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池巍盯着他背影，眼中氤氲开一片朦胧的雾气。
    眼前的少年——是……苏韶叶么？
    那瞬间他几乎有脱口而出，喊一声苏韶叶的冲动，可是这冲动却被他强行忍住了。
    他不敢多问。而且苏韶叶已经死在暗狱，眼前的少年，莫非是魂魄附体，还是只是曾经认识她的人。
    他盯着那道背影。
    感觉自己整个人一点点地被冷风吹透。
    然后他深呼吸一下，向外走去。他该回翰林院做事，只是脑海仍然被苏仇占据！
    ……
    苏韶叶见到贾故云的时候，这位贾大人倒是没有多少变化，仍然热情客气，张罗着要帮苏韶叶查案，语气也十分讨好。
    苏韶叶握着一杯他递上来的茶水，慢条斯理地开口问道。
    “贾大人，我听说你有一个叫做孔霓的小妾？”
    她这句话说得语气格外平静，就像是随便拉家常，但是对面的贾故云的手指却抖了一下，茶水都溅撒出来了一些，然后他轻轻咳嗽了一声，语气很古怪。
    “孔霓……我的确是有这么一个小妾。”
    “嗯，她是我几年前抬入门的，怎么了苏公子？你认识孔霓？不应当吧，孔霓可从未去过西北，祖上八辈子也同西北牵扯不上什么干系的。”
    苏韶叶轻笑了一下。
    “贾大人不必紧张。我只是随便问一问。”
    “关于曹旭东一案，我打算暂时搁置一下。我最近身体不适，感染了风寒，打算多多修养几日。”
    她这一招以退为进，果真让对面的贾故云慌了神。
    他看向对面的少年苍白脸颊上，神采奕奕的那双眼眸，声音一瞬间显得有些结结巴巴起来。
    “苏公子……不打算查案了？”
    苏韶叶慵懒地嗯了一声。她尾音上挑，懒散地伸了一个懒腰，声音淡定自若。
    “这桩案子，再查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
    “毕竟没有苦主，查出真相，也得不到什么奖赏。”
    “那曹旭东没有后人，此案我看可以就此罢休了。”
    苏韶叶这么一说，反而让贾故云着急了，他抬起头看了一眼苏韶叶一眼，紧张地搓手，然后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声音都是慌张不堪。
    “不……不，苏公子听我说，这案子都查到这里，放弃岂不是很可惜。而且那贝母扣子我已经派人去找，很快就能够找到……”
    苏韶叶却不假思索地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不。我说不查就不查了。”
    “贾大人不必再多言。我今日来，就是告诉贾大人这个决定。我身体不适，先回去休息了。”
    她本来没打算用这么一招。
    但是刚才见到韩池巍，她突然灵机一动。
    是啊，她不能太操之过急。她如果说要放弃，反而让贾故云着急了。毕竟贾故云心中，想要利用她顺着曹旭东这条线往下查，必定有他的目的。
    她向后退一步。
    这位贾大人慌乱之下，才会露出马脚。让他自己现行，比她逼问的效果，要好得多。
    她说到做到，拍拍手掌就要站起身往外走，贾故云却深吸一口气，他似是下定了决心，开口说道。
    “等等！”
    “苏公子……这桩案子，求苏公子帮下官查下去！”
    他连下官这种称呼都说出来了，要知道，他这样说，十足示弱，几乎把苏韶叶当成是他上司，然后苏韶叶才听见他仿佛浸透苦涩的声音。
    “我那小妾，我那小妾孔霓，在被我抬入门之前，其实曾经是曹旭东的枕边人。”
    他说出这个秘密，几乎是咬牙切齿。
    苏韶叶站定了身体。
    她足尖不动，只是双眸依然看向贾大人。
    贾大人结结巴巴地说道。
    “当年……当年我曾经去曹旭东家中找他，调查那桩诉讼案。然后便撞见了他的侍妾孔霓。她出身南边清河郡，被曹旭东带上京中，有南方女子的清秀婉约，又有几分哀怨之色，我被她打动……但是她却是曹旭东的侍妾。”
    这是贾故云心中极大的秘密。他低下头盯着自己的影子，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他的声音，很轻，说出的话，却极为惊人，令人震动。
    “孔霓很想要摆脱曹旭东。”
    “我同她……同她偷偷接触过几次，便心动了。”
    “她告诉过我一个秘密，她说……说，曹旭东其实是个天阉之人。他根本从未碰过她，在南边买了她，也只是装装样子。”
    “根本，没有能力对她做任何事情。”
    贾故云当着苏仇的面，说出这等隐藏在心中秘密，也是迫不得已，这位贾大人的手脚冰凉，对面的少年虽然一言不发，但是那种注视着他的视线，给了贾故云极大的压力，但是他既然已经开了口，却无法反悔什么，只能一口气继续向下说去。
    “我更加怜惜她。”
    “后来那个大商人被关押入刑部，家人也被看押，我便偷偷动用关系，把孔霓救出来，给她改了个名字，然后把她抬入府中，让她做了我的妾室。”
    贾故云的声音都在细微颤抖着。
    “但是这件事情毕竟做得隐秘，一旦被发现，我的官职也不一定能够保得住，所以我一直没有对外声张什么。”
    “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这件事情并没有就此终结。”
    “有人拿这件事情威胁我。他知道孔霓曾经是曹旭东的妾室。”
    “更威胁我，若是我不按他说的话做，就要告我杀人害命，为了掠夺曹旭东的妾室，所以陷害他，更是杀了他！”
    “我怎么敢杀人。可是这个把柄被人握在手中，我百口莫辩啊苏公子。”
    “所以我只能寄希望于，苏公子你能查出那大商人真正的死因，我才好脱身，不被人胁迫——还求苏公子救我一命。我的前途身家性命，可都悬在苏公子你一念之间。”
    这位贾侍郎言辞恳切。
    瞧着他焦头烂额心力交瘁的模样。
    苏韶叶心中却浮现了四个字。
    钓鱼执法！
    显然从孔霓偷偷接触贾侍郎开始，就是一个局。这位贾侍郎还不算太笨，知道要自救，必须得证明自己的清白。所以才会引导她，不断地去查曹旭东的案子。
    虽然他的话真真假假，必定也有所隐瞒，不过，苏韶叶看向他，她淡定自若地说道。
    “可是我为何要帮你？”
    “还有，你想要查出是谁杀了曹旭东，好证明你的清白。”
    “你给的那些证据，还远远不足。”
    “我要去见你的那个妾室孔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