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青也想同往,满眼希冀地看着他大兄。卫长君道:“下次休沐咱们一块去。”
少年郎喜笑颜开,转而关心最关心的事,“晌午吃什么?”
卫媼震惊:“又饿了?”这才多久,碗筷怕是还没干。
卫长君:“他长身体呢。阿母没听说过,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卫媼不曾听说。
“民间俚语。”卫长君仗着她没往田间地头去过,说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飘在他肩头的嘟嘟侧目——不怪有句话叫,老而近妖。卫长君前世四十多年没白活。
卫长君对卫青道:“母亲知道你今日回来,一早就去东市买一块羊肉。咱们中午吃羊肉焖面。”
卫少儿不禁问:“大兄做?”
“你做!”
卫少儿瞠目结舌。卫长君不止叫上她,还叫上卫孺。到厨房教她们酱焖羊肉。
老奴看着火,卫长君叫姊妹俩一人拿一个盛菜的盆和面。日后他搬出去,卫媼也不至于辛苦。卫媼不想做,老奴会的姊妹俩都会,奴心大也不敢欺主。
卫媼由着卫长君调/教两个女儿也并非她懒惰。擅长烹煮,以后也能叫夫家另眼相看。虽说卫子夫正当宠,没人敢作践她家人,可圣宠又能持续多久呢。总不能全指望卫子夫一人。以致于卫青想去厨房看看都被卫媼拦下,叫他领弟弟和外甥玩儿去。
一顿饭下来,卫长君和老奴没插手,色香味也挺好。卫少儿见母亲满意,颇为得意地说:“我做的。”
卫长君:“明日早饭也由你和大妹做。”
卫少儿的笑容凝固,卫孺禁不住瞪她一眼,叫你得意!叫你话多!
“大兄说笑呢?”卫少儿挤出一丝笑,满是讨好地问。
卫长君只是淡淡地瞥她一眼,就令卫少儿头皮发麻,禁不住纳闷,脸还是那张脸,人还是那个人,怎么自打他受伤越发地威严了啊。
翌日,卯时将至,卫长君给大外甥裹严实,然后去厢房叫两个妹妹起来磨豆浆。随后教她俩煮豆浆,用盐卤点豆腐。
老奴也没闲着,和面擀包子皮那么大的饺子皮。
待老奴擀好,卫长君就叫卫孺切白菜,卫少儿把白菜焯水。最后小白菜去了水,加油盐,豆腐也压许久有些老了,卫长君弄些豆腐跟小白菜搅拌均匀当馅料,包大菜饺子。剩下的豆腐放到屋外冻成冻豆腐。
卫长君教老奴和面的时候,不忘提醒两个妹妹做法不同水不同,饺子皮得用温水。卫少儿嘀咕:“麻烦。”
卫长君直言他只说一遍。卫少儿顿时打起精神。包饺子的时候卫少儿的手不听使唤也没敢抱怨。
常言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卫长君前世便是穷人家的孩子。虽为男儿,可他是家中老大,洗衣做饭种地扬场没有他不会的。
以前逢年过节也要包饺子,卫长君包饺子的手艺没落下,比两个妹妹包的好看多了。卫长君故意道:“你们是头一次,我也是头一次,你们是心灵手巧的女儿家,我是男人,看看我的再看看你们的。”
姊妹二人羞愧。卫长君再进厨房,俩人也不好窝在屋里等吃。不过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菜不值钱,豆腐是自家买黄豆做的,没花几个钱,这一顿叫全家人跟吃羊肉焖面似的,直到打嗝才慢下来。
卫长君欣慰又想笑:“这么好吃?”
卫孺:“好吃。”
“那是你自己包的,累得手红了,不好吃你也觉得有滋有味。”卫长君问三个弟弟,“饱了没?”
两个小的点头,眼睛不由得瞥馍筐。卫长君给他们盛半碗粥。兄弟二人不想喝,可他们也觉得大兄越发威严,不敢拒绝。粥下肚,没心思惦记大饺子。
卫青不吃,但是磨磨蹭蹭不走。卫长君去厨房他跟去厨房,卫长君回卧室他跟去卧室。卫长君总觉得这一幕眼熟,心头忽然一动,这不就跟他上辈子没了生活费,不好意思找辛劳的父母,又急着去学校的时候一模一样吗。
卫长君给他一串汉半两。
卫青懵了,然后忙说:“我还有。宫里也用不着钱。”
卫长君眉头微蹙,那他是要什么。
[笨蛋!]嘟嘟出来,[饺子!]
卫长君恍然大悟,继而哭笑不得,果然还是年幼,带着吃食进宫也不怕同僚笑他。可孩子为难的一脸焦急,卫长君也没叫他难堪,去厨房把剩下的大菜饺子包给他。
卫青心头暗喜,一看馍筐干干净净又十分为难:“大兄吃什么?”
卫长君:“还有豆腐,我们晌午用豆腐菜汤煮面。到宫里叫膳房的厨子帮你热一下,不许吃冷的。我会问公孙敖,叫我知道了以后别想再带。”
“不会的。我又不傻。”
卫长君想想又补充道:“公孙敖他们若是找你要,也不许吝啬。回来我再给你做羊肉馅的。”
卫青使劲点一下头,欢欢喜喜往外跑,随后背着行李蹦蹦跳跳进宫当值。
一直缄口不言的卫媼等他出去,从堂屋到厨房念叨:“进宫当差还带吃的,外人还不得以为陛下饿着他了。”
卫长君:“青弟正是贪嘴的时候。过个两三年您亲自送去他还嫌丢脸呢。”不待她开口,话锋一转,“今儿日头不错,我去把盖在菜上的麦秸拿开透透气。”
麦秸是卫长君找城外老农要的,后又请教里长编成铺席的模样,天冷了就盖在菜上。以免压到菜,底下还放两块砖头。
卫媼闻言想起她昨儿还担心菜坏了,“我去吧。前日那么大的雪,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吃。”
卫家人口众多,只是买小葱一次也得买好几斤。卫长君虽然知道卫子夫不会任由家人捉襟见肘,可她一个女子在深宫之中,卫长君也不好叫她接济。
日前闲下来,卫长君就带着弟弟妹妹和老奴把院中边边角角都种上菜。不过茅房和偏房中间的地没动。卫长君打算搭个牲口棚。卫青的俸禄也是他收着,一直没动,存够了就给他买个小马,省得来回用双脚。以后再存下钱就给家里添辆驴车,出来进去方便。
不过车和马都是大件,不知未来的卫媼肯定不同意花这两笔钱。以致于卫长君连嘟嘟也没说。
“咦?”
卫媼的惊呼声传进来,卫长君出去,看到青绿青绿的小葱,“没坏吧?”
“竟然好好的。”头一次种菜的卫媼稀奇。在偏房的卫孺等人也不由得出来。
卫长君:“年后化冻就不用买菜了。多吃些菜,米面自然吃的少了。光是米面就能省不少钱。”
卫媼叹气:“我还觉得你胡闹。原来是我不懂。”顿了顿,“日前你领着去病出去,我还跟你几个弟弟妹妹说,你是在屋里躺几个月躺够了。”
卫长君知道她误会了,顺着她的话说:“我是长兄,不为这个家多想想总不能还叫您操心。您养育我们这些儿女辛苦半生,也该享享清福了。”
此言一出,卫媼的眼睛湿润了。她这么懂事孝顺的儿子啊,却是个短命的。
卫孺和卫少儿吓一跳,赶忙过去劝她,大兄不是嫌她老云云。卫媼一见她们误会,哭不出来,越发觉得两个大女儿不懂事,午饭就由她们做。
翌日清晨也不许她们睡懒觉。
卫长君前世十岁就会和面做菜蒸饭,卫孺和卫少儿如今比那时的他大多了,便由着老母亲使唤她二人。
先前答应卫青给他做羊肉馅饺子,也不是话赶话随口一说。卫青需要营养,两个年幼的弟弟和大外甥也需要。再说了,卫家六天一次荤也不多。
卫青休沐前一天晚上,卫长君又泡些豆子。翌日早上,他母亲问买鸡还是买肉,卫长君叫她买羊肉。若是有便宜的骨头也买一些。
冬日冷,北风恨不得吹断骨头,喝点热汤暖和。卫长君不止一次提到钱够用,卫媼也没吝啬,买了几斤羊肉,又买一根脊椎骨。
里长碰到她便问:“卫小郎君又歇息了?”
卫媼笑道:“是的。小儿五日回来一次,大儿又说在宫里当差忙碌,叫我买些好的给他补补身子骨。”
里长:“得好好补补。小郎君有点矮。你家大郎君身量高,多喝些肉汤,小郎君也能长得跟他一样长。”
“大郎也是这样说的。”卫媼以前没跟里长打过交道。前些日子种菜,里长带着老妻来帮忙,这才熟识起来,“晌午去我家?”
里长摆手拒绝。卫媼买的多,可卫家人也多。大大小小十来口啊。
卫媼到家就把肉交给两个女儿。卫孺和卫少儿大眼瞪小眼,随后姊妹二人一起找卫长君请教。
卫长君教她们做羊肉馅水饺,羊骨头先搁水里泡着。不过等吃到羊肉馅蒸饺,也已经是巳时两刻。
饭毕,卫长君叫老奴看家煮汤,他带着家人去东市租车。
“卫家兄长?是卫家兄长吗?”
卫家一众停下,循声看去,打北边走来一位身着短曲裾戴毡帽,十七八岁的少年郎。少年眼睛不大黑又亮,还未走近,卫长君就能看到他嘴角的笑意。看似性格豪爽,同卫青的腼腆截然不同,然二人关系极好。他便是卫青的同僚公孙敖。
“公孙侍中。”卫长君迎上前去拱手道,“早先多亏公孙侍中及时把我送到家,一直不曾言谢,长君在此谢过侍中救命之恩。”
公孙敖心虚羞愧:“青已经替卫兄谢过了。”
卫青过来扶着他大兄站直:“对。大兄别谢他。您有所不知,你给我做的那些饺子叫他吃去大半,还嫌我拿得少。还说什么要是我多拿几个,他敞开了吃也吃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