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如此可爱的我们》第五期综艺结束后,《沉默的十九楼》的宣发工作已经进入开播前的收尾阶段。
季氏APP的在线预约人数已经突破六百万,万事俱备,只等三天后的播出。
南北影视上下都为这部剧做好了准备。
办公大厦一楼,项目组特意挂了三条横幅。
——“花花世界迷人眼,沉默这剧最亮眼”
——“今天首播破两亿,明天虞总征服内娱”
——“《沉默的十九楼》项目组宣誓,我们将助力老板整顿内娱”
红色横幅十分醒目,声势浩大。
有种电商公司在双十一前夕为了销量拼命的气势。
南北影视项目组、制作方、宣发小组等等,每个环节都付出了很多努力,最后能呈现出怎样的效果,暂时不知道。
除了南北影视内部,影视圈里三分之二的业内人士都在关注这部剧。
一部分人抱着学习的态度,一部分则在关心虞图南的南北影视能不能往前再走一步。
虞图南刚到办公室,宋特助将堆积了三天的文件放到她手肘左侧。
“虞总,项目组针对《沉默的十九楼》宣发情况开过会,会议记录在这,这份是《沉默的十九楼》现在的数据情况。”
“最近一周各平台讨论度持续上涨,用户评价、网上舆论良好,我们公司的天南地北APP由于影视版权少,没有养成用户在APP内的观影习惯,再加上用户数量不如季氏视频网站,现在季氏的观剧预约人数已经突破六百五十万。”
虞图南翻了一下。
“天南地北预约量两百三十万,还不错。”
天南地北APP就像一个刚学走路的小崽崽,能在短短时间内从发展很成熟的季氏视频网站那抢走一些播放量,已经很不错了。
刚刚起步,慢慢来。
要跟影视公司谈老剧版权,再跟其他影视制作公司谈新剧独家播放机会,用海量剧集吸引用户,养成用户在天南地北APP观影的习惯。
工程量挺大的。
“虞总,冯彦山的视频网站最近有寻找下家的意向。”
虞图南微愣:“哪来的消息?”
影视圈里,陆、季两家平分天下,冯彦山的视频APP在两座大山下夹缝生存了三年,靠着有些经典老剧的版权,勉强能达到收支平衡的状态。
据她所知,陆氏、季氏两家大公司都想收购冯彦山的视频网站,扩大市场,增加实力,出的价格还不低。
冯彦山一直咬牙不肯卖,三方僵持不下。
“周六跟圈内朋友聚餐时,他说的。”宋特助皱眉道:“我朋友在冯彦山的公司里工作了五年,今年公司情况很差,投资商扛不住,撤资了。”
虞图南:“打听打听,他们今年亏损了多少。”
“好的,我现在就去。”
宋特
助转身正欲离开,虞图南想到什么,迟疑道:“我上综艺之前,当时有家投资商无条件投资我们,查出对方诉求了吗?”
“您说的应该是‘盛泽’的纪屿淮,纪总。”宋特助一笑:“我询问过盛泽的秘书办,他们给出的答案是,这笔资金是纪总的私人投资,未来他想做一部VR电影,进入影视圈为他的电影做准备。”
顿了顿,宋特助轻笑道:“对方特助说,纪总相信虞总的实力。”
“合同签了?”
宋特助:“是的。”
虞图南双手环胸,倒在办公椅上,漫不经心地说:“先跟盛泽的人转达,相信没有用,既然做了投资商,就要承担会亏本的风险。然后看看钱到账没有,到账了多少,让财务看看,最近可挪用的资金份额,比对一下,如果想收购冯彦山的视频网站,还差多少。”
一听虞图南准备弄个这么大的收购案,宋特助跟打了鸡血一样,郑重道:
“我立马办。”
“下午我临时有事,不在公司。如果陆子野他们有什么事,你把他们打发走。”
宋特助微顿,随即点头。
没有问虞图南要干什么,礼貌关门离开。
**
下午两点五十。
虞图南准时到达许独行的工作室门口,让司机离开后,她将包里的录音笔打开,藏好后往工作室的会议室走去。
沈念清比她来得更早。
挺直坐在会议桌前,背对着她。
优雅华贵的黑裙,柔顺的长发用简单的鲨鱼夹挽着,隐约可见脖颈上的一串白得发光的珍珠。
听到门口开门的动静,沈念清放下茶盏,迟疑了两秒,略显僵硬地转头身体。看到虞图南,怔愣半晌,眼眸里失而复得的惊喜,有久久未见的激动,与淡淡的哀愁。
沈念清长得很好看。
瓜子脸,桃花眼,眼角法令纹很重,不过皱纹给她化上了一层历经岁月沉淀后的魅力。
连起身的动作都端庄得像百年家庭养出来的矜贵成熟大小姐。
脊背挺直,一双桃花眼自上而下反复打量虞图南。
半晌,她朝虞图南温柔一笑。
明明笑着,表情也很温柔,但气势里有一种睥睨一切的高傲。
“你跟我很像。”沈念清淡笑道。
虞图南:“哪里?”
沈念清弯唇,抬手让守在这的助理和两位保镖离开,率先坐在原先坐的位置上,拉开左侧的办公椅,示意虞图南坐下。
虞图南状似未觉,漫不经心地坐在沈念清对面。
沈念清表情微僵,只是一瞬,又恢复到温温柔柔的模样,抬手给她倒了杯咖啡:“听说你喜欢喝黑咖啡,这点和我一样。”
“为人处事也跟我很像。”
虞图南将咖啡推到另外一边:“我弟弟不让我喝咖啡,担心我失眠。沈总有事不妨直说。”
沈念清捏着咖啡搅拌勺,听到“弟
弟”一次时,搅拌勺轻撞杯沿,发出清脆又利落的一声轻响。
眼里的温柔尽数褪去,她微扯唇角,语气冷了些:“你跟陆子野,关系很好?”
“当然,他是我的弟弟。”
沈念清眉眼微拧,品茶,轻飘飘地说:“他是陆梓漪的弟弟,你跟他们不一样。”
虞图南抬腕看了眼时间。
两点五十八。
感觉陆成午人快到了,她不想再伪装,淡淡道:“沈总或许想说,我跟陆梓漪同年同月同日出生,明明不是双胞胎,凭什么能说陆子野是我的弟弟。”
“照理来说,我应该是一个捆绑陆子野上综艺的陆家假千金,但是光明正大地跟陆子野上综艺,又没有被陆成午揭露,侧面说明我应该跟陆成午有点父女关系。”
沈念清连声问:“你知道你的身份?知道你的母亲是谁?”
“当然。”
虞图南从包里拿出一份复印版的DNA报告放到沈念清面前。
沈念清以为虞图南像她一般聪明,早早察觉到了一切,做好DNA报告等着亲生母亲找上门,嘴角微微上扬。
她对虞图南很满意。
无论是虞图南的处事态度,还是性格、气质,都跟她年轻时一样。
优秀,沉稳,工作时自信,生活中温柔。
有时懒散。
但懒散并非来自傲慢,而是出于把控一切的自信。
漫不经心的,就打破了其他人觉得困难的危机。
她们都从困难重重的事业里闯出了一片天。
沈念清在国外住了几年,过去养病。
养病期间从不过问国内的事,陆家和陆成午通通被她抛到脑后。
前段时间沈泽出事,她后知后觉地看到了虞图南的消息。
虞图南,她和陆子野以姐弟的身份上了一档亲情向综艺。陆成午却没有阻止,放任虞图南以陆家大小姐的身份被公众知晓。
虞图南二十三岁,十月九日出生,跟她死去的第一个孩子出生年月一样,沈念清没办法不多想。
**
沈念清跟陆成午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高中时互有好感,后来在不同国家留学,异国恋让两人渐行渐远。
等他们做出一番成就,在国内相聚时,都有了各自的联姻对象。
沈念清当时回国跟弟弟争夺家产、股份,正烦着,看到陆成午,少时的遗憾冲破了道德的底线。
两人旧情复燃。
背德的刺激让沈念清发泄了事业上的不顺,一次次冲破道德底线的约束,让她有一种“谁都无法约束她”的舒爽。
但沈念清功利心很强。
即便出轨,她也会寻找对她有利的一面。
两家联姻前期,陆成午提议各自放弃联姻,他们两人结婚时,沈念清一口回绝。
当时的陆家无法跟钟家比肩抗衡,陆成午对于沈念清而言,只是少时的遗憾与冲破道德
束缚带来的刺激与爽感而已。
除此之外,沈父重视钟家当时的继承人——沈念清的丈夫,察觉钟家未来趋势大好,答应沈念清,只要沈、钟两家联姻,能让沈家延续之前的大业,就将大部分财产留给沈念清。
且当时就找律师立了遗嘱。
沈念清要强了一辈子,连想都没想,抛下陆成午与年少的爱情,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父亲。
但是——
沈家答应了联姻,钟家开始迟疑。
沈家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受益更多的那方,钟家开始寻求更多的利益条件。
沈念清倒也不慌。
以钟家继承人未婚妻的身份,跟他约会了几次,成年人嘛,难免擦枪走火。
稳住钟家继承人的同时,开始寻找钟家的漏洞。
原本她没打算利用孩子让钟家屈服,只不过意外之下怀了孕,算过时间发现是和陆成午的孩子,没有第一时间通知他,反倒在短暂惊慌过后,镇定下来告诉了自己的未婚夫。
有了孩子,联姻顺势定下。
这个秘密,被沈念清藏得很深。
陆成午在她怀孕六个月时意外发现孩子是他的,气到失语。
沈念清是他心心念念八年的白月光,即便他当时已经成婚,依然恋恋不忘。
他知道沈念清强势,冷酷无情,为了钱财、地位,什么都做得出来,但从未想过会把他的孩子当做联姻的工具。
一件件事让陆成午逐渐看清沈念清,明白沈念清对他没什么爱意,一切表面的柔情蜜意都来自利益与出轨的刺激,自己慢慢清醒。
他或许永远无法得到沈念清,但——
孩子是他的。
他跟沈念清孩子,不可能交给钟家来养。
这种心理不仅出于对过去白月光的怀念,还有一种想展现他优于钟家,不屑于让自己的孩子被钟家养的心态。
或许,还藏着一点点对沈念清的报复。
大男子主义作祟伴随着对原配妻子郁瑾的厌恶,陆成午谋划三个多月,悄无声息地用已从别处找到的死婴换了孩子。
当年在医院里为他做事的人如今要么出国不知所终,要么年纪大因病去世,很难查到这些事。
连沈念清都被蒙在鼓里。
从手术室转到病房后,等她醒来时,惊闻噩耗,阿姨怀里的孩子没了鼻息,瞬间晕了过去,醒来后大闹特闹医院。
她的反应,在陆成午意料之外。
陆成午以为沈念清能狠绝到不顾念孩子的亲生父亲是谁,将腹中骨肉当作联姻成功的工具,应该就对这个女儿没什么感情。
他没料到沈念清在感受过一次次胎动,经历了怀胎十月的辛苦后,潜移默化地改变了对孩子的态度。
沈念清患上了产后抑郁症。
双重打击之下,情绪一直不高不低,直到半月后弟弟沈遇然的孩子沈泽出生,她听信算命大师的话,将失去女儿的痛苦寄托在
同月出生的沈泽身上,对他分外关心。
情绪渐渐好转。
跟陆成午却再无联系。
她隐约听说,陆成午将女儿养在国外,给予无限宠爱,正巧那段时间陆氏在海外扩张,陆成午携家人出国待了五年。
回来时身边多了个陆子野。
至于沈念清,生下孩子承意后,在儿子十八岁时给他改姓“沈”,沈、钟两家因此闹了不小的矛盾。
沈念清当时用了点手段,掌握了钟家几个关键人物的把柄,让他们一家人闭麦。
她将沈氏打理得井井有条,事业一帆风顺,想做的、想实现的都已经实现,全身心放松下来后,年轻时做过的“蠢事”像海浪一样,一次又一次席卷心头。
她想到年轻时被她当做工具的女儿,心理出现波动,再加上年轻时拼命工作,身体不好,几年前不得不出国休养生息。
这几年,她从不过问国内的事,陆家更被她抛到脑后,就连虞图南和陆子野在国内某亲情综艺大火的消息,都是前几天沈泽出事,她从助理那知道的。
**
虞图南推了推面前的档案袋,抬眉示意沈念清,眼眸了一闪而过的懒散与不耐被沈念清看在眼里。
沈念清微微皱眉。
这不应该是看到久违母亲的状态。
她迟疑了两秒,捏住档案袋的边角,正欲打开时——
沉重的红木大门被人猛地推开。
还未看清来人,略显愤怒,又带着几分沉重的低哑嗓音已经从门口传了过来。
“虞图南,你又在发什么疯?”
陆成午站在门口,胸膛起起伏伏,深蓝色POLO衫随之浮动,眼皮微微耷拉着,却没有挡住双眸里的阴郁与愤怒。
虞图南不气不恼,双手交握虚虚撑着下巴,好看的丹凤眼漫不经心地扫过坐在她对面的沈念清,“你的出轨情人到了。”
陆成午和沈念清皆是一愣。
微风透过窗户涌入,倏忽带起窗外的落叶。
落叶悠扬降落,室内静谧一地。
虞图南看着落叶悠悠落下,偏头,含笑的目光定格在僵硬的陆成午身上。
笑容淡淡的,带着些许凉意。
沈念清背影直挺,始终没有回头。
“需要我暂时离开,给你们叙旧的时间吗,”虞图南轻嗤:“陆总?”
陆成午平息着怒火,沉沉不语。
沈念清沉默地打开档案袋。
她一时不明白虞图南在气什么。
气自己从小无人照顾?
还是..
自己的出生不受法律保护,源自婚外情?
沈念清从不在意什么私生子、私生女,常年身居高位,诱惑太多,坐到他们这个位置的人,没几个人能干净。
别说婚外情了,养个小三小四小五都是常有的事。
她和丈夫保持婚姻状态很久,但平常各有各的生活,
她不打扰他在外面养情人,他不理会她找了几个小年轻。
在争夺儿子冠名权时,她还主动联系丈夫养在外面的小情人,允许私生子的存在。
这个世界没有好坏之分,只有有益与无益。
显然,虞图南背负的道德感太高。
沈念清拿出档案袋里的资料,在没看清上面的内容之前,温声道:“你应该在意能从我这里拿走多少利益。”
而非“是否”是私生女。
这是她给虞图南上的第一课。
虞图南知道沈念清仍在以“母亲”的身份跟她说话,同她讲道理。
不可否认,她确实可以如沈念清说的那般,装作不知道对方的误解,利用沈念清的误会,从她手里得到一些东西,等沈念清付出了一些情感后再告知她真相,用这种方式报复她。
反击手段简单明了,还能获利。
等沈念清目光落在资料上,神情越来越僵硬时,虞图南挑眉,慢条斯理地说:“人与禽兽的区别,在于有无道德。”
“你们可以出轨,无所畏惧地偷情,对背叛家庭这件事不仅展现得毫不在乎,还十分傲慢,但我不行,更何况...”
虞图南轻嗤:“沈总,你想多了。我不是你们偷情下的产物。我喜欢喝黑咖啡,我为人处事的方式以及我这一生,都跟你没有半点关系。”
“不要展现出利益至上、偷情无所谓,追求利益不能让你们的出轨合理化,找借口躲避只会让人更恶...”
“虞图南!”
声音像惊雷一般轰鸣而下,陆成午表情阴沉。
虞图南敛了笑容,淡淡抿了口咖啡。
陆成午出现后,沈念清没有看他一眼,两人关系很僵。
而沈念清错误的将她当做亲生女儿,对她有一种异样的包容感。在沈念清心里,“亲生女儿”的价值应该远远高于陆成午。
虞图南脑袋转得飞快。
既然如此,沈念清应该不知道陆成午调包女儿的事,否则,她不会在二十三年之后,慢悠悠地带着“一腔诚意”过来寻找她的亲生女儿。
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包包上的肩带,虞图南放下咖啡杯,淡淡一笑:“我在的,陆总。如此急切,是想将若干年前交换女儿,抛下亲生女儿,将私生女当亲生女儿养的光荣事迹告诉给沈总,以表痴情吗?”
情,不知道能有多深。
但恨,绝不会少。
沈念清闻言脸色大变,回头,不可置信地看向陆成午,握着咖啡杯的指尖轻轻颤抖着。
自怀疑虞图南是她夭折的女儿后,沈念清想过无数种“女儿没死”的原因。
或许是当时的仇敌故意掉包,或许是丈夫后知后觉发现她出轨,不想为别人养孩子,所以设计抱走了她的女儿。
原因很多,独独没料到幕后人会是陆成午。
沈念清起身,盯着陆成午一字一句地质问道:“都是你做的?”
陆成
午有几秒的失语,回过神后状似镇定地整理手表: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沈念清深呼一口气:我的女儿?,是陆梓漪?”
陆成午眉眼紧锁。
未等他开口,一杯黑咖啡泼了过来。
头发、双颊、鼻梁上尽是咖啡的苦意。
苦涩弥漫在空气里,衬得整个会议室都流淌着一股让人难以忍受的苦意。
沈念清随手把咖啡杯扔到会议桌上,想笑,又笑不出来。
“你应该知道,我当初有多痛苦。”
陆成午对沈念清早已没了过去的感情。
他想把陆家家产、股份留给陆梓漪,一是厌恶虞图南、陆子野的亲生母亲郁殷。
倘若不是郁殷的一再坚持,两家的联姻不会这么顺利,陆成午应该恨他自己,但人总是习惯逃避,他把怨恨悉数留给了郁殷,这样,他就能大大方方地从懦弱的地狱里逃离。
二是事情总有败露的一天。
他想在沈念清面前证明,他的女儿——沈念清当初用来当作联姻的筹码、企图给钟家人养的女儿,留在他身边才是最好的选择。
沈家、钟家都没办法将全部的资产留给陆梓漪,但他,可以。
陆梓漪是他在沈念清面前抬头的资本。
陆成午皱眉,压低声音沉声说:“当初你把她当作联姻成功的工具时,也没有考虑过我的痛苦。”
沈念清阖眸,强压着内心的愤怒与怨恨,冷冷扫了眼虞图南,拎着包包面容沉沉地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脚步停下。
她回头,视线冷冷定格在虞图南身上。
“你很聪明。”
“但是,”沈念清语气又冷了点:“不应该把小聪明放在我身上。”
“陆家,还没资格在我面前撒野。”
虞图南:“是吗。”
平静无波的声音,漫不经心的语气。
“可是今天这出戏,你们让我看得很开心。”
以后会发生什么,会不会受到沈家、陆家的报复、打击,她不在乎。
她贪恋的、想要的,只是这一刻的反击。
为了未曾见过面的母亲郁殷,为了陆子野在陆成午面前受到过的谩骂,为了原身被迫离家数十年的委屈,这些委屈、沉闷、母亲过去的隐忍像一个ZHA弹,沉默地埋葬在他们每个人的心里。
一年又一年。
不见天日。
没人能看得见这些委屈,无人能懂他们因为陆成午、沈念清的不堪而受到的苦涩。
陆成午和沈念清却站在阳光下,笑容晏晏,没有因为他们的不堪而受到难堪。
今天——
“砰”一声。
ZHA弹像烟花一样四散,沈念清和陆成午的不堪暴露在阳光之下,闹得他们心神不宁。
她看着这对出轨男女互咬,即便他们展现出对出轨的满不在乎,这一刻,他们依然在为曾
经的“不道德”买单。
虞图南无意识地捏紧包包的肩带。
陆成午、沈念清心里堵着一口气。
沉闷又无声,平白给人添了几分烦躁。
虞图南站在道德之上嘲笑他们,前一分钟刚刚经历了互相厌恶的他们,却只能难堪地站在舞台上。
沈念清知道再说下去得不到什么好处,恨恨看了眼陆成午和虞图南,疾步离开。
陆成午紧随其好,没好脸色地离开办公室。
会议室里只剩下虞图南一个人。
等脚步声远去,她打开手提袋,盯着里面的录音笔发了很久的呆。
拿出,关上录音键。
留给陆成午和沈念清的苦果,还会持续很久。
**
陆子野不知道虞图南一下午去了哪里,打电话问的时候,已经到了下班时间。
办公大厦前的草坪里,季湛走到陆子野身边,扫了眼在秋千上玩得正欢乐的姜朝暮,小声问:“图南姐去哪了?”
陆子野:“不知道,只说马上到公司,我们一起回家。”
季湛点头,靠在秋千架旁静静等,时不时拨弄秋千,让姜朝暮荡来荡去。
下班时间到了之后,他们迟迟没等到虞图南,让陆子野跟虞图南联系时,姜朝暮等得无聊,干脆拽着陆子野、季湛、许独行出来,表演等人特别节目——“荡秋千”。
三个人被迫站在一排围观。
六点四十五,夏日的炎热随着时间的流逝无声褪去,微风送来办公大厦里的冷气,不热,阳光下,还显得他们几个人格外的有默契。
虞图南从车上下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许独行跟陆子野并肩站着,两个人盯着手机屏幕讨论着什么,陆子野语速很快,眼眸清澈明亮,眼里泛着光,带着他独有的意气风发与骄傲。
许独行嘴角微微上扬,静静听着。
季湛则略显无奈地摇晃着秋千。
四个人站在那,像一幅画。
和谐又动人。
虞图南鬼斧神差地拍了张照片,盯着照片里的陆子野看了一会,久久失神。
姜朝暮最先发现她,“咻”一下从秋千上跳下来,“图南,我好饿。”
陆子野回头,微微撇嘴:“姐,你去哪了。”
距离太远,没等到虞图南的回答。
以为问题过于无聊,虞图南懒得搭理,他没当一回事,抬步跟着季湛、许独行、姜朝暮往虞图南的方向走。
靠近时,虞图南拨弄了一下他被风吹得有些乱的“狗头”,嘴角噙着几许淡淡的笑意,清冷的声音添加了几分调侃:“在应酬工作,小少爷等很久了?”
一句小少爷,让原本有些几分懒散、理直气壮询问姐姐的龙傲天,彻底蔫了。
陆子野语塞半晌,左看右看,小心翼翼收起手机:“姐,我错了。”
——虽然不知道哪里错了
——但他会改的(小鸡啄米点头
“小少爷”这种称呼,是他一年多以前穿过来时给自己起的称谓。
当时他迫切的想扮演反派,让“玩世不恭”、“横行霸道”的反派龙傲天被所有人知晓,成天“少爷我”、“少爷我”的自称。
遇上陆成午时,干脆将“少”字去掉,单留一个“爷”,每次都把陆成午气个半死。
仅仅过了一个月,他就成了圈子里众所周知、谁都不敢惹的小少爷。
说实话,当时横行霸道、恣意妄为、让人退避三舍的感觉很爽。
但现在,“小少爷”这种称呼就像小时候吊儿郎当模仿电视剧里的古惑仔,明明什么人都没有,却要装作被十几个反派压在身上,挣扎着对空气大喊一声“兄弟,你不能死,还有我!”时的尴尬。
说完这句话,他总会像奥特曼一样哐哐变身,一口气哼哼哈嘿地打败周围所有人,从坏人手上救出自己的哥们,对着电视自我感动一句,“我没有放弃我的兄弟”。
小时候乐呵呵模仿的片段,现在回想起来只有尴尬加上尴尬。
“小少爷”这个称呼同样如此。
别人叫他小少爷,是尊称。
可虞图南说这三个字,他就像小孩子偷穿大人衣服被发现,尴尬又害怕,总感觉虞图南是来秋后算账了。
虞图南失神,良久后抿唇一笑。
“最近你表现很好,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真的?”
“真。”
陆子野抿唇,半晌沉重道:“那别这么喊我,我害怕。”
姜朝暮回头,上上下下打量陆子野,双手环胸说得骄傲:“你现在路子一点都不野诶,还没我野。”
季湛:“朝暮,你现在的举动就很野。”
——陆子野只是怕姐姐,他不是不野
许独行已经进了驾驶座,见后面的人迟迟不上车还在车门外慢悠悠地说话,他探出车窗,说得正经:“各位少爷、公主、大小姐,请上车。”
陆子野:“安静点,许司机。”
许独行:....
他给个台阶,陆子野就能飞上天。
虞图南笑了笑,站在后面看着姜朝暮、季湛、陆子野一一上车。
几秒的时间里,她想了很多。
她刚穿来时,用了一段时间将报道陆子野的营销稿件看了一遍,也是在那里,看到了他自称“小少爷”时的狂傲。
这句“小少爷”纯属心血来潮。
见过陆成午、沈念清后,心里一直堵着一口气。
她可以报复陆成午、沈念清,让他们狗咬狗,让他们争吵、后悔,用录音笔藏下罪证,向全网爆料,让陆成午为过去交换孩子的事付出应有的惩罚,让他们为过去的不道德买单。
看陆成午、沈念清吵架的那一刻确实很爽,压抑在心里许久的恶气终于抒发出来。
可是,远远见到陆子野的那一秒
,无数画面又在脑海里闪过。
有陆成午骂陆子野的报道?_[(,有最初网友对他的谩骂,有陆成午对他的不屑一顾。
虞图南忍不住想象,过去一年,他在表面肆意狂傲的生活下,会掩藏多少孤独。
也忍不住去想,在她因为他的去世崩溃无助,看着过去的新闻报道后悔没有多关心他时,他在这个世界被陆成午打压、瞧不起、诋毁。
他最需要的亲情没有成为保护他的港湾,反而让他置身在汹涌的大海深处。
她厌恶陆成午。
甚至憎恨。
恨无论处于哪个世界,他们的家庭都这般不堪。
更无法与自己和解。
小时候她对他说了很重很重的话,长大后,陆子野大部分时候都很听话,即便如此,在上一个世界里,他们的关系到最后依然僵硬无比。
她,也没能成为船只靠岸的港湾。
她希望陆子野平安活着,在活着的基础上,有一堆能跟他作伴的朋友,打打闹闹,偶尔当个谁都不能惹的小少爷。
有时或许会上头没了分寸,但她会出现。
让他在有分寸的空间里,随处蹦跶。
虞图南站着,愣愣地盯着淡蓝天空里的一抹红。
陆子野久久没等到虞图南上车,懒洋洋地往外扫了一眼,瞥见她脸上的沉闷与复杂,微微一愣,眉眼紧拧,顿了顿坐了回去。
又过了两秒,状似随意地降下窗户探出头,压下心中的情绪,扯出一个灿烂笑容,大大方方地说:“姐,天空有什么好看的,再不上车,朝暮要饿死了。”
姜朝暮在车内拨弄手机,刚才她以为虞图南临时来了工作在窗外接电话回复消息才没上来,闻言连连点头,声音娇糯:“图南,可以没有小少爷,但不能没有小公主哇。”
虞图南微愣,掩下复杂,淡淡一笑。
“知道了。”
晚饭时,祁逾白带着祁袅匆匆赶来。
《山河万古》今天拍海报,两人刚下班,祁袅脸上的妆容未退,虞图南微微皱眉:“怎么不卸了妆再来?”
祁逾白清冷的双眸里闪过一抹无奈。
“小姑娘非要带妆出来,说好看。”
连头上的发髻都未取下,喊了一天“我是公主耶,我是公主耶”。
祁袅歪着小脑袋瓜,摆出公主姿势,挺胸抬头一脸正气地问坐在左边的虞图南、陆子野、许独行:“漂亮吗?”
“漂亮。”
祁袅满意,挪挪脑袋,看向右边。
姜朝暮、季湛连连答道:“好看,是最好看的公主。”
得到饭桌全场的夸奖,祁袅嘿嘿一笑,褪去公主的气场,又变成了玲珑可爱的活泼小姑娘。
姜朝暮:“剧组好不好玩?”
祁袅重重点头。
祁逾白抿唇,揉揉小团子的脑袋,微微皱眉:“跟她搭戏的小男孩很帅,衣衣整天缠着对方叫小哥哥。”
跟喊他时有点不同。
喊他的这声“哥哥”轻盈随意,但是喊小男孩,认真乖巧。
如果不是说今晚来见给她做大熊饼干的图南姐姐,衣衣估计就拽着他的手,跑去小男孩家里吃饭了。
原本祁逾白说出来,是想得到另外几个人的共鸣,跟他站在统一战线,管教自家小团子别再眼巴巴地跟漂亮小男孩玩,培养她产生对颜值高的人的抵抗力。
结果——
祁逾白越闷,其他几个人越高兴。
“厉害啊衣衣,从小就知道跟漂亮小男孩玩,长大后肯定不会被轻易骗走,养成了审美。”
祁逾白:?
他妹妹都要跟别人跑走了,他们几个在这里谈以后?
祁逾白拧眉,声音严肃:“衣衣,不要听他们几个人胡说。”
祁袅小包子脸皱成一团,气鼓鼓地说:“哥哥进来时让我好好听图南姐姐、朝暮姐姐,现在不要我听,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嘛。”
活生生的小大人,双手一摊,一脸无奈。
饭桌上热热闹闹。
虞图南边吃边听他们说最近发生的趣事。
自见了陆成午、沈念清后,一直憋在心里挥之不去的那点酸涩、愁闷与压力,于笑意中缓缓散去。
**
晚饭过后,祁逾白送衣衣回家。
他们最近搬家,搬到了虞图南他们周围。
别墅占地面积自然没有虞图南他们家的大,不过两层小型别墅,足够祁逾白、衣衣以及阿姨住了。
回家后照旧各做各的。
陆子野坐在书房里,修长手指敲打键盘,速度很快。
书桌上摆了三台显示屏,最中间的一台屏幕上有几个框框,无数代码潜藏其中,外行人看一眼就觉得眼睛疼。
对陆子野而言,这些代码整齐又规律。
他轻揉眉骨,扫了眼书桌上的台历,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他的游戏进程计划。
给虞图南做的游戏。
将今天的进程划去,关上电脑,准备睡觉时,想起日记还没写,拖着微微有些疲乏的身体,坐在书桌上一字一字写日记。
昏黄的落地灯照亮了他的侧颜。
唇角紧抿着。
下颌线绷直。
比任何时候都认真。
倒在床上,陆子野有点睡不着。
不知道为什么他姐今天下午心思有点不对,是谁招惹了她,给她惹了麻烦。
带着这个问题,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翌日,上班。
《沉默的十九楼》后日播出的消息依然在热搜前排。
网上的讨论度随着播出时间的临近,越拉越高。
《沉默的十九楼》这部剧对南北影视而言,意义重大。
它几乎见证了南北影视一步步发展到现在的全过程,南北影视刚起步时,虞图南诞生了做恐怖悬疑的想法;公司开始发
展时,他们得到了《沉默的十九楼》的编剧许独行。
如今,剧即将播出,南北影视在娱乐圈的地位日益高涨,能不能彻底出圈,再往前迈一大步,就看这部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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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待越高,剧组承受的压力越大。
想看虞图南笑话或者押宝虞图南的都有。
虞图南不说,陆子野也知道她最近压力不小,又想到昨天他姐明显有心事的样子,思索了一会,上午十点,嚣张又大气地点了两百多份奶茶、甜品。
他特意找到虞图南最喜欢的一位甜品师,下午三点亲自上门取甜品,让季湛准备好手磨咖啡,两人站在虞图南办公室前对视一眼,轻轻敲响办公室的门。
虞图南正跟宋特助以及《沉默十九楼》项目组负责人、公关组预估上线之后可能面临的困难,商量相应的应对措施,他们刚刚商量完。
门响了三声。
虞图南以为有人来汇报工作,按动开锁键,门啪嗒一下开启。
起身往外走的宋淮恩以及办公室其他人顺势起身,不打扰虞总接待旁人,正打算跟进来的人点头示意,算作打招呼时——
视野里,出现陆子野、季湛一人端着咖啡,一人捧着甜品,模样呆愣的身影。
陆子野皱眉,小声念叨:“你不是说,办公室里只有我姐吗。”
季湛抿唇。
“二十五分钟前我问助理,他是这么说的。”
两个人送餐姿势格外乖巧,一举一动莫名惹得其他人想笑。
宋特助轻笑:“虞总,您的下午茶到了,还是小陆总、小季总亲自充当外卖员送来的专享下午茶。”
语气里带着两分调侃,像逢年过节其他家的亲戚调侃别家小孩乖巧一样。
“虞总好幸福。”公关部负责人笑着说,声音轻盈,没来由地让“乖巧端咖啡捧甜品”二人组脸颊红了两分。
“小陆总、小季总近来越发认真,虞总,有没有什么管教弟弟秘诀传授一下?”
表面在跟虞图南说话,实则是在调侃陆子野、季湛的乖巧行为,一句又一句。
陆子野脸时黑时红。
虞图南管了屏幕,淡淡一笑:“赶紧走,他们俩真发怒,我拦不住。”
调侃陆子野、季湛的一群人忙蹿了出去。
陆子野轻哼两声,把甜品放在她办公桌的小茶几上,放下东西就准备走,刚走到门口,离开的宋特助又退了回来,褪去调侃陆子野、季湛时的嬉皮笑脸,神情里多了两分认真与严肃,扫了眼季湛,他犹豫开口:
“虞总,季氏集团的季总到了。”
虞图南微愣。
“我跟他有约?”
“行程表上没有,”宋特助恭敬道:“季总临时找您谈事。”
虞图南点头:“请过来。”
陆子野好奇:“他过来干什么?”
这似乎是他们搬过来后,季文柏第一次以季氏集团掌权人的身份出现在南北影视。
季湛摇头。
他不在乎他爸为什么过来,只在乎——
又盯着小茶几上的咖啡和甜品,认真补充:“图南姐,别让季文柏碰你的下午茶。”
陆子野连连点头。
“有道理,他不配,这是我们给你准备的,他只能喝速溶咖啡。”
刚走到虞图南门口的季文柏:....
你们俩小子,真的很没礼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