且有自信不会绝交的友谊不是很理解。

    但她尊重。

    “哎呦!怎么不接着打了?”

    一声熟悉的吆喝声自身后响起,带着和钟嘉树相似地火上浇油。

    费鸿光抱着手臂,嬉皮笑脸地看着鼻青脸肿的两个兄弟。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路上有事耽搁了,我现在呐喊助威还来得及吗?哎呦——邵景你揍陆之昂的头啊!他前几天不是被人甩了闷棍么?那就是他的致命点啊,揍上去他直接重开,你就赢了这场人生的比赛啊。”

    “…………”

    “诶!你怎么不还手了啊邵大少爷?那陆之昂你快!趁机揍死他,这样你姐就能彻底摆脱婚约成为自由人然后——”

    他一顿,笑得灿烂:

    “说不定就轮到我、嘉树或者其他什么少爷和她联姻了哦。”

    “…………”

    “诶!”

    费鸿光瞪大眼睛,故作遗憾地摇头,“你怎么也不打了啊?结束了?嘁……没意思。”

    战势熄灭。

    那两人气喘吁吁,隔得老远互相瞪眼,好在是没有继续斗嘴和斗殴了。

    费鸿光走过去,一边捞起一个,口中哎呀哎呀道:“不打了?那握手言和吧?哎呦我就想不通了,有什么事不能好好沟通,非要打架。”

    远远看去,那二人摇摇晃晃地勾肩搭背,看起来倒是哥俩好。

    费鸿光晃晃他们,啧啧道:“一个两个火气好大哟,你们看看我,从来都是动口不动手的,这就叫君子……”

    陆之昂冷呵,“你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邵景冷嗤,“伪君子钟嘉树排第一,你就第二。”

    两个人冷嘲热讽,都很不给面子。从另一个角度又很给面子了——都没有挣开他的手臂。

    “……”

    这边,钟嘉树勾起唇角,侧过脸来,嗓音轻轻道:“现在,你可以放心了。”

    一声轻佻的口哨声。

    费鸿光勾着厌灵鼻青脸肿的未婚夫和弟弟,朝这边招手,“喂,第一伪君子,过来啦!别泡妞了,来和兄弟几个虚情假意一下啦。”

    钟嘉树朝厌灵无奈地笑笑,走向他们,“来了。”

    ……

    这时的四人虽然偶有打闹,但仍然对他们的

    友谊相当自信,丝毫没有料到后来会闹到那般不可开交的地步。

    …

    他们勉强算是握手言和了,当然,碍于某种幼稚的自尊心,邵景和陆之昂并没有就刚才的吵架内容深入沟通,两个人都别着脸,默契地将那场斗嘴和斗殴划入黑历史,不再提及了。

    见陆之昂旧伤没发作,厌灵彻底松了口气,在他们四人吵吵闹闹时,默不作声地离开了,去准备待会的舞台。

    趁着钟嘉树被‘兄弟情义’绊住了脚步,庄枭加快脚步,二两步追上厌灵。

    ……总算找到了两人独处的机会。

    庄枭手插裤兜、叼着烟,那双沉郁的死鱼眼慢吞吞转向她,状似不经意地开口:

    "那个白毛,是你男朋友啊?"

    “嗯?”

    厌灵奇怪他怎么会这么认为,摇头否认道:“不是。”

    “哦。”

    庄枭懂了。

    ——那就是炮//友。

    “……”

    他依照自己丰富的阅历和浅薄的经验,做出了这样的理解。

    毕竟那人刚才口口声声说什么预定晚上的服务,怎么听都不太正经。

    庄枭磨了磨牙,差点把薄薄的烟纸咬破,缓缓皱起眉来,仿佛已经品尝到了烟草的苦涩。

    厌灵并不知道他内心的小九九。

    庄枭咬了咬后槽牙。

    ……明明自从上次她说出引人遐想的那句‘在挑选情郎时,我的确倾向于体魄强健的异性。’后,他回去茶饭不思、寝食难安地沉思了二天,终于艰难地得出结论:

    这个可恶的富家小姐在暗示他,要他当她的炮//友!

    意识到这件事时,庄枭差点锤坏了一张桌子。

    他是有尊严的,绝不可能去当有钱人的男宠。

    为了晾一晾这个可恶的有钱人大小姐,于是在剩下的几天里,他也没有给她发任何消息——除了因为她迟迟没来上班,所以作为上司发消息慰问的今天。

    ……却没有想到,她来是来了,还带来一个心机的小白脸炮//友。

    “……”

    庄枭狠狠的一咬牙,这下果然不小心把烟卷咬破了。

    一个呛咳,引来她平和的眸光,“没事吧?”

    他一手捂着嘴,眸光偏移,含糊而简略道:“没事。”

    “哦。”

    厌灵不再关注,收回视线,加快脚步来到后台,和正在来来回回踱步焦急等待的红姐汇合,被她一把推进更衣室。

    “快换衣服!马上到你上场了!”

    这一次,红姐和厌灵的礼裙是嫣红色的露背高开叉款,搭配上次的暗红色恶鬼面具依然很合适。

    只是……

    厌灵看着镜子,有些迟疑:似乎和昨天非鹿独家村的那套有些相似。

    来不及考虑太多,一听她说换好了,红姐就冲进来,扯着厌灵一把摁在化妆桌前,开始准备妆发,一边迅速动作

    ,一边念叨:

    小摇钱树、小祖宗!下周来早点吧,

    本作者伞骨骨提醒您《相貌平平也可以万人迷哦[快穿]》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厌灵点头,“好。”

    红姐动作顿了顿,嗓音带着点若无其事道:“……不过要是你家里有什么困难,随时和我说哦。”

    说完,不待厌灵反应,她一把捞起厌灵,将话筒塞进她手中,“今天来不及了,就不画大浓妆了,反正你戴着面具也看不见!快去吧!!”

    厌灵眼前一亮,帷幕已然拉开,密密麻麻的观众欢呼起来。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人似乎比上次多了许多,甚至……

    观众们举起的红色应援棒连成一片红色的海,写着‘息心’二字的灯牌闪耀。

    音乐响起,厌灵阖上双眸,缓缓举起话筒,如海啸般嘈杂的欢呼声渐静。

    .

    这一次,厌灵选择的是一首主题为友情的歌。

    或许是受到那四人的启发,或许也是因为姜伏夏、邵雪和红姐……

    总之,厌灵这一次的演唱,比前两次都更饱含感情,得到的反响似乎也更好。

    下了台,厌灵被兴奋的红姐抱住。

    “宝贝你太厉害了!唱得越来越好了!照这势头下去咱们——”

    红姐一边说,一边兴奋地蹦蹦跳跳,厌灵摇摇晃晃的视野中,不远处的庄枭靠着墙吞云吐雾,像一座沉穆的塔。

    隔着不远不近地距离和渺渺的烟雾,那双沉寂的眼瞳如灯火,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就这样看了半晌,他忽而冷不丁道:“红姐,后勤部让你过去一趟,说是要统计接下来的预算。”

    闻言,红姐依依不舍地松开了厌灵,“我去去就回吗,你先别走啊息心,等我回来我们商量一下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叮嘱完,便赶去忙了。

    清空了所有外人,庄枭迈开步子缓缓朝厌灵走来,那双眼睛始终紧锁在她身上。

    带着逼人的气势,简直像是要将她就地解决杀人灭口一般。

    厌灵昂头看他。

    “喂,大小姐。”

    两人站得极近,他吐掉烟蒂,用鞋底碾灭。

    他俯身,那股子冷而呛人的烟味侵略性地扑面而来,和他的眸光一般苍冷。

    “你不是说——”

    因姿势的关系,仅着白衬衫的身躯透出精壮有力的轮廓,像一张蓬勃的画卷,展开在厌灵面前。

    “喜欢身体强健的床/伴么?”

    “……”

    厌灵:“?”

    ……啊?她说过吗?

    不待茫然的厌灵反应过来,他下颚紧绷了下,忽而抬手去解衬衫的纽扣。

    “你验验货呗。”

    刻意加了语气词,试图显出轻松和不在意——失败了。

    庄枭眼瞳偏移,慢吞吞道:“……看我够不够你的标准。”

    用这样的强势姿态,说出了最低声下气的话。

    “…………”

    厌灵眨眨眼睛,“啊,我想你——”

    是误会了。

    话未说完,只听一阵突兀的掌声自身后响起。庄枭一顿,抬起一双冷然的眼瞳。

    ——验货现场闯入不速之客。

    只见钟嘉树走了进来,抚掌轻笑,轻蔑的眸光从庄枭脱了一半的、不值钱的身子上掠过。

    最后轻轻柔柔地落在厌灵身上,意有所指般:

    “刚才真是一场精彩的节目啊。”

    “……”

    庄枭脸一沉。

    真不知是称赞厌灵方才的歌唱,还是在暗讽庄枭的献身行为。

    总之,室内暗流涌动,厌灵恍若未觉地颔首:“谢谢。”

    钟嘉树笑得温润。

    庄枭站直身子,漫不经心地将扣子系了回去,眸光微转,和烦人的白毛阔少冷沉地对视。

    “真是条多嘴多舌、见人就吠的狗。”

    钟嘉树眼睛弯弯,“也比上赶着送的下贱狗好啊。”

    “……”

    他们俩在这里你一言我一语地交锋,厌灵半点没意识到话题怎么拐到狗那里去了,她礼貌地打断:“你们聊,我去下卫生间。”

    语毕,她转身离去,留两个相看两厌的家伙狗咬狗。

    ……

    厌灵从洗手间走了出来,打算回到后台,看看红姐回来没。

    “息心小姐!”

    一声激动的呼声由远及近。

    厌灵回眸,只见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停在她面前,撑着膝盖气喘吁吁。

    “我远远看到您的背影,就觉得是您……果然!”

    说着,男人抬头,双眼发亮、红脸赤颈,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跑步。

    厌灵礼貌地颔首:“你好。”

    他看起来要热泪盈眶了,伸着手就要来抱厌灵,吓得她连连后退,嗓音冷彻:“这位先生,请冷静一下。”

    接连后退几步后,她的背忽而撞上一堵肉墙。低沉的嗓音自她头顶响起,带着点醉意。

    “岫岫……?”

    厌灵心下一顿,当即扭头望去。

    “……”

    狰狞的恶鬼面具霎时令费鸿光迷乱的醉眼澄澈,他揉揉眼睛,咕哝道:

    “哦,不好意思,认错了。”

    反应过来后,他又露出了那种轻佻的笑容,抑扬顿挫道:“原来是钟嘉树的情人、邵景的梦中情人——息心小姐啊。”

    厌灵垂眸,压低嗓音:“嗯。”

    ——真是前有狼后有虎。

    “哎呀!息心小姐小心,抱歉抱歉,是我太激动了……”

    眼镜男平复了一下呼吸,歉意一笑:“希望没有吓到您,我没有恶意的……只是太喜欢您了!”

    ……这还是厌灵第一次遇到狂热粉。

    不知该如何应对。

    这样想着,厌灵下意识朝心思灵敏的费鸿光投去暗含求助的目光。

    没成想那家伙将媚眼抛了回来,还对她做出口型和夸张的指向动作,暗示道:

    “别急,我去喊钟嘉树和邵景过来英雄救美哦!”

    “…………”

    费鸿光轻哼一声,丝毫不顾她的求助信号,转过了身去。

    ——他现在可是心有所属的男人,和从前不一样了,如今得万分注意和别的女人之间的边界感和分寸感。

    况且,那个色眯眯的眼镜男总不至于在这种地方强人所难吧。

    这段时间足够钟嘉树或是邵景过来英雄救美了。

    费鸿光拐过转角,要到亮一些的地方给那俩人发消息,刚点开,便听——

    “望岫息心……”

    费鸿光心下登时一空。

    那双喝得微醺的醉眼眯起,泛着凌厉的光,不知想到了什么,混沌的大脑霎时清明。

    “……”

    人模狗样的狂热粉推了下眼镜,轻声道:“真是美丽又好听且难得一见的成语。就像我见到息心小姐时的感情一样……”

    说着,他面上升起一抹迷醉的嫣红,眼看就要捉住厌灵的手一诉衷肠了。

    “息心小姐,我可否——”

    话音未落,那只探向厌灵的、不自量力的手便被一只横插而来的手掌死死攥住。

    难以抑制的痛呼打断了这人恶心的情话。

    费鸿光甩手,将这色眯眯的男人丢开来,头也不回道:

    “滚。”

    他站在厌灵面前,眸光沉沉垂落,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

    没有了大浓妆的遮掩,厌灵的那双眼尾上扬、形状清晰的眼睛从恶鬼面具的孔洞中透出。

    ——这是一双和周五在非鹿独家村的望岫一模一样的眼睛。

    他绝不会认错。

    “……岫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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