绑匪逃了,可能他们只想要钱,误杀了人,自己心里也心惊胆战。
毕竟现代社会,杀人放火的事情还是不多见。
晏辞小小一点,背着小年糕团子似的夏稚年,努力往山下走。
这个被拿来当绑架场所的地方,偏僻荒凉,道路崎岖,顺着弯曲的山路往下去,地面坑洼,凹凸不平,到处都是碎石子。
成年人个子高,腿也长,走起来不太费力,但换成五岁的小孩就不太行了,何况现在还背着一个。
晏辞有些吃力,咬紧牙,托着身后的小团子。
“夏稚年,你睡觉了吗?”
夏稚年呼吸有些浅,身上还是痒,脑袋蹭蹭他,声音绵软,“没有,我醒着。”
“哥哥,我好一点了,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不用。”
晏辞小腿被路边野草的锯齿划破,浑然不觉的背着人走。
夏□□服薄,腿上没一会儿就洇出血色,夏稚年看见,眼睛睁大。
“哥哥!你流血了!你松松手,我要下来。”
他在小哥哥背上晃了几下。
晏辞自己也才五岁,走了长长一段山路,几乎脱力,手松一瞬,小团子从他背上滑下去。
夏稚年确实感觉好一点了,从车上下来后,他身上痒得难受,喉咙也痛,但在外面呆了一阵子,感觉缓过来不少。
晏辞站不太稳,晃了一下,夏稚年伸着小胳膊匆匆扶住他。
“哥哥。”
晏辞紧紧盯着他,“你没事了吗?”
“嗯,没事了没事了。”夏稚年凑近抱抱他,“哥哥别怕,我不睡觉。”
不会长久的睡着。
晏辞眸子黑黝黝的,藏着几缕潮湿,垂下眼,松口气。
“我们先下山。”
山路难行,两个小豆丁互相扶着,晏辞没什么力气了,夏稚年咬着小牙撑住他,摇摇晃晃往山下去。
远远的,几辆车疾驰而来,卷起厚重的烟尘。晏辞谨慎,不确定是不是绑匪又掉头回来,推着旁边小团子躲进杂草后面。
高大的草丛,夏稚年缩着小手小脚蹲在里面,穿着短袖短裤,露出大片奶白的细嫩皮肤,被粗糙叶子边缘刮过,很快起了道道红痕。
“夏稚年,你……”
晏辞低头看看他,想把外套脱下来给他。
夏稚年摇摇头,压低声音,“谢谢哥哥,不用。”
这地方小,叶子多且密,动作大会比较明显,而且小哥哥脱给他,自己就要被刮了。
“不痛吗?”
晏辞看看小团子被划的一道又一道的腿,有的见血,叶子边缘沾着汁液,黏腻还裹着灰尘,伤口很快红肿起来。
看着颇为吓人。
小年糕团子伸手,小心捂了一道伤口,忍下吸气声,杏眼水润,掷地有声。
“不痛!”
……骗人。
晏辞抿唇,瞧着他,白嫩嫩的小团子身上蹭了不少土,脏兮兮的,腿上胳膊上全是伤。
如果不是因为他,小年糕团子也不会弄成这样。
他垂下眼。
夏稚年握住他手,圆圆眼睛紧盯着外面车辆,好几辆排着走,卷起土路上的大片灰烟。
顶头那辆沾满灰,几乎看不出本来颜色,但样子有点眼熟,他看清车牌,眼睛一亮,嗖的站起身,努力蹦高一点,挥挥手。
“爸爸!妈妈!我在这!我在这!”
夏鸿遇疯狂踩着油门冲在最前面,目眦欲裂往山上去。
他和江鸢买完冰激凌回去,就看见小儿子没了踪影,第一时间报警查监控,终于发现可疑车辆,上了山,飞速跟上了。
余光扫过,路边杂草堆里突然蹦出个小豆丁。
“年年!”江鸢惊呼。
夏鸿遇瞪大眼,极速刹车,冲下去。
夏稚年被一把抱住,江鸢死死箍着他,“年年,吓死妈妈了,有没有事,怎么一身血啊,年年,年年。”
“阿鸢,你别慌,听年年说,有没有哪疼?”夏鸿遇拉住她。
后面几辆车下来好多便衣警察,夏稚年被从杂草堆抱出去,夏鸿遇将他放到平地上,上上下下的打量。
晏辞看着他们,垂眼,闷不吭声。
夏稚年摇摇头,白嫩脸蛋灰扑扑的,眸子依然水润干净,“我没事,爸爸妈妈别担心,但是小哥哥腿流血了。”
他转头望回去,却见小哥哥离开杂草堆,转头返程,一言不发往山上走。
夏稚年匆匆跑过去拉住他,“哥哥。”
晏辞见到小团子爸爸妈妈紧张模样,再看看害小团子被绑的自己,一身血迹,垂头,声音闷闷的。
“你回家吧,我要上去。”
他抽回手。
“哥哥,我和你一起去。”夏稚年睁圆眼,死死拽着他。
“不用。”晏辞皱眉,“你少烦我,回家去,找医生检查。”
江鸢抿唇,伸长手臂,将两个小孩子抱一下,“乖,乖,都别怕,大人来了,我们来解决,别怕。”
“医生马上就来,山上怎么了?”她看眼晏辞,认出是晏家的孩子。
他们忙着找孩子,还不知道晏家的绑架案,询问山上情况。
晏辞垂着头不说话,夏稚年不知道该不该说,圆滚滚的杏眼望着小哥哥。
头发垂着,遮住那双黑色的眼,大人看不见,身高矮一点的小孩却能看到,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哥哥,眼眶通红。
夏稚年笨手笨脚的抱上去,小胳膊拍拍他后背,软声叫他。
“哥哥,哥哥,我陪着你。”
一行人又开着车上山,夏鸿遇和江鸢本来想先把两个孩子送去医院,但晏辞不走,夏稚年陪他,就都跟着又上了山。
警察是知道绑架案的,但没想到晏家绑架和夏家小儿子丢失案牵连在一起,等上了山,看清山顶模样,众人一片心惊,纷纷沉默。
鲜红的血迹,早已没了声息的年轻女人躺在血泊里,脸上带着甜美微笑。
晏辞被几个警察拉住,有人挡住他的视线。
他脑袋有点空,茫然无措,难受,好像又不那么难受。
他想着,妈妈在笑。
……或许,她是高兴的?
离开晏家,离开他,是很高兴的?
风吹过来,他安静站着,轻轻打了个寒颤。
手忽然被捉住,软绵绵的触感,带着温度,握上来。
小孩儿手背抹着灰,手心还带着几点沙砾,琥珀色眸子担心的直直看向他。
“哥哥……”
晏辞看眼他脖子,红点已经退了,瞥开视线,没应声,不想再和小团子有更多牵扯。
夏稚年靠近两步,背带裤一边带子掉到胳膊上,小身子矮矮一丁点,模样愈发更软和,手拉着他。
“哥哥,你妈妈睡着了,我不会的,你别难过,我陪着你。”
晏辞鼻子酸酸的,凶凶扭开脑袋。
“用不着你陪。”
跟他呆一块没好事,小年糕团子要是没遇到他,也不会遇到今天的事情。
警察整理现场,收集证据,晏辞要和警察做笔录,江鸢看见小儿子衣服下面一点没完全消退的红点,先把人送去了医院。
查出来,居然是过敏性哮喘,幸亏发作的不严重,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晏辞晚一步来到医院处理伤口,刚好听见医生和江鸢说这话,愈发觉得小年糕团子是受他拖累。
他自己小小一点,也没有大人陪,只有一个警察领着他,在病房门口安静看了一眼,里面的小团子还在输液。
他没进去,悄无声息转身离开。
夏稚年没再和小哥哥见到面,总惦记着,问爸爸妈妈,只得到回复说,小哥哥回家了。
他想去找,可打了三天针,等终于出院,在见到小哥哥,是在小哥哥妈妈的葬礼上。
三天下葬。
筹备潦草。
天上雾蒙蒙的飘着雨,风刮的刺骨冰寒,晏辞站在墓碑前面,看见照片上的妈妈,温柔美丽,笑意却不及眼底。
甚至没有她闭眼前的笑意,来的灿烂纯粹。
满怀期待。
父亲在借着丧事和商人谈合作,晏辞吹着风,凝视照片上的人,无端觉得冷,特别冷。
指尖麻痹,一路爬进心脏,像有无数的虫子在咬他的身体。
一点软软的触感靠近过来,小孩的手带着白嫩软肉,暖乎乎的,握住他手指。
温热顿时覆盖住麻痒。
“哥哥。”
夏稚年仗着人矮,葬礼又潦草,悄悄跑到近处。
晏辞回头看他,小团子一身黑色小西装,打扮肃穆,但依然软糯糯的,杏眼圆亮,注视着他。
他一眼看见小孩手背上青紫的针眼,抽回手,语气很冷,“找我有事?”
夏稚年又把手握上去,两个手分别攥住他尾指和食指,软声软气,“哥哥,我、我来陪陪你。”
“我才用不着陪。”
晏辞扭开脑袋,再把手抽回来,凶巴巴道:“找你爸爸妈妈去,别烦我。”
夏稚年歪歪脑袋,不清楚哥哥为什么突然这么凶,不过哥哥家里出了事,他难过,心情不好也很正常。
没关系,哥哥心情不好,那他就安慰哥哥。
白糯糯的小孩儿晃着小身子,吧唧往前一扑,眼睛圆圆的,纤长眼睫扑闪,扁着嘴,可怜巴巴的。
“爸爸妈妈在外面等我,我想陪着哥哥,哥哥心情不好的话,那、那多凶我一下吧。”
晏辞:“……”
晏辞被扑满怀,小团子满身的牛奶沐浴露味道涌进鼻尖,凶恶瞪眼,想顺势发作把小团子赶走。
小年糕扁着嘴,巴巴瞧着他,乖乖等凶,模样软乎乎的。
晏辞:“……”
他凶不出来了,只无力的龇了龇小牙,毫无震慑力。
夏稚年眨巴眨巴眼,不明所以的夸赞,“哥哥牙好白。”
晏辞:“……”
他迅速把嘴巴闭上,扭开头。
夏稚年:“??”
哥哥这是怎么了?
小年糕团子一头雾水。
“哎,这是谁家小孩?”
旁边有人注意过来,“瞧着眼熟。”
晏时威站的不远,低头看过来,也觉得眼熟。今天来这里的都是商界名流,他琢磨一下,低头问晏辞。
“这是你朋友?姓什么?”
晏辞抬眼看过去,对上父亲精明盘算的目光,一把推开夏稚年,语气冷淡。
“不知道,不认识。”
夏稚年:“……嗯?”
“哥哥?”
他不像晏辞,早早经历那么多事情,脑袋转的快。
小团子不知道这个大人是谁,连个眼神都没给,只软声唤人,琥珀色眸子水润清亮,坚持不懈的想牵他手。
“别碰我。”
晏辞缩回手,冷着小脸,“我都说了,我不认识你。”
晏时威冷脸教训,“你妈就是这么教你和客人说话的?”
晏辞咬紧牙,不理他,毫不留情的盯着小团子,“走开。”
夏稚年长长的睫毛颤了一下,眸子看着有些失落。
看看小哥哥,再看看一旁身量极高的大人,精致软糯的脸蛋有些沮丧,慢慢放下手,转身往外走。
是不能让这个人发现是吗?
好的吧,那他偷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