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机阁耽误一会，再出门，外头天色已经完全阴沉下来。
    冷风吹拂而过，苏韶叶心里头也逐渐弥漫上凉意。
    她越查下去，才越发察觉，五年之前的一切，根本没有那般她所想的那般简单。
    大魏同大晋的争斗，朝堂之下，还有无数暗流涌动。苏家的覆灭，像是一朵浪花，却牵扯到水面之下无数暗波涌动。
    若是她弟弟苏易昀不是她的亲生弟弟，那么她弟弟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
    她爹爹同大晋那边当真毫无牵扯么。
    还有如果苏易昀如果是被天机阁带走，带去了何处。
    苏韶叶感觉冷风吹拂上她面颊，她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痛，她忍不住蹙紧眉头，伸出手按压在自己的太阳穴的位置。
    而身后，却有一双手轻轻地搭在她肩上。
    一只手按住她的手掌，另一只手则是代替她的手指，温热的指腹，恰到好处的温度，给人一种十分舒适惬意的感觉。
    苏韶叶嗯了一声，她转过头，却听见杜舍娘带了笑意的声音。
    “我听说你来了刑部，接你回去。”
    “今日如何？那陆家提亲，可还有下文？”
    杜舍娘这是明知故问。
    苏韶叶向前走了两步，才说道。
    “陆仁星知道我是女子了。”
    杜舍娘嗯了一声，她觉得这也不意外——只是她有些好奇陆仁星的反应而已。这个小子，是属于那种天生少了一根弦的人物。而苏韶叶一边迈步往前走去，她一边小声地继续说道。
    “还有……”
    “师母？”
    杜舍娘的眼中仍有笑意弥漫，她听见苏韶叶的声音，带了几分不安。这个少女，在旁人面前沉着冷静，唯有在她面前，才会表现得像是一个孩子。
    “嗯？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你怕我生气么？”
    苏韶叶摇摇头。
    她下定了决心。
    “我可能要去一趟西北。”
    她着急解释。
    “不是为了顾北痕！是我有一桩很重要的案子在查，线索指向甘经郡，所以我才要去看看，不是因为我要随顾北痕一块儿走。”
    她越解释，看在杜舍娘眼中，却越发觉得这少女有些心虚，她笑眯眯地揉了揉她的后脑勺，声音很是温柔。
    “就算你为了他又如何？那是你的决定。只要是你认真做出来的决定，我总会支持。每个人的道路，都要每个人自己走，你下定决心，问心无愧便好。”
    “世上的道路从来没有对与错，你认定的那条路才是最好的。”
    她虚长这少女这么多年岁，见过更多世事，所以才更觉得，她不应当在最美好的年华里头，让自己失望。
    苏韶叶听见杜舍娘的声音，她心里头一下子又温柔下去，杜舍娘说道。
    “晚上出来的时候，让小厨房给你准备了一碗黄鱼羹，你吃了再睡吧，瞧着脸颊又瘦了些。”
    苏韶叶默不作声地向前走去，听见杜舍娘说道。
    “你查的案子，我听陆仁星说了。”
    “你在查曹旭东？”
    苏韶叶没想到这件事情连杜舍娘都知道了，这么看来还是要怪陆仁星那个大喇叭，她唔了一声，杜舍娘却说道。
    “我几年前见过他。”
    苏韶叶有点意外。
    “师母你见过曹旭东？”
    杜舍娘嗯了一声，她回忆了一下。
    “那大概是数年前的事情了。当年他是京中风光的大商人，曾经想要邀请剑舞社去他宅子里头表演，他给出的报酬极高，甚至比一些朝中官员还要更加阔绰，出手极为大方。”
    “我便答应下来。那时候汝嫣还没有遇见何呈那个王八犊子，她还是剑舞社除了我之外，身手最为出彩的姑娘，那一次除了我，汝嫣也有一场独舞，但是我之所以记得如此清楚，是因为那一次，发生了一件颇为奇怪的事情。”
    深夜的冷风下。
    杜舍娘怕苏韶叶觉得凉。
    所以特意给她披上了一件披风。
    然后她方才继续说道。
    “我们在曹旭东的宅子里头表演剑舞，但是有几个宾客，却戴着面具，模样也很陌生。”
    “曹旭东说那是他的朋友。”
    “我们素来是不会管这些事情的——但是其中有一位宾客，我印象很深刻，是因为我同他交过手。”
    “他生了六指。”
    苏韶叶听得入神。
    “师母你同此人交过手？什么时候？”
    杜舍娘的眼神里头反而夹杂了一缕有些古怪的光芒，她顿了顿，才说道。
    “准确来说，应当是你师父同他交过手。我记得很清楚，那是我认识你师父不久，你师父被人追查，我帮你师父一同击退了追杀他的那个人，我记得那个人便有六根手指。”
    “而那宾客里头，其中一个人，同样也有六根手指。”
    “但是我想，世上拥有六根手指的人，或许并不止那一个，我也总不好一口咬定一定便是那个人。”
    “后来我们表演完剑舞，曹旭东同那些客人交谈之后，似是极为满意，除了原先商议好的报酬，还另外添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把紫纹黑铁的匕首。我记得很清楚，那匕首削铁如泥，听闻是大晋工艺。”
    “曹旭东现场给我们演示过，吹一根头发，落在那匕首上，头发立刻便断成两截。”
    苏韶叶嗯了一声，然后她问道。
    “那这把匕首呢？”
    “在剑舞社么？我想看一看。”
    杜舍娘却并没有一口答应下来，她摇了摇头，苏韶叶有点失望，听见杜舍娘说道。
    “奇怪便奇怪在这里。那把匕首，在我们赴完曹旭东的宴会之后，再回剑舞社，就不见了。”
    “当真是奇了怪了。”
    “我明明记得我收起来，让汝嫣拿在手中。”
    “可是回去之后，却不见踪影。汝嫣说她一直小心放在怀中，不明白在何处掉落。但是我也不好追究汝嫣的过错，这件事情便就此揭过。”
    “汝嫣在我面前几乎从不说谎，除了在何呈的事情上隐瞒过我。所以我至今也想不通那匕首到底去了哪里。”
    “所以我对曹旭东同那几个陌生人，也记得很清楚。尤其是那个一只手有六根手指，戴着面具的人。”
    “不过我后头，也没有再见过此人。”
    “大概帮不上忙。”
    苏韶叶往前头走了两步，她的眼睛却愈发明亮起来，然后她攥住了杜舍娘的手腕。
    “不，这件事情很重要。”
    “我知道那个一只手有六根手指的人，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