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铺就的山道台阶覆着一层潮意。
东京咒术高专建在还未被开发的山林里,早晨和夜晚都会起雾,今天是个阴天,晨雾带来的湿润还没散去,淅淅沥沥的雨丝就落了下来。
台阶上晕开一点一点的雨花,被两道身影相继踏过。
与高专的会谈在一片惊诧中结束了。宫崎千寻召唤出特级过咒怨灵后,只简单重复了一遍种下“咒力标注”的要求,就不再开口,最后是五条悟力排众议,相当干脆地答应了下来。作为交换,宫崎千寻今后也必须时刻处于高专监管之内。
现在,两人正往高专的学生宿舍走去。
“那个标注,从我开始。”“无下限”隔开细雨,最强咒术师一身清爽地走在迷蒙雨雾中,语气像是认真又像是不在意。
走在前方的宫崎千寻攀上最后一层台阶,手中稍稍用力。牵着她的少年止步,看了眼从两人触碰的肢体延伸出去的“无下限”外逐渐变大的雨滴,摇头拒绝了回归咒力形态。
这数秒间完成的无声互动让五条悟微微挑眉。
“还有意识?”
宫崎千寻轻轻摇头。
“大概还剩下一部分本能吧。和忧太的情况不一样。”
“连忧太也很熟悉啊。”五条悟若有所思,跟着走上平台。
两人踏进檐下雨水连成一线的宿舍楼,牵着宫崎千寻的少年化作虚无,五条悟跟上去,走在她身旁。
比男性矮了至少一个头的少女安安静静地垂着眼,一只手又扣住了自己伶仃的腕骨。
“到了。”片刻后,五条悟停步,抬手推开一间宿舍的门。
高专的学生宿舍虽然没有划分男寝、女寝,但安排时一般将女生放在右侧的房间。
宫崎千寻往屋内扫一眼。无人入住的空屋只做了基本装修,单人床、衣柜、书桌都空无一物,紧闭的窗外雨幕连绵,玻璃上也蜿蜒着水痕。
真巧。
位置一模一样的宿舍画面从记忆深处被打捞起来,像淋湿的旧照片。比起眼前的空屋,存在于记忆中的小屋已经被填满了,墙纸、装饰摆件、教材和笔记、挂在墙上的咒具……还有用任务奖金一笔笔攒下来换置的双人床……
空荡荡的房间就像她空荡荡的存在一样,被孤零零地弃置在这里。
宫崎千寻定了定神,对观察她的五条悟说:“谢谢。‘咒力标注’,我希望尽快开始。”
最强咒术师勾起嘴角,仗着身高按住她头顶,轻巧用力,将她推进了屋。顶灯被他随手打开,忽然亮起的光芒中,他点了点单人床。
“这个可以晚点再说。正好我有个任务,你先休息一下。”
不等宫崎千寻答复,他就独断地挥了挥手转身离开,留下一句。
“日用品伊地知会送来,有事去找野蔷薇,就在你对面。宫崎同学,回见。”
插不上话的宫崎千寻沉默着看了看对面费心思装饰的门牌,“钉崎”,站了一会,还是顺从地关门进屋。伊地知洁高还没来,单人床只有光秃秃的床板,她不在意地合衣躺上去,听着隔了窗传来的沉闷雨声,慢慢阖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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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崎千寻原本的父母是一对著名的甜点师。
她从小家境优渥,学习也不差,十八岁时顺利考取了东京专业。然而,仿佛上半生把好运都用光了似的,十九岁那年,她先是送走了因车祸意外去世的父母,又在准备重新振作起来的时候突然穿越到了异世界。
与她同名同姓、连身世都差不多的小女孩,刚满4岁那年,在父母所开的甜品店内玩耍,结果一辆货车失控冲入店内——千钧一发间,父母冲过来将她用力推了出去,自己却当场死亡。目睹了双亲被碾碎的恐怖现场,小孩子虽然只受了一点轻伤,却因为精神受创一病不起,在医院内没了生息。
正在此时穿越而来的宫崎千寻不得不卧床休养了大半年,才被养母带回陌生的新家。
收养她的是在甜品店内工作了近十年的老员工琥珀川归流。因为当天休假,对方幸运地逃过一劫,而后,已经组建了自己的家庭、还有了孩子的女性毅然接手了宫崎千寻这个拖累:琥珀川一家并不富裕,杀死宫崎夫妇的货车司机也在事故中当场丧生、很难要到什么赔偿;甜品店变成了废墟,想修整需要一大笔钱;宫崎千寻从事故之后身体一直不太好,时不时需要吃药……
灵魂已经是个成年人的宫崎千寻经常为此感到愧疚,日常生活尽力不去麻烦养母一家,因而除去从小相处的琥珀川归流本人,和其他家庭成员总有些客气疏远。
高中升学时,她考取了东京的学校。
15岁的宫崎千寻告别养母一家,离开家乡北海道,独自前往东京求学。没有动用琥珀川归流寄来的钱,为了赚取生活费,她靠着两次人生锻炼出来的甜点制作手艺找了一家面包店打工,也正是这份工作,让她意识到自己目前所在的世界并不普通——
和她换班的同事最近一直抱怨肩膀酸痛,就算去找医生也看不出什么。当天与她交班的宫崎千寻换下制服,一边做着最后整理一边说。
“要不去试试按摩吧?最近太累了吗?”
“试过了。劳累……感觉最近工作也不重嘛。真奇怪。”差不多年纪的同事就算抱怨也带着青春的朝气,注意到店门打开,她连忙止住闲聊露出笑容,“您好,欢迎光临!”
在员工室里的宫崎千寻透过半掩的门看去,是个穿着灰西装、蓝衬衣的金发男性。
同事热情了一大截的声音响起:“啊,七海先生,今天也来买晚餐吗?刚出炉了一批呢,还是老搭配吗?”
整理着衣领的宫崎千寻盯着男性鼻梁上架着的奇特眼镜,一时停住了动作。
微妙的眼熟。
她心不在焉地回想着,男性好像问了什么,同事在外间晃了晃胳膊,提起自己肩膀酸痛的问题。下一刻,她看到那人抬起手,好像不经意地拂过同事肩膀,又不动声色地收回来拿起包装好的面包。
同事一脸惊喜:“好像忽然不痛了诶!”
宫崎千寻目送着男性礼貌道别、离店,总觉得某种隐约的灵感浮现出来,却又把握不住。
直到半个月后,一个一头白发、还带着黑色眼罩的奇怪青年踏进了面包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