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府的婆媳看来, 平儿成了通房丫头不算个事儿,也就是王熙凤醋性大,怕她闹起来不好看, 所以王熙凤邀请她们两个一块到云芳的宅子里面玩一天,这婆媳两个一口答应了下来。
到了当天,王熙凤特意去辞别老太太和王夫人, 带着丫头汇合了东府的婆媳往东院来。几个人先是去拜见了邢夫人,随后就来到了云芳的院子里。因为现在天气越来越冷,云芳不敢把孩子带出去。香草和黄晶在家里看着奶娘和孩子,自己带着一个二等的小丫头叫甘草的,和她们一起出门。
云芳也是第一次来到这处宅子, 在马车上云芳跟他们三个说:“我这也是头一回去,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的,回头要是招待不周你们可别怨我。”
珍大奶奶尤氏就假意冷哼了一下:“这个我们可不管, 反正你做东, 我们要是玩的不高兴了你还要再请第二遍。”
说着马车里面的四个人都笑了。
云芳陪嫁的这一处宅子和荣国府距离并没有多远,中间隔了几条街。这宅子的来历是因为它原本的主人被抄家, 封存了之后殷祺花了点银子从户部买来的。里面的装饰没动过,因为当时到手的时间距离成亲的日子很近了, 匆忙之间殷家的父子也只是去走马观花的看了一回, 觉得没什么地方要修改, 所以就原原本本的当成陪嫁过户到了云芳名下。
后来云芳听楼家的说有些房屋需要修缮,也就拨些银子给他们修缮,至于修成什么样子,光是靠嘴说没法想象。这一次借着宴请她们的功夫云芳也想过来看看这处宅子。
走到这条街上的时候,外面楼家媳妇就说:“三奶奶,您要不要看看门脸, 咱们到门外了。”
这是到大门口了,云芳稍微掀起了一点缝隙看了看,大门非常普通,不像荣国府的大门那样轩昂壮丽,门口又是石狮子又是坐一些衣服华丽的门子等着客人上门。这里的大门又低又窄,门前也就是一层台阶。也没有衣着锦绣的仆人坐在门口等着客人上门,仅仅有一个老苍头打开了大门,将门槛抽了,准备让马车进去。
大门涂的是黑漆,门上是小小的门环,连铜钉都没有,这是后来改建的,从外看是平民之家。如今贾瑭是从四品,家里的大门可以改成四品官用的大门,这种社会环境了里,大门几层台阶,用多少门钉都是根据社会地位有着很明确的规定。
家里有人入了宦籍,是可以重新换门脸用来彰显家族在社会上的地位,这也是改换门庭的意思,一旦家里有人当了官,看门前的台阶和门上的门钉就能看出这是什么人家。
进门后楼家媳妇让前院男仆全部回避,亲自掀开车帘扶着云芳下车:“咱们到前院了,您看看前院的布置合不合您的意?”
前院的房子是三间正房,房子的高度,屋脊上的花砖,房檐上的蹲兽都没有逾越的地方。院子里铺着方砖,有两边厢房和倒座房,院子里种着两颗石榴树,还有两个大缸,里面种的是荷花,据说夏天开了很好看,现在天冷了,残荷已经被清理,只留下大缸。
几个人到了上房,上房收拾的很干净,半旧的座椅,崭新的椅套,包括墙上挂的画,都是新的。楼家的媳妇端茶给各位奶奶,对云芳说:“楹联这些都没有题写呢,奶奶看着是不是回头等二舅爷高中了再来题写如何?”
这是等着殷叡题写呢,云芳想想倒是挺妥当的,于是点了点头:“这个主意不错。”
既然是嫁妆,将来是留给云芳的孩子,舅家题写的楹联,将来说出去也是一桩美谈。
在前院喝了茶,几个人才去了后院的正房,后院还有一个花园,七八个院子,有的院子大有的院子小,一路匆匆看过,打理的不错,但是确实是没什么人气。下人都住在两边甬道的后面,和主人居住的地方有高墙分隔开,那边倒是挺热闹的,只有这边显得冷冷清清。
不过这边院子收拾的挺干净,没有什么落叶也没有什么杂草。云芳看了看窗帘门框等地方,没有留下什么灰尘。
匆匆看了一遍,几个人走了一身汗,就在后院上房摆开桌子先打牌,打完牌之后再吃饭。楼家的媳妇安排女先生吹拉弹唱,四个人一边听唱一边搓着牌。
珍大奶奶打出一张牌,对儿媳妇秦氏说:“今天也不知道咱们手气怎么了,咱俩联手也打不过你二婶子。”
秦氏就说:“我瞧着是三婶子给二婶子放水了。”
云芳不承认:“可不能这么说,运气的事儿不能琢磨,我也想赢她,可惜逮不住她。”
王熙凤很高兴,今儿她总是赢。
“说到逮着,那真是要现成的逮着才行。
我们府里有个厨房里的婆子,买办买来的萝卜,她削皮呢,一刀下去,把一个胳膊粗的萝卜削成了拇指粗,我知道了就骂了她几句,人家说,‘奶奶不能冤枉人啊,既然说我削皮厚,就该拿住了我削下的皮再说厚不厚,如今空口白牙的骂我,我是冤枉的。’你们听听,这老货,仗着在厨房干的久了就看不上年轻主子,以为主子都混着呢。”
珍大奶奶以前管家,也是经常遇到这些,总有些人不服管教,要说起来宁国府比荣国府的奴才更过分。她听了就说:“这种人多的是,依着我的意思,赶出去就行了,可偏偏他们家里总有些伺候过老主子的,赶出去了就是给人家没脸。我还说呢,这哪是奴才啊,简直是养了一群活祖宗。”
秦氏不说话,她和云芳坐对面,云芳拿着牌看了看她。秦氏这人长得真的是沉鱼落雁国色天香。再加上一身富贵打扮,那真的像一朵人间富贵花。
秦氏发现云芳盯着自己,忍不住问:“婶子怎么总看我?”
“我看你长得漂亮,我要是个男的就会喜欢你。”
这话说的几个人都笑了,珍大奶奶就说:“不是我夸她,蓉儿媳妇比我强多了,我们家的那些老奴才们我是摆布不开,但是蓉儿媳妇就能把他们治得服服帖帖。”
王熙凤就说:“她是比你厉害,我都不如她......哎哟,我又赢了。”
这一局结束,丫鬟们把茶端过来,四个人都接过茶,刮了刮茶沫喝了一两口。
接着又开始了一局。
珍大奶奶问:“老太太最近如何?我们也有一段时间没去给她老人家请安了。”
王熙凤有些发愁:“这几天不痛快呢,本来我是不想出来,想陪着老太太,可是琏二爷和平儿如今蜜里调油,我看着心里不舒服,还是出来一日。
老太太那里收到了江南的信,林姑老爷被点为巡盐御史,带着全家去了盐政衙门,但是姑妈的身体却差了起来,前几天收到信说是卧病在床,老太太心里就牵挂了些。”
珍大奶奶叹口气,“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离得太远了啊。要不然咱们也可以去探望探望。”
王熙凤叹口气:“唉,林姑妈的苦楚我也知道,无非是刚没了儿子,真是千倾土地一棵独苗,可偏偏没了。唉!”
秦氏在一边摸着牌,说了一句:“何不打发人去江南看看,我听说咱们江南还有很多老亲,顺便也去联络一番,左右不会白跑一趟。”
王熙凤摇了摇头,“要是打发人去,能去的无非就是琏二爷和瑭三爷。三爷在衙门里呢,公事繁忙。二爷倒是闲着,老太太早就想打发他去。可前些日子没了珠大哥哥,如今家里各种事儿都要他跑腿,眼看着进了冬天,各地庄子来交租子,年前还要各处走礼拜访亲友,都需要他出门。”
说了一堆的理由,但是都不算大事儿,秦氏冰雪聪明,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无非是舍不得贾琏跑那么远罢了,也就不再说话。
这一局王熙凤又赢了,吆喝着她们拿钱过来。
云芳就说:“这一次可不能怨我,我是处处堵着的,还让她赢了。”
“是她运气好。”珍大奶奶说了一句,一眼看到秦氏的匣子里没银子了,直接跟丫鬟说:“拿我的给凤丫头双份。”
王熙凤才不管是谁出的钱呢,只管收着,嘴里说:“你对蓉儿媳妇倒是好的很,不像是个婆婆倒像是个亲娘。”
屋子里的人都笑了,珍大奶奶也笑了:“我是真把这个儿媳妇当亲闺女的。”
正说着,门外请示饭菜大部分好了,就有一块新鲜的鹿肉没做,问怎么吃。
云芳站起来出去,这牌局缺一个人没法打,秦氏站起来说了一声:“我看看能不能给三婶子帮帮忙,母亲和二婶子先坐着。”
珍大奶奶看着儿媳妇出去了,手里玩着牌,和王熙凤说:“我是真的心疼我这个儿媳妇,她这样的相貌人品,都留不住蓉儿那个混账种子。你也别生气,爷们都是这样,哪个不爱偷腥啊。你看看我这儿媳妇,叫我说天下再难找出她这样的第二个出来,可偏偏蓉儿是个混账东西,唉,儿媳妇配给他简直是上辈子得罪了菩萨。”
“这话怎么说?是蓉儿纵着丫鬟婆子给他媳妇气受了?”
“这倒没有,我们家的下人都服这儿媳妇,我和我们大爷也喜欢这孩子。就是蓉儿,那混账王八羔子,前几天和我那后娘带进来的妹妹厮混,看着不成样子,他又不是我生的,我就是骂他也缺了底气,更何况我那后娘带来的妹子也不是好东西。我气不过骂了几句他的小厮,小厮辩白了几句,我才知道这小东西在家里沾花惹早,在外面也不老实。”
说着把手里的牌扔了,把茶端起来喝下去顺口气。
王熙凤冷笑一声:“你也是好性,要是我,非治他们不可!”
珍大奶奶带着些委屈:“我哪比得上你,我是什么人,是填房。娘家靠不上,就是教训儿子,因为不是我生的腰杆子也不硬。我和你们府上的大太太又不一样,她也是靠不上娘家,但是她腰杆硬,如今挺起来了,瑭三爷高低是个人物了,知道给她争脸面了。我哪有个儿子替我撑腰!”
王熙凤更气了,把平儿给了那黑心烂肠子的贾琏还不是因为自己到如今没个身孕。“不说了,越说越生气。”
这时候秦氏过来请她们去吃饭,“饭菜已经摆好了,三婶说那块鹿肉烤了给咱们端上来。”
王熙凤站起来跟着去了,到了餐厅看到一屋子的菜,整治的非常丰盛,心里高兴,被几个人推让着坐了头位,刚坐下突然闻到腥臊的东西,刚开口:“什么东西,没做好就端上来!”
说完一下子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