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韶叶看着顾北痕发呆。
    顾北痕觉得苏韶叶吃惊发愣的样子当真是可爱到了极致,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自然而然地在她鼻子上头刮了一下。
    这动作亲昵自然,连他没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做出,他收回手掌,状若无事发生过。
    然后苏韶叶听见顾北痕说道。
    “也不单单只是为了出气。”
    “刚才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古怪的气味?”
    顾北痕这么一说,苏韶叶开始回忆,方才在广毓宫那瞬间,她好像的确闻到过那么一丝古怪味道——她以为是时间太久,所以才滋生了些不好的气味。
    但是听顾北痕这么问,她当然知道事情并不简单,她想了想,才迟疑说道。
    “是……桐油?”
    顾北痕点头。
    “在我们后头进来的那个人,应当是想要放火烧了广毓宫。”
    苏韶叶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多半是幕后黑手也意识到广毓宫里头藏了什么,但是在搜寻不到的情况,宁愿冒着风险烧掉整座广毓宫,也想要求一个死无对证。
    之前不烧广毓宫,是因为陛下没有怀疑过先皇后的死因!
    但是如今她已经开始查案。
    所以对方宁愿冒些风险,也要放火烧掉广毓宫。
    若不是她今夜来了,对方得逞,那关键的证据怕是就拿不到手了。
    苏韶叶有些后怕,她深呼吸了一下,然后看向顾北痕。
    “所以你才让东寒玄去烧玉辉宫,就是为了转移对方注意力。”
    “即便我今日不来,你也有安排,让广毓宫不会被火烧掉吧?”
    顾北痕嗯了一声。
    苏韶叶有些惊叹,她都很好奇,顾北痕倒是如何做到如此心思缜密面面俱到的,她自认为经过师父们五年严苛训练,足以应对大部分情况,但是顾北痕却能够多线操作,做到算无遗漏。
    这个人,才是真正的多智近妖吧?
    不过……师父们说过,一个人若是太聪明,有的时候也不是好事情。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何况操心太多,终归有损一个人的神元,殚精竭虑,过多伤神,对身体并没有益处。
    顾北痕的身体不好,多半也是他自己糟蹋出来的。
    十九岁就敢同敌国的大宗师对阵……
    苏韶叶看着他的脸颊,心里头却在叹息。她有些心疼眼前的男子。
    苏韶叶比任何时刻都更清楚,她已经对眼前的男子心动了。
    这少女看着他的脸颊,她睫羽低垂,忽闪忽闪像是两把浓密的小扇子,顾北痕听见她说道。
    “你便不能少操心些?”
    “纵然你不帮我做这些,我也能找到办法解决破案的。”
    顾北痕从喉咙里头发出低低的笑声来。
    “我当然相信我的小叶子。”
    “只是我顺手给崔贵妃一个警告而已。她大概要慌张一段时日,免得她又在后头动手动脚。”
    “何况这比我当初在西北的时候,已经要省心许多——当年内忧外患我都熬过来了,京城这点麻烦事根本不算什么。”
    “你若是担心我——不如……”
    他的话语突然停顿了一下,然后他伸出手,放在苏韶叶面前,他开口说道。
    “不如亲我一下,就当做报答?”
    苏韶叶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说,她抬起头盯着顾北痕看,她的眼睛睁得圆溜溜的。
    而顾北痕则是看着眼前眼睛瞪大如同小兔子一样的苏韶叶,他摸了摸鼻子,一贯冰山冷面,泰山崩于面前都面不改色的玄王殿下,居然觉得有点尴尬。
    “我开玩笑的。”
    “要么……你跟我回西北。”
    “做……做我的人?”
    苏韶叶一动不动地看着他,风吹动她的发丝,顾北痕看着她眼睛里头灼灼的光亮,却又难得有点心虚。
    “我的意思是,来帮我。北翼军没有你这样的人,我需要你来帮我。”
    “你不要想歪了。”
    他从来没有在谁面前胆怯过。
    哪怕十九岁那一年,他面对司徒武洪,自知有五成可能,战死沙场,他也没有退缩过。
    可是当着这个少女的面,顾北痕却第一次觉得忐忑不安,怕被她拒绝,怕她不喜欢自己,一颗心七上八下,想要说的话到了嘴边情不自禁脱口而出,也要含糊解释,生怕给她留下一丝一毫不好的印象。
    他舔了舔唇。
    然后看向苏韶叶。
    “你的才华,我可以让你尽情施展。”
    “你不会只是复仇的苏韶叶,你是会让世人惊叹的人。”
    苏韶叶看着他的眼睛,她听完他后头的话,才终于有了动静,她开口说道。
    “也可以。”
    少女只回答了这三个字。
    就抿着唇不说话了。
    她在想,如果顾北痕没有补充后面的那段话,而只是单纯问她,要不要做他的人——她该怎么办呢。
    答应还是不答应?
    她的心居然有那么一点点的乱。
    马车轰隆隆地向前而去,她说道。
    “顾北痕,我只想做这世上的唯一。”
    顾北痕嗯了一声。
    “如果你肯去西北,你会是我身旁唯一的幕僚。”
    他知道她很倔强,但是他认定了一件事情,也从来不会改变丝毫。他此前的二十二年里,心中只有西北同北翼军。
    但是如今,他心中多了一片小叶子。
    他的小叶子,他要看她扶摇直上,送她青云鹏程。
    两个人都安静下来了,但是车厢里头的气温却不断升高,外头的灯一盏盏的熄灭掉,马车颠簸,苏韶叶靠着车壁,逐渐有了丝丝倦意,昏昏沉沉间,她感觉到好似有人把她抱下马车。
    然后踏着台阶而上,推开门,把她小心地放在柔软的床榻上。
    她蜷缩成一团,是没有安全感的姿态。
    自五年前苏家被满门抄斩之后,,她每夜皆是如此。
    那个人的手掌触碰了一下她的额头,然后给她盖好软被,仔细把被角都给掖实,生怕有冷风灌入,然后方才松开手转身。
    脚步声好似远去——却去而又返。
    然后那个人,似是忍不住弯下腰来。
    额上一片柔软温柔的触感。
    好似一个吻,轻如羽毛,像是一个美妙的幻觉。
    暗狱五年,苏韶叶始终睡得很浅,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然后一切才安静下来。
    没有惊惧不安,梦里也没有了那些惨叫声,她蜷缩得好似回到婴儿时代,只觉得一片温暖绒绒地包裹住她。
    苏韶叶安心了。她迷迷糊糊地睡沉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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