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者满是不安。
    他紧张地握紧手掌,双手的十指通通全都交缠在一起,足可见他内心挣扎纠结到什么地步。
    他不敢抬起头看苏韶叶的眼睛。
    苏韶叶说这番话,也本不是吓唬这位孔大人,她这两日也没有闲着,这边挖湖,她带着白鹭,在太平城里头走动了一圈,就是为了破开这个谜团。
    “那位孙大人当年原本是被押送入京审判,结果失踪了整整五年。”
    这件事情也不算什么大秘密。城中的一些富户也都隐约听说过风声。这位孔家的家主静默不语,一言不发。
    苏韶叶松开手掌。
    她的手掌心之中,却居然握住了一块锦帛,打开里头放着半块玉璧。
    顾北痕看向她掌心,眼神之中带了几分惊诧。
    “这是……能够同那女尸口中所含的玉璧对应上的另外半块?你从何处寻来的。”
    看来苏韶叶不知不觉之中,做了比他所想还要更多的事。苏韶叶的声线,是深潭静水,极为冰寒。
    又像是落了霜雪的梅花。
    那冷意一直顺着这深冬的冷风,渗透到人的心底里头去。顾北痕听见她说道。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如果一定要说的话,要从我刚来太平城说起,明日我去衙门,把此案的始末都说个一清二楚。”
    “那位孙大人毒害发妻的罪名,在我眼中,并不成立。他是被诬陷的,对方之所以要诬陷他,就是为了让他能够从郡守的位置上头退下来。”
    “就为了实现这个目的,所以才采取了这样毒辣的手段,用这样的绝户计,让他当不成甘经郡的郡守。”
    习习冷风吹拂而过,她面容严肃之极,然后她扭过头看向那站在原地,身体已经有些僵硬,瞧着像是一块木头的孔家家主,开口说道。
    “你们同何家往来的信件,被我截获了一份。”
    “何家让你自生自灭,打定主意要把你当成炮灰,独善其身,你便心甘情愿么?”
    “一旦真相被揭露,那么孔家就全完了。从上到下,没有谁能够活下来。”
    “但是你若是说实话的话,我不骗你,你的性命我不能保证。 但是你的儿子——倒是可以留一条性命。”
    “毕竟有玄王在。西北这一片地方,他的话,有多少分量,你应当比我更加清楚。”
    苏韶叶借着顾北痕的名头同对方谈条件,但是顾北痕却没有半点意见。
    他的眸光只是盯着苏韶叶侧脸,一言不发。
    她认真起来,脸颊好似都闪闪发光,如此动人。
    同那些低眉敛目,柔顺乖巧的女子一点都不一样,独一无二,不畏艰险的小叶子,是他心头之上永远的曙光之色。
    她从黑暗之中走出来,她是要给这世上带来光明的。
    孔家的家主仍然咬紧唇,他的掌心都发麻,他说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仍然咬死了这句话。因为他知道,他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
    眼前的少年不论发现了什么。
    他都只能够硬抗下去,因为他比谁都明白,他所做的事情,足够他杀十次头都不止,满门抄斩——他如何能够承认?
    他就是滚刀肉,油米不进,打死也不会承认他所做之事。
    苏韶叶不意外,她低低地笑起来。
    “如此么?”
    “孔家主很坚决。”
    “但是孔家主的儿子,孔则毅孔少爷,却比不过孔家主这等意志力。”
    “孔家同何家的来往信件的确每一封都烧了,除了被我截获的那一封之外,没有什么实质证据,所以孔家主才能如此一口咬定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孔少爷的那七八房小妾,素来喜欢争风吃醋,为了证明,自己更得孔少爷的宠爱,所以喜欢做一些恃宠而骄的事情。”
    “这半块玉璧,是孔少爷赠给自己某个小妾的礼物,说是祖上之物。很是珍惜。”
    “我倒是奇怪了,尸骨口中所含的半块玉璧,居然同孔家祖上之物,乃是一块完整玉璧么?”
    “而还有个小妾,回家的时候,炫耀过她得到过孔少爷亲自赠送的礼物,她生辰礼,是京中大学士何朝阳亲手绘制的兰草图——因为她名字里头有一个兰字。”
    “我拿到了那副字画,却意外发现,那副字画里头忽然还藏了一些讯息。”
    “孔少爷大概是不知道这其中的秘密。”
    “所以才会用这等传递密信的字画,赠送给自己的小妾,当做她十八岁的生辰礼吧?”
    “他大概是欺骗孔家主你,已经把画烧掉了。所以你才会觉得高枕无忧。”
    “但是那副画,已经被我从孔少爷的那个小妾的家中搜出来了。”
    苏韶叶这句话一出。
    这位孔家的家主的脸色,终于变得极为难看起来。他蹬蹬地向后后退了两步,甚至整个人都有些站不稳身体。
    “那兰草图里头,隐藏的讯息,孔家主比我更清楚是什么。”
    苏韶叶的眸光意味深长。
    “孔家,没有想到,居然同大魏最大的敌人,大晋朝有联系。若是这个消息传出去,足够孔家万劫不复,抄家灭族,难怪孔家主不肯承认,毕竟这等罪名,够你死一万次。”
    这孔家家主掌心全都是冷汗。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少年。
    他那张俊秀清冷的面庞,却在他心里头化身成梦魇——怎么会有如此敏锐可怕的人。
    兰草图……他怎么料得到,自己的儿子居然会留下如此致命的破绽,他的掌心冰冷,然后听见对面的苏仇,一字一句的说道。
    “孔家主倒是不如交代清楚。”
    “自己同孙大人的那位小妾到底是什么关系。”
    “当初又是怎么作案,如何陷害孙大人,把他从郡守之位上头拉下来,然后何家同你们在谋算些什么。”
    “我之前说过的话还算数。纵然你万劫不复,但是看在孔少爷对许多事情都不知情的份上。”
    “孔少爷或许能够逃过一劫。”
    攻破对方的心理防线。要软硬皆施。
    对于这种心理素质极为强大的人,苏韶叶也知道对方的软肋,一击即中。
    那老者浑身已经颤抖得宛若筛子。
    隔了许久,他才开了口。声音已经冷静下来,带了一种浓浓的认命感。
    “我如何知道……你所说的话,到底算不算数?”
    “你是你,玄王是玄王。”
    “你怎么能够代替玄王做主。”
    一旁的顾北痕却立刻接口说道。
    “苏仇的意思,就是本王的意思。”
    他看了一眼苏韶叶,给她撑腰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纵然这老者极有可能是给大晋办事的人,害死过北翼军无数将士,恨不得把他抽骨剥筋。
    但是苏韶叶说的话,他帮她实现,一诺千金。
    这老者纵然必死,他若是肯吐露实情,保他儿子一条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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