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与其说像信徒,不如说更像保镖。
或者二者都有。
既有保镖的忠诚,又有信徒那股子盲目崇拜随时献身的劲儿。
实际年龄应该没有他们的心理年龄大,行为举止带着严格训练留下的痕迹。
总而言之,是很怪的一群人。
朝前走了一会儿,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龙奚发现这群人变换了阵型。
先前跟在大部队后头,龙奚东张西望,还能看到盛茗徽几缕竖条的背影,现在被挡得密不透风,一堵人墙阻隔了她,龙奚连盛茗徽在不在前头都无法判断了。
很显然,这些人是故意这么做的。
龙奚很不平,心说,有必要么?她又不是人贩子,也不是图谋不轨的人。她和盛茗徽见过几面,多少有点交情,有必要像防贼一样防着她么?
但那是人家的帮派,龙奚坠在后头,毫无地位可言,有再多的牢骚也不敢明着发泄出来。
跟在后头又走了一阵,一群人停下来了。他们已经走到了岸边。
岸边停着俩艘冲锋艇,很大,坐十五个人绰绰有余,不是她那艘小气巴拉的充气艇能比的。
龙奚又看到了盛茗徽。
她走在队伍最前头,第一个上去,在提早放架好的位置上坐下,很拽,姿势仪态都很好,跟来巡视家族产业的富家女似的,施施然在王座上坐下,看什么都带了点心高气傲的漠然。
当然,因为眼前是她深恶痛绝的江水,她选择眼不见为净,取了副墨镜架在鼻梁上,神衣裹在身上,抱起双臂,很拽地闭目眼神。
身穿蓝色西装类似管家的人紧随其后,一颗心就没安下来过,身影忙碌不停,检查系统、测量水速、调整平稳度……忙前忙后,丝毫不敢懈怠。
检查完毕,又点了两个帮派里的人跟随,这才安心启程。
剩下的站在岸边的人没有要动的意思,目送第一艘冲锋艇离去,神情恭敬,队伍整齐,比龙奚行的注目礼的时间还长。
龙奚都回过神来了,这一行人还一语不发地看着。
直至船尾彻底消失不见,这一行人才敢放松脊背,交头接耳,说两句悄悄话。
他们在盛茗徽面前不敢表露的,此刻都倾倒了出来。
说的大多是心里的澎湃。日日看着家里的年画,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凤凰的当家人,别提多激动了。
家主还这么亲民,这么有侠义之心,带着他们做好人好事来了,值得牢牢刻在脑子里。
没想到龙奚挨这么近。
领头发觉之后,立刻穿针引线将这一群人紧密连接在一起,然后猛拽线头,飞快地将这个窃窃私语的团体拉停了。
他们得提防外人。
龙奚很纳闷。
这群人的排外她感受到了,和盛茗徽很像。
她合理地怀疑这群人是盛茗徽训练出来的。
为了后面的行程好受一些,龙奚厚着脸皮上前,将肚子里的想法倾倒出来:“不好意思,我也要去江对岸,能不能蹭一下你们的船?”
领头的皱了眉,很是为难。
面前这位可是他们的对家。
是老祖宗在祖制里提过的千万不能靠近的龙。
可家主说,今天的主要目的是解救异族的小崽,为金鸿斋的凤凰积德累善。
别的这些,可以暂时不计较。
于是乎就有了接下来的这一幕。
领队掏出了市面上不常见的通讯器,维持着微乎其微的和善,客气疏离地同龙奚道:“我得问一下我们当家人的意思。她说行就行,她说不行……您还是自力更生吧。”
当家人?
龙奚解锁新名词,对盛茗徽和这群人的关系有了新的想法。
一个电话打过去,接的当然是胡鸿权。
胡鸿权做不了主,立马来问盛茗徽。
这会儿船已经抵达岸边,马力消失了,靠着惯性慢慢往岸边靠。
盛茗徽站了起来,长发在耳后飘拂。
她望着明暗交汇处,谨慎嘱咐道:“发发善心捎她一程吧。但是跟你的手下交代一下,这人话多,好奇心又重,很难缠,我们的人一句话都不要同她讲。”
胡鸿权应:“明白。”
对着通讯器讲了一通,领队领会了胡总管的意思。
这才让龙奚上船。
上船之后,龙奚所有的和气都碰了壁,提前酝酿好的小心思也无处可施,因为这些人压根就不想理她。
跟盛茗徽一样,这群人一登船就纷纷闭目养神。
龙奚完全撬不开他们的嘴。
试了几次,龙奚也不自讨没趣了,暗暗观察着。
船到对岸,龙奚先行下船。
盛茗徽不知道上了哪辆车,这会儿已经看不到她的身影了。
龙奚找到了自己的车,把背包和随身物品放进车里,拎着通讯器,一身轻爽地走到林荫下。
她在纠结,要不要给她妈妈打通电话。
她的法律意识比盛茗徽强多了。
这种用私刑惩戒的,一定会触碰法律的底线。
如果不早点通知警方,那些人贩子很有可能会被马彪子咬得什么都不剩。
本来是件好事,可别捅出什么娄子来。
思来想去,龙奚还是拨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龙忻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也在整队,车辆调齐就会立马赶过来。
当地警方也通知了,他们速度更快,会第一时间来处理。
剩下的事,龙忻让龙奚别管。
既然已经坐船渡到了对岸,就别再回去了,剩下的事交给警方。
龙奚觉得她妈妈的语调就是背后有事瞒着她的那种。
可她不能问。
问了她妈妈也不会告诉她。
此地不宜久留,龙奚翻开自己的计划本,看了一眼,说:“那我去恕理好了。吃个晚饭就离开。”
龙忻叮嘱了两句,又提醒龙奚一定要注意安全,龙奚都答应得好好的,龙忻那边事多,就把电话挂了。
龙奚开始准备晚饭。
当然可以随便吃点干粮就上路,但龙奚看到盛茗徽一行人在不远处扎营,心想她们肯定也是吃完晚饭再离开,就改了主意。
龙奚挑了个风水宝地。
从这边看,刚好能看到被三辆大巴车围住的盛茗徽。
她换了身衣服,古风古韵的交领襦裙,也是红色,但明显轻便很多,将腰身展露出来。
也洗漱过了,头发用一根细细的发绳扎起,很清爽,很利落。
当然,她身上那股生人勿进的气场没有任何变化。
她在圈椅上坐着,面前立了张枬木制成的八仙桌,足上刻了鸟纹与暗八仙纹,十分气派。
才多久功夫,效率很高的后勤部队就已经将一道道煮好的美食捧上来了。
龙奚探头去看盛茗徽吃什么。
都是一些大菜。
不是昨天那道上不了台面的糖醋排骨可以比的。
而且就她一个人,面前摆了十几道菜,有的分量大,有的分量小,用精致的小碟装着。
比逢年过节供桌上献祖宗的供品还夸张,密密麻麻,有两盘还叠起来了。
盛茗徽很挑,有尝过一口的,有翻过实在没胃口就让退的。
只要一道菜退了,立马有新的菜摆上来。
龙奚对比自己小炉子煮出来的米糊,心想这待遇可能比天差地别还要多那么一点。
米糊煮好了,龙奚沾点咸菜就吃了。
沈教授腌咸菜的功夫一绝,不知道为什么,坐船渡河的时候龙奚就特别想吃咸菜。
那头,胡鸿权上了一道盛茗徽还算满意的菜,她下筷的次数明显比别的菜多。
龙奚好奇,不免多看了两眼。
没想到这一看,惹怒了好好吃饭的人。
不甚悦耳的古语从她嘴里飘出,扎在了龙奚的耳蜗里。
古语在龙奚耳朵里自动翻译:“眼珠子不想要了是吧?”
不用强调说到做到,盛茗徽用的就是说到做到的语气。
龙奚连忙将视线收了回来。
盛茗徽走的时候,龙奚还在吃。
没办法,她煨了两个红薯,碳不多,熟得慢,得多花点时间等。
好不容易能吃了,盛茗徽那帮人已经收拾好扎营留下的东西,准备离开了。
埋锅造饭的痕迹被消除干净,车轮压过的草都多浇了两遍水,处理得很细致。
龙奚不指望这种态度下能和盛茗徽说上几句话。
她只是记下了这些车的车牌和车标,想着哪天有缘还能再见。
车牌没什么好说的,长的就像富贵人家应该有的车牌,不是“8”就是“9”,还是连在一起的。
车标倒是可以好好琢磨一下。
只是看着怎么那么像那天她喝醉酒咬的锦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