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韶叶闻言点头。
    “草民明白。”
    对面的大魏君王却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
    “你不算是什么草民了。朕既然打算给你钦差的牌子,总得让那些边境官员服气。”
    “朕给你特设个巡察使的职位,就取个最低的九品吧。”
    “你毕竟没有参与任何科举,给高了,难以服众。”
    九品芝麻官,这的确是最低的官阶,但凡是个小吏,官职位阶也高于九品。
    但是陛下让她做钦差,她便可以上达天听,已经不能按照正常的官阶大小来看待。
    同那些小官,不可同日而语。
    而且,若是如此,她或许要成为整个大魏最为年少的官员。可能也是唯一一个……女子之身。
    听闻大晋那边有女官。
    但是大魏这还是头一遭。
    这也意味着,苏韶叶的欺君之罪又加重了一重。
    她在心头叹气,但是让她放弃,也绝不可能。
    所以她不假思索流畅无比地应答。
    “微臣拜谢陛下。”
    对面的大魏君王点了点头,然后才继续说道。
    “你择日便出发吧。去甘经郡的太平城。朕给你一道查案的秘密旨意,禁卫军也随你调动。你可千万不要让朕失望。”
    他这句话说得语重心长!
    苏韶叶觉得这当真是打瞌睡便有人送枕头,她原本心里头想要去的便是太平城。
    如今陛下也令她去太平城可谓是极为凑巧。
    广平公主想来也替她说了不少好话。那些弹劾她的奏折,也被压下,明显有广平公主的功劳,而能够得到这样一个好的结果,陛下颁布秘密旨意,让她做钦差。
    想来广平公主绝对发挥了极为重要的作用。
    她欠了广平公主一份恩情。可是……想到杜舍娘,她又更头疼了,杜舍娘已经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却不离不弃,而且对她那么好。
    为什么四师父要同时招惹两个女子,给她这个徒弟,留下一个如此难以处理的艰难局面?
    苏韶叶低着头,对面的大魏君王看着眼前这少年乖巧低头不语的模样,沉默片刻,突然说道。
    “还有一事。”
    苏韶叶立刻抬头。听见这位大魏君王继续说道。
    “朕要你同玄王顾北痕一同出发。”
    苏韶叶的眼睛瞪得有点圆。她本来眼圈就红红的,整个眼睛略显红肿,这么一看,更像只兔子了。
    她本来就生得好容貌,任凭谁也很难讨厌她这张清秀脸颊,大魏君王想苏仇生得倒是不错,难怪自家妹妹广平这么喜欢这少年,一边慢条斯理地说道。
    “玄王已经同朕上了折子,明后日便要离开京城。”
    “这一路波折许多,你随玄王一同出发,朕给他一道旨意,让他务必保护你,安全抵达太平城。”
    苏韶叶点头答谢。
    她想,纵然没有旨意……
    顾北痕也会护她平安。
    但是陛下亲自下令让她随顾北痕一同离京的话——奉旨同行,尊皇命光明正大地相处?
    这算不算奉旨恋爱。
    她努力维持住自己的表情没有任何波动,看不出多少喜色来。
    但是她演得太过火,反而让陛下觉得这个苏仇好似听闻同玄王一起很不高兴的样子。
    京中都说,苏仇是玄王幕僚。
    但是这么一看,好似也只是以讹传讹。
    这位大魏君王,心里头放心不少。他还有许多政务要处理,挥了挥手,示意让苏仇退下。
    ……
    苏韶叶等到彻底走出去,这个周身冷漠气息的少年,唇角才不由自主地荡漾开一丝笑意来。
    难怪她说,顾北痕这段日子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不过,她如果同顾北痕同时出发……岂不是同她们一块入京的时候一般无二。
    但是心境却已经截然不同。
    那时候她悲愤孤倔,满心仇怨,前途未卜,入京是来拼命的。
    但是现在她离开京城,却做了陛下亲口册封的钦差,同顾北痕一同去西北,她去查案,他抵御大晋的进攻,倒是有些……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感觉。
    她默默向前走去,冬日寒风吹拂,等快要走到宫外,前头一群朝臣迎面而来,人群之中便有韩池巍。
    这些都是翰林院的官员。
    他远远盯着苏韶叶看。
    冷风之中,虽然苏韶叶裹在冬季厚重冬衣里头,只露出巴掌大小脸,可是隔得远远的距离,韩池巍还是能够一眼就看出苏韶叶的模样,他只顾着凝望她的脸颊,心里头一瞬间像是滚烫火炉,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
    其他官员有些奇怪。
    “池巍你发什么呆?”
    韩池巍摇头,他的声音里头的苦意有多少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没什么。我只是瞧见一个熟人。”
    等到苏韶叶走得更接近了,那些官员也陆陆续续认出了她。
    “欸?这不是京中闻名的那个苏仇。听闻他把你岳父都关入刑部了——简直胆大包天!”
    “你一定恨极了他吧。我们去找他麻烦,替你出气如何?”
    这些官员是看不惯苏仇的。
    “一个白身,也敢在京中招摇,凭什么?”
    “就凭着一身媚上的本事?没有读书考过试,那些小伎俩,算什么真本事。”
    “咱们读书人,不屑与他为伍。此人不过是小人得志,早晚有一日会重重跌落。”
    这些人一边说着,一边哈哈地讥讽苏仇。
    但是对面的人,同他们擦肩而过,却好似根本听不见这些嘲讽之语一般,神色平静得很,反而让韩池巍心中咯噔一下,他忍不住说道。
    “苏仇……他……他还是有些真本事的。否则不会得到陛下看重。”
    那些同袍官员极为奇怪,看向韩池巍眼神也变得怪异起来。
    “池巍,你怎么替你的仇人说话啊。他可是找你岳父一家的麻烦,这等无耻小人……就该让他知道,世家不是他这等贫贱小民可以随便张口污蔑的,池巍,你该给他点颜色瞧瞧。”
    “瞧他这副小身板,怕是一拳就能打倒……”
    “就是,他生得阴柔,一点儿男子汉气概都没有。难怪只会逞口舌之利,同那些长舌妇人又有何区别……”
    这些话越说越难听。
    韩池巍听得心中一颤,却忍不住喊道。
    “够了……别说了。咱们还是走吧。”
    他却也没有勇气替那个少年辩解什么。他怕显得格格不入。
    苏韶叶的唇角多出了一抹嘲讽。
    然后——她头也不回地向外头走去。
    夏虫不可语于冰,井蛙不可语于海。不是一路人,何必争论。
    她同韩池巍,早已经分隔大道两头,她要前往西北,下次见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
    只能在心中祝他同他新婚不久的妻子林芳玉,百年好合,千万锁死,别再祸害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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