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图南没有打车。

    她给的理由是:

    坐外人的车吃雪糕,可能会弄脏他们的车。

    理由很蹩脚,但说给自己听的理由,逻辑通常不用太完美。

    能应付自己即可。

    纪屿淮:“回家?”

    虞图南点头。

    她迫切地想要回家见见陆子野。

    心里的空缺没有被填满。

    她需要得到家人的肯定与赞美,用以消解突如其来的怅然若失。

    理智告诉她——

    打败陆成午绝不会成为她人生的终点。

    她只是刚刚结束了一场高强度的战斗,长期紧绷的精神突然松懈下来后得到的不是轻松愉悦,反而会因为无所事事、没有目标而忽地感觉前途渺茫。

    理性将现状分析得清晰明了,明知不应该被情绪左右,感性却不太受控。

    虞图南能感受到脑海里积极向上的情绪在慢慢沉落。

    车窗外,湛蓝天际里。

    一只飞鸟许是翅膀受了伤,踉踉跄跄往下落,每落几米又艰难振翅往上飞。

    像她一样。

    ...

    虞图南到家时,别墅内很安静。

    微信群里,季湛、许独行、姜朝暮正聊着什么时候去《山河万古》剧组看看。

    虞图南顿了顿,私聊许独行。

    【陆小野在公司吗?】

    【饼饼:大哥在家,他最近忙着做游戏,几乎没来公司。】

    【好,你忙。】

    虞图南随手把包放在玄关处,换了拖鞋往楼上书房走。

    走廊无人。

    拖鞋踩踏在地板上的声音格外清晰。

    虞图南站在书房门口,指背抬起,还没来得及敲门,门自觉开了。

    她下意识后退两步。

    门口。

    陆子野低着脑袋,纯黑T恤的衣摆皱巴巴的,手里握着一个空咖啡杯,心情似乎不是很好,烦闷地揉了揉头发。

    走路的动作缓慢又笨拙,前进、转弯,像个机器人,还要走第四步时,虞图南轻叹,上前一步拦在他面前。

    身影顿住。

    陆子野迷茫抬头。

    双眸狭长,隐隐有红血丝。

    “姐?”

    他愣愣地问。

    声音沙哑。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工作顺不顺利?”

    虞图南接过他的咖啡杯,低声问:“又熬夜了?”

    近半个月来,陆子野在书房里的时间明显增多。

    有兴趣创作游戏是好事,但是陆子野太沉迷了些,娱乐休息时间几乎没有,吃完饭再不跟他们散步,放下碗筷直奔书房。

    虞图南皱眉。

    过去一周,姜朝暮、季湛、许独行晚上拽着她庆祝“陆成午的凄惨下场”时,陆子野都不在场。

    许独行、季湛特意端着夜宵和酒水上楼找陆子野,想诱惑他出来聊天?_[(,或者一起待在客厅里看某部电影。

    客厅的落地灯亮着,他们坐在沙发上,或者挑一个软垫靠着。电影放到精彩处时聊两句,吃点东西喝点酒,这是忙碌生活后的一段清闲时光,看似平凡却又来之不易。

    陆子野却拒绝了季湛、许独行的邀请,沉迷在书房制作游戏。

    有时姜朝暮都忍不住调侃两句——

    “关在书房里的陆子野如果不做出什么经典大作来,都对不起他的辛苦。”

    陆子野很少专注做某件事。

    他对制作游戏如此上心,虞图南自然支持,只是凡事都有个度。

    总不能天天熬夜。

    “少熬夜,未来还有很多时间,不用着急,健康最重要。”虞图南轻声安慰。

    她不了解游戏制作,隐约猜测陆子野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以攻克的技术问题,才让一向对事业、创业态度散漫的弟弟焦急至此。

    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陆子野很少尝到失败的苦涩。

    一是他能力卓绝,被奉作为计算机而生的天才,二是他很少认真做什么事,对什么都懒洋洋的不上心。

    不想钻研,没有戳破气球攻克难题的决心,遇到的难题自然少,没有机会领略“失败”的滋味。

    如今遇到难题,便得受些心理上的苦。

    “你很聪明,慢点来好吗。这是你的强项,既然你都无法顺利解决,说明它难度过高。”

    陆子野安静听着,神情稍有松缓。

    虞图南松了口气,继续安慰:“一周无法解决,那就再长一点,总有解决的一天,心急办不了大事,放轻松,去睡一觉。”

    陆子野猛地皱眉。

    “再长一点?”

    “不行。”

    “姐,我去忙了。”

    没有给虞图南反应的机会,陆子野迅速转身关上书房的门。

    虞图南试着推门进去。

    推不动。

    被反锁了。

    “陆子野?”

    “陆小野。”

    “咚咚咚”,敲门声不停。

    里面没什么动静。

    虞图南站书房门口等了一会,捏着杯盏下楼,站在冰箱前若有所思。

    陆子野状态很不对。

    他没有面临失败、困境的经验,又加之有些小小的情绪化,上头之后容易固执死磕问题,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但现在,他必须立刻去休息。

    虞图南沉吟半晌,打开了冰箱。

    一个小时后,她端着餐盘上楼,轻敲书房的门。

    “陆小野,”虞图南将餐盘放在门口左侧的置物架上,“给你做了点吃的,在门口,自己出来拿。”

    转身准备走,担心他专注工作没听见,又发了一条微信过去。

    结束一切,虞图南慢吞吞走向走廊边

    ,步伐很慢,时刻注意着身后的动静。

    “哒”。

    很小,虞图南听见了。

    她回头。

    陆子野老实巴巴站在门口,神情里透露出淡淡的疲惫,看到虞图南,挠挠头,不自在又心虚。

    “姐。”

    虞图南叹气,走到他面前,把餐盘放到他手上。

    “吃一点,吃完工作一会就休息吧。”

    陆子野启唇下意识想拒绝,目光落到餐碟上,眼眸微滞。

    欲言又止。

    鎏金白瓷里,一块又一块可爱的大熊饼干静静躺着。

    大熊脸上,笑容灿烂。

    “可以吗?”虞图南又问。

    陆子野盯着看了很久很久,在一片安静里,乖乖点头。

    “好。”

    “牛奶要喝。”

    “好。”

    虞图南点头,拍拍他的脑袋,收回手,五官故意皱成一团,嫌弃地问:“昨晚通宵,是不是没洗澡没换衣服?”

    陆子野语塞,双颊微红,梗着脖子闷闷道:“我待会要洗的。”

    “别太晚。”

    “好。”

    “去忙吧。”

    虞图南轻笑道,率先转身,抬步往下走,拖鞋踩在地板上发出轻轻的趿拉声。

    很轻。

    忽地。

    富有节奏感的脚步声里,传出陆子野低沉又认真的声音。

    “姐,等等。”

    虞图南脚步顿住。

    “怎么?”

    “有事跟我说?”

    陆子野迟疑,良久后狠下心来重重点头。

    ...

    虞图南跟着陆子野进了他的书房。

    遮光窗帘紧紧关着,隔绝了外界所有光源,书房内的大灯没开,只开了一盏小小的落地灯。

    晕黄的光。

    不亮。

    整个书房如夜晚一样黑暗。

    虞图南走进来第一件事就将所有的灯都打开,连同窗帘一起。

    霎时,黑暗退去。

    光明涌现。

    “灯得打开,不然坏眼睛。”

    “知道了吗?”

    陆子野点头,拍拍旁边一把办公椅的扶手。

    虞图南坐下,很有耐心地问:“想说什么事?”

    陆子野抿唇。

    双眸微转,不自觉落在餐碟上的大熊饼干上,思虑沉沉,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不要有心理负担,我们是家人,随便说什么都可以。”虞图南轻笑,声音柔和:“就算是坏事,知道你的想法,总比蒙在鼓里好些,不是吗?”

    “姐。”陆子野捏着一块大熊饼干,没有看虞图南,试探性地问:“我去留学,好不好?”

    虞图南笑容微顿。

    留学。

    上一世的陆子野曾经有过这种想法。

    被虞图南一口否

    决。

    那时虞图南在首都上大学,大二。

    室友和同年级其他人享受大学美好生活时,她已经开始谋划创业,建立图野。

    大二暑假,陆子野高考结束,成绩理想,能报考首都顶尖学府的计算机系。

    他们分别两年之久,眼看着即将团聚,虞图南不胜欢喜。暑假没有回家,让陆子野来首都,两个人一起规划未来蓝图。

    没想到见面之后,陆子野提出了出国的想法。

    他说有国外大学给他抛来橄榄枝,能免大部分学费,再加上他跟朋友一起做些线上小项目,赚取生活费不成问题。

    即便如此,虞图南仍拒绝得坚定。

    给的理由很多。

    例如,任何创业都有失败的风险,如果线上项目没有让陆子野获利,反而亏损,那他不仅留学终止,还会负债累累,而那时,国内的入学资格全无。出国要付出的隐形成本太大。

    又或者生活、交友上的。

    陆子野不赞成。

    双方闹得不欢而散。

    九月新生入学,陆子野没有过来报道。

    他去了国外。

    虞图南情绪低落了一段时间,为弟弟的叛逆,也为两个人莫名其妙“疏远”起来的关系。

    她将陆子野突如其来的“叛逆”归结为分开的两年里,他们有了各自的生活,越来越不了解对方。

    海外的时间差再加上虞图南一心创办“图野”,给陆子野的精力、时间越来越少。

    他们变得越来越不了解彼此。

    虞图南越来越忙。

    后来,陆子野有意主动跟她联系,常常无人接听。

    打来的电话少了,关系慢慢淡了下来。

    虞图南理性分析过当时的现状,得出的结论是——

    “关系变淡自然而然,他们不再是小时候需要相依为命的姐弟,彼此在各自的领域发光发热,有了自己的人生,无法再融入家人的生活里,关系疏离无法逆转”。

    虞图南平常节假日仍会给弟弟发短信,关心,同时又在尝试学着接受和弟弟日渐疏远的距离。

    她一直认为自己足够理性,能理智地处理好一切,包括和弟弟的关系。

    直到..

    车祸出现。

    她低估了弟弟在她心里的地位。

    失去后,开始崩溃。

    虞图南深呼一口气。

    眼前,书房里。

    陆子野一声不吭地摆弄着餐盘里的大熊饼干,眼神仍不敢往虞图南这边看。

    虞图南:“是因为这次游戏制作遇到了瓶颈,产生了学习的想法吗?”

    陆子野吃了一块饼干,握着牛奶杯正要喝,听到虞图南的问题,动作顿了顿,干净白净的指腹无意识摩挲着温热杯壁,半晌,低低地说:“算,又不算。”

    虞图南察觉到弟弟有心事,有些话不想说出来,耐着性子慢慢柔声引导。

    “

    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什么?”

    安静了两秒,她认真补充:不想说也没关系,我们都是大人。大人本就应该有自己的世界和秘密。⑾”

    几乎虞图南刚说完,陆子野已经做出了回应,不同前两次的沉默,他连连摇头,看着玻璃杯里春被泛着奶香的牛奶,说得坚决。

    “没有秘密。”

    字字铿锵有力。

    坚定得仿佛能欺骗自己。

    “很久之前,我就想出国。”陆子野喝了一大口牛奶,等牛奶的温热入喉,紧着嗓子补充:“在你没来之前。”

    虞图南:“我没来之前?”

    “嗯。”陆子野调整好状态,忽略掉内心的微颤,微掀眼皮,对上虞图南轻柔的目光,兀自镇定地解释:“那时国内有陆成午,我不喜欢,咽不下这口气,准备跟他斗两把再走,后来你来,我暂时打消了出国的想法。”

    虞图南静静听着。

    无论什么时候,她都选择相信陆子野说的话。

    虞图南不会把在商圈里用来对付合作伙伴、竞争对手的谈判方法,用到陆子野身上。

    跟陆子野聊天时,她始终轻松自在。

    她不会过多关注陆子野的小动作,更不会推测一个小动作代表了什么。

    陆子野说什么,便是什么。

    弟弟不会骗她。

    心机与谨慎,只会留给外人。

    她点了点头,轻声问:

    “然后呢?”

    “现在,身边有许独行、季湛、姜朝暮三个人陪着,祁逾白有时候也能来,节假日时身边有人陪伴,陆成午不会再碍人眼,事业蒸蒸日上,我有了可以走的理由。”

    虞图南秀眉微拧。

    即便陆子野这段话里没有说明主语,虞图南依然明白,他说的身边,指的是“她身边”。

    她身边有了弟弟妹妹,节假日不用孤单一人,解决了陆成午,事业一帆风顺,困难解决,她跟陆子野不用再并肩作战,所以——

    他有了可以离开的理由。

    “不是这样的。”虞图南拧眉,清冷的声线里添了两分严肃:“第一,没有人可以取代你的位置,这不是你离开的理由;第二,如果你想和世界交流,我不会阻止你。你本就不应该被拘束在南北影视,这里不是你的战场,是我的。我支持你的爱好和事业,就像你支持我一样。”

    陆子野神情稍显缓和。

    “只是...”

    陆子野抬眸,一动不动盯着虞图南。

    “只是,不要再和从前那样,从不沟通。”虞图南说得随意:“你到哪都亮眼,届时会有很多吹捧你的人。不要被他们捧得飘飘然,高傲得连家里的电话都不接。”

    “我不会。”

    “嗯,我相信你。”虞图南揉了揉他的脑袋:“去外面的事,自己做打算。到时候要好好跟季湛、许独行、姜朝暮以及祁逾白告别,知道吗?”

    他们俩当初的告别,僵得一团糟。

    虞图南不想再回忆。

    “姐,不着急,还得准备一段时间。”

    顿了顿,他故作轻松地调侃:“你急得好像在赶我走。”

    虞图南莞尔:“谁敢赶你走,龙傲天小陆总?”

    她起身,“吃点饼干,喝完牛奶就去休息,知道吗?”

    “好,我知道。”

    走了两步,虞图南站到门口,忽地回身:“无论到哪里,你制作的游戏,都会让我第一个玩,对吧?”

    陆子野坐在书桌前。

    侧面的阳光涌入,照亮了他立体流畅的下颌线,眼眸里稍纵即逝的失神被阳光发现,隔得太远,虞图南没看见。

    陆子野唇角上扬,笑得灿烂,像十八岁时意气风发的少年。

    “姐,你永远都会是我的第一个玩家。”

    虞图南满意,关上门离开。

    等她走后,陆子野笑容慢慢凝固,盯着桌面上的游戏,失神不语。

    微风袭来。

    窗帘微动,挡住了温柔的阳光。

    室内暗了下来。

    陆子野一点点,被暗淡吞噬。

    他隐在黑暗里,一块一块吃着虞图南送来的饼干。

    吃得认真。

    ...

    别墅,虞图南的卧室里。

    她愣愣站在窗前,思绪很乱。

    上午和陆成午对峙,失去战斗目标的迷茫,被讽刺冷血无情、狼子野心的沉闷情绪还没缓和,陆子野又给她带来了不小的“打击”。

    虞图南绝不会用亲情绑架陆子野,要求他留在国内,只能一点一点的自我缓解消极情绪,安慰自己陆子野不想做无所事事的小少爷是件好事。

    她不能自私地看完了山顶的壮阔风景,成了俯视陆成午的上位者后,以“爬山太累,别登山”为由阻止还在半山腰的陆子野登顶。

    世间风景壮阔。如果陆子野不想看,只爱吃喝玩乐,做个闲散龙傲天,她会给他物质上的支持,让他待在家里当咸鱼小公子。

    如果陆子野想,她理应支持他登高望远。

    好在这一次,他们的关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融洽,绝不会重蹈前世的覆辙。

    想到这,虞图南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两天,生活一如平常。

    虞图南和陆子野很有默契地没有再提出国的事。

    虞图南企图扎进工作里以忘却偶尔涌上心头的负面情绪,去了公司,需要处理的事却很少。

    陆氏集团现任CEO倪君让她多休息一段时间,南北影视则步入正轨,高管、项目负责人将公司打理得井井有条,反而没有什么需要虞图南处理的事。

    一闲下来,容易多想。

    前世陆成武的丑陋嘴脸和如今陆成午的谩骂场景重叠,时不时又会出现陆子野说要出国时的画面。

    事情一起压下来,没来由得让人烦闷。

    虞图南索性离开办公室,

    计划出去散步兜风,刚出门,宋特助快步从走廊小跑过来,步履慌忙,显然有大事发生。

    还是紧急需要她处理的大事。

    虞图南没有半点散步计划被打断的不悦,内心反而涌现出淡淡的期待与兴奋。

    事情越重,投入的精力、时间越多,注意力需要高度集中,便能让她无暇思考令人烦闷的琐事。

    “虞总。”宋特助气喘吁吁,迟疑道:“有一件急事。”

    虞图南轻笑,表情和煦,自然地从宋特助手里接过平板扫了眼,准备做一番大事的兴奋与期待在看见屏幕上的头条标题时,慢慢褪去。

    ——《得到陆氏股权后,虞图南翻脸无情送亲生父亲进监狱?》

    内容大致围绕虞图南得到陆成午股份前后展开。

    文章猜测,虞图南不受陆成午喜欢,短时间内得到大量陆氏股份实在蹊跷,很难不让人怀疑在“调包”事件发生之前,虞图南已经和陆成午达成了某项协议。

    陆成午给虞图南股份作为“调包”事件的赔偿,获利的虞图南不能再追究这件事,没想到虞图南翻脸无情,又要千亿家产,还要陆成午进监狱。

    后半段,文章从交易的角度详细点评虞图南无情,责骂她虽然小时候受了点委屈,但是也不能在已经达成协议的情况下,又给对方一脚。

    ...

    评论区有骂陆成午,也要骂她的。

    【其实我也这么想,虞图南心机好重,她下手好狠】

    【?怎么一股子圣人味道。】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亲爹抛下我当初差点要了我的命,我送他进监狱。我失去了小半辈子的幸福和差点走向死亡,亲爹可是要坐牢啊!】

    ...

    虞图南没有多看,把平板还给宋特助。

    宋特助:“十五分钟前,这些不实报道涌入微博和其他新闻平台,南北影视将会配合陆氏公关部解决这件事。”

    虞图南:“嗯,要么是陆成午要么是沈念清,你们处理,我出门散步。”

    宋特助抱着平板礼貌点头,犹豫了两秒,忍不住小声问:“虞总,您没事?”

    虞图南笑容淡淡:“没事。”

    “您现在出门,最好戴个口罩和帽子。”

    “嗯。”

    ...

    虞图南在公司周围的一家花店买了一束小雏菊,打了一辆专车。

    距离目的地一个小时。

    网络上,讨论声四起。

    陆成午获奖面临五年刑期的消息传出来后,全网震惊。有些人支持虞图南的做法,认为对待伤害过自己的父亲就应该绝情些;另一部分则站在了对立面。

    【虞图南太狠了吧,我感觉得到股份捞到好处就行了,给个谅解书求和少罚点吧】

    【感觉虞图南好爽啊,一夜暴富..】

    【爽???究竟是谁在帮陆成午说话,我把你丢到荒郊野岭,看着你快死了也不帮你一把,这样的曾

    经很爽???】

    【只能说一句,圣人好多。以及?_[(,有些人不配做父亲】

    【笑死,无事的时候“女人不狠,地位不稳”,现在女人狠点,又开始骂人家为什么要狠】

    【可能他们需要一个非常完美的、天天受委屈的、打不还口骂不还手的受害者吧,只有这样的受害者,才能引起他们的同情。受害者们请注意喔,千万不要还手喔,不然爆出来后别人只会骂你为什么要还手还要赔偿】

    【可是虞图南拿到的股份太多,千亿家产!!】

    【好贪心啊】

    【啊?陆成午计划把家产给私生女的时候,不是他的贪恋吗?水军别下场了好不好,看得我恶心】

    【一想到有些人真情实感地认为虞图南拿到的太多,我就黑人问号】

    【陆子野虞图南妈妈还在的话,两个人过得好好的,都不用争,家产本来就是他们的】

    【望周知,虞图南给了弟弟一半的股权】

    ...

    网上吵吵闹闹。

    专车停下。

    虞图南支付了车费后抱着小雏菊下车。

    茵茵绿草,天地广阔。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毛毛细雨。

    来这的人不多。

    虞图南拥着小雏菊,依照着脑海里的地图往里走。

    深灰色的墓碑一排又一排。

    墓碑上的黑白照片,是他们在世间的最后一次露面。

    越往里走,墓碑越少。

    虞图南侧头仔细看过每一块墓碑,寻找着上面熟悉的名字。

    又走了两步。

    终于找到熟悉的名字。

    郁瑾。

    黑白照片上的人约莫十八九岁,很是年轻,像上一世她的妈妈,只不过是年轻版。

    虞图南弯身放下小雏菊,起身,正要自顾自地跟照片上的人说话,视线里忽然多了一双黑漆皮鞋。

    皮鞋上挂着几滴水珠,晶莹剔透。

    雨后的泥土香混杂着雪松的味道滚滚而来,清淡又清新。

    虞图南微愣。

    抬眸。

    纪屿淮撑着一把黑伞,雨幕朦胧里,淡漠的眼眸里染了几分清冷的笑意,眼尾狭长。

    他站在左侧,黑西装被微风送来的毛毛细雨润湿了几分。

    “你怎么在这?”虞图南皱眉:“跟踪我?”

    纪屿淮将一束小雏菊放在墓碑前,虞图南这才注意到,墓碑上一共有四束花,都是小雏菊。

    其中有三束,包装相同,想必都是纪屿淮送的。

    虞图南拧眉:“抱歉,语气有些重。错怪你了。”

    三束小雏菊,说明他不止来过一次。

    撞上,应该只是偶然。

    纪屿淮往前走了一步,将虞图南纳入黑伞之下,看着她濡湿的发顶,声音低沉:“不算错怪,我在等你。”

    “我知道,虞总不会忘记被人遗忘

    的母亲。她会在打败父亲之后,带着战利品和一束花,过来探望被父亲伤透的母亲。”

    即便,她跟郁瑾甚至都没见过一面。

    “第三天,幸运被我撞见了。”纪屿淮轻笑:“虞总,你没来的这两天,伯母托梦跟我聊了一次。”

    虞图南不愿理会他的胡言乱语,偏生纪屿淮话语不停。

    “第一次,伯母问一对儿女的现状,我跟她说姐弟关系融洽,女儿事业有成,儿子听话懂事,唯有双方迟迟不恋爱这点值得愁苦。”

    “伯母很满意,跟我说了一句话,我请求了她一件事。”

    纪屿淮的声音很有魔力。

    低沉,磁性,一字一句娓娓道来,引诱着人继续听下去。

    虞图南轻声问:“说了什么?”

    纪屿淮垂眸,视线无声撞入她的眼眸,声音低沉:“伯母说,很高兴图南还记得她。她的女儿绝不是心狠手辣的无情者,旁人不知道,图南是内心最柔软的图南,是她永远珍爱的女儿。”

    虞图南微愣。

    明知不是郁瑾说的,仍忍不住朝墓碑看去。

    陆成午说像她这样的人,只配孤独终老,上辈子,陆成武说过同样的话,后来,她真的成了一个人。

    黑白照片上沾了些雨。

    照片里,郁瑾的笑容格外灿烂。

    像上一世把她护在怀里的妈妈。

    妈妈总是这样,永远肯定她,夸她,是最宝贝的女儿。

    虞图南偏头,不自觉地问:“她还说了什么?”

    纪屿淮静静凝视她。

    丝丝落雨被微风吹进伞内,淡淡凉意拂过脸颊,目光却灼热认真得紧。

    “我赞成伯母的话,同意转述这番话给她的女儿,但提了一个要求。”

    虞图南偏头,不自在地躲过身旁人的凝视。

    耳畔的声音与气息,却格外低沉有力,无法忽视。

    “我问伯母,图南来的那一天,能不能送她回家。”

    虞图南心间微动。

    “她同意了吗?”

    “没有。”

    虞图南怔愣。

    “伯母说,我女儿是天上翱翔的飞鸟,自主有想法,无论什么事,都不应该来问她。图南的人生,由图南做主。”

    “她会责怪我吗。”

    “永远不会。”

    纪屿淮:“只会心疼,心疼当陆成午狡辩推卸责任的时候,为什么不能站到她的身边。”

    虞图南眼眶微红。

    隔着朦胧雨幕,望着墓碑上的笑颜。

    她明白没有做错任何事,所有报复手段都是陆成午应得的。

    但虞图南只是人。

    面对质疑、责骂,会苦恼,会烦闷,会沮丧。

    她需要肯定。

    需要在意的人的肯定。

    旁人是一句差评能毁掉所有好心情,虞图南不一样。

    只要有一条来自

    身边人的肯定,那些缠绕着她的情绪会通通消失。

    周遭昏沉。

    黑伞下的世界更暗。

    虞图南微掀眼眸,蓦地道:“可以。”

    纪屿淮顿了两秒,目光在她脸上流连,眉梢好看地扬起。

    “现在走吗?”

    “嗯。”

    ***

    陆子野看过网上的舆论后格外担心自家姐姐,再加之宋特助说虞图南下午出门散心,知道她心情不佳,在书房里待不下去,索性在别墅门口转来转去。

    忽地。

    面前出现一辆车。

    接着,一把黑伞。

    驾驶座上,一个人下来。

    身影颀长,气质卓绝。

    再接着,副驾驶的门被打开。

    虞图南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

    “姐?”

    虞图南微愣,下意识从纪屿淮那夺走黑伞:“你可以走了。”

    纪屿淮余光瞥见雨幕下的陆子野,礼貌朝对方点头。

    陆子野理都没理。

    “他是谁?”

    陆子野抓着黑伞,一边打伞一边问虞图南。

    “事业上的合作伙伴。”虞图南想了想,“我今天下午去郁瑾的墓地,在那碰到了他。”

    陆子野连连打量对方,在虞图南欲言又止的表情里,什么都没说,抓着自家姐姐回了别墅。

    虞图南无暇关心陆子野,脑袋里一团乱麻。

    纪屿淮实在了解她,呈现出来的感情不像是演的。

    可虞图南又很难相信,像纪屿淮这般沉稳的人能喜欢她到轻而易举表达爱恋这种程度。

    最关键的是——

    她只穿过来了三个多月。

    即便纪屿淮在她穿过来的第一天一见钟情,总共加起来也知道三个月。

    短短三个月,能让成熟稳重的商人如此喜欢她?

    虞图南自认没有这种万人迷般的魅力。

    “姐。”陆子野忽地走进,“你外套都湿了。”

    虞图南:“才看见。”

    想到什么,她谨慎地开口:“陆小野,你觉得纪屿淮面熟吗?有没有可能在我们那个世界,见过他?”

    如果纪屿淮跟她一样,是穿越者,他们接触的时间或者纪屿淮认识她的时间并非只有三个月,一切都能解释得通。

    陆子野挠头想了一会。

    “我只记得,我们那个世界里,有个同样做游戏行业的纪总,成绩还不错。就那款《盛大》,不对姐,你没玩过,当时国内外风靡一时,我听朋友说,老板姓纪。”

    “确定?”

    “确定。姐,你对他感兴趣?”顿了顿,陆子野忽然轻笑:“可以,我留学,你恋爱。”

    虞图南皱眉:“不想让我管你?”

    陆子野:“管管管。”

    “吃饭吧姐,饿了。”

    陆子野今天的心情、状态都很

    好,一改以往的默默不语,饭桌上说话很多,虞图南猜测是同意留学让他一扫以往的低沉,默默松了口气。

    虞图南边吃边听他们说话,脑海思绪不断,计划着要怎么试探纪屿淮一次。

    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很快。

    **

    《山河万古》进入紧张的开拍阶段。

    两位小演员表现得很好。

    虞图南整理好心情后,总算找到机会过来探班,刚到剧组门口,从微信群里听到了一个故事。

    来自姜朝暮。

    【朝暮小公主:图南,拍一张纪琮小叔的照片,我要看看他究竟什么样。】

    【图南:小叔?】

    【季湛:图南姐,纪琮是跟祁袅搭戏的小演员。上次纪屿淮说过他的事】

    虞图南隐约有点印象。

    似乎是——

    纪琮的小叔掌管家里的财政大权,承担着纪琮以及纪琮父母的生活费。纪琮则被小叔以“长大要开始赚钱”为由,拽进剧组演戏。

    【朝暮小公主:上次我去剧组探班,给衣衣送吃的,剧组工作人员跟我说,纪琮很可怜,小小一个很绅士,家庭可能近两年破产了,想要一架玩具小飞机,花不了多少钱,爸爸妈妈和小叔都不给买,被小叔忽悠着出来演戏,像是一个落魄小小公子。在剧组里特别惹人爱,提到你好多次啦,图南。】

    【朝暮小公主:我答应他,只要好好演完这部戏,就给他买!】

    【朝暮小公主:剧组工作人员跟我说,他小叔今天会去剧组】

    【朝暮小公主:我倒要看看,忽悠可爱琮琮进剧组的神秘小叔究竟什么样】

    虞图南看完这段,总觉得有点不妙。

    姓纪。

    纪。

    正这么想,对面走来了一个人。

    长身鹤立。

    想忽视都难。

    “虞总。”

    “你来这里...”虞图南脑海里闪过一个荒诞的念头:“为了接你侄子?”

    “不是,我来见你。”纪屿淮收敛笑容,目光深深:“接纪琮只是顺便。”

    虞图南加快速度往前。

    纪屿淮不紧不慢地跟上,语气里带着点讨好,尾音又有些委屈。

    “虞总,别生气。”

    “跟你见面的机会委实稀少,接近你的每一步都走得不容易,如果我不谋划一番,虞总到现在都不记得我的名字。”

    虞图南回头,视线停在他略显着急的双眸里,硬邦邦地开口:

    “我记得。”

    “纪屿淮。”

    纪屿淮微顿,眼眸似有冰雪融化,漫天春景,温柔缱绻。

    虞图南皱眉。

    “笑什么?”

    “喜不自胜。虞总念我的名字,很好听。”纪屿淮低笑着:“能不能再听一遍?”

    虞图南耳尖微红,状似镇定地上下打量纪屿淮:“纪总,有没有人跟你说,你最近很不要脸。”

    “虞总是第一个。”纪屿淮眼神漆黑,笑容很深:“这点暂时改不了。”

    “脸面在心上人面前,不值得一提。”

    “还有更不要脸的一面,虞总看不看?”

    纪屿淮手指捏着喉结下的衬衫纽扣,正要解开,被虞图南慌忙打断。

    “公共场所,你干嘛?”

    耳尖涨得通红,连声音都在发颤。

    “网上说懂得利用男色,能更快的获得心上人的青睐,虞总,不看?”

    纪屿淮诱哄着。

    “不看!”

    纪屿淮不紧不慢地扣上最高一颗纽扣,有些斯文败类的味道。

    “那下次。”

    “等雨夜时,再来蛊惑虞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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