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舍娘极少这么直接点评。苏韶叶说道。
    “他儿时中过毒，十九岁的时候同司徒武洪拼过一场，我给他把脉，那暗伤仍然绵亘在他身体之中。”
    苏韶叶抿了抿唇。
    “我担心他。”
    当着师娘的面，她不必矜持什么。担心就是担心。
    杜舍娘则是有些诧异。
    “司徒武洪？难怪。看来这位年轻的玄王殿下不是一般的深藏不露。在这个大魏，想要韬光养晦可不是一件容易事情，何况他处境艰难，内外交困，唯独以杀止干戈，才能够闯出一条血路来。”
    “当真是艰难。”
    连杜舍娘都有些同情那位年轻玄王。
    不过自家的小叶子看中谁不好，偏偏要看上这么一个复杂人物——她摸了摸苏韶叶的后脑勺，说道。
    “你不是也帮了他很多？他碰到你这么一个聪慧无比的小丫头，也是他的福气。他一个人就想要撑起北境，但是人力总有穷尽的时刻，再坚硬挺直的脊梁，也会有压垮的一日。”
    杜舍娘停顿了一下。
    然后她说道。
    “何况他威胁不止大晋。连大魏都想要他死。”
    “那位太后，表面上吃斋念佛，实际上，怕是盼着顾北痕立刻死在西北吧？”
    杜舍娘的唇角旁，有一缕极为分明的讽刺之色。苏韶叶的心中一沉，她默默抬头看向杜舍娘，声线却是疑惑不解。
    “可是……”
    “为何大魏太后要让顾北痕死？”
    “顾北痕若是有什么万一，大晋长驱直入，难道受苦的不是大魏百姓么？”
    杜舍娘的眸光里头的讥讽之色不曾消退，然后她说道。
    “宫里头的那些贵人，没有真正面对过大晋铁蹄，根本不知道——那是怎么样的存在。比起遥远大晋，还是时时刻刻在眼前蹦跶的玄王更让那位太后不喜。”
    “她怎么会知道，大晋的威胁严重到何种程度，在她眼中，这些都是玄王一脉，为了拥兵自重而玩的把戏。”
    苏韶叶一怔。
    她也是一叶障目，杜舍娘直接挑破。
    她却有些明白过来杜舍娘的意思。
    宫里头的人，看不到西北战火连天。
    心里头只惦记着争权夺利。甚至觉得，战事之激烈，是夸大其词。
    何其可笑。
    而顾北痕却要护卫这样一批人。她默不作声伸出手攥紧放在胸口，她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杜舍娘还想要说话，却突然转过身来，她的眸光落在远处天际，从那边有依依袅袅的烽火升腾起来。
    烽火传讯？
    苏韶叶的手指紧扣。
    她不知道来的消息，是好是坏。
    ……
    “什么？”
    “大晋的十万主力军绕去了唐虎军那边？”
    对面的士兵点头。
    “玄王让我回来传个口信。”
    “听闻唐虎军溃败，最北边的城墙倒塌，不单单如此，就连九皇子也受了伤……京中怕是会震动一阵。”
    九皇子来西北，野心勃勃，想要建功立业。但是眼下，他的野心只怕是要化作泡影，唐虎军溃败，他也要承担责任，而且他本人又受了伤，唐虎军那边可以说是一塌糊涂。
    苏韶叶抿紧了唇，这情势比她的设想还要糟糕，她问道。
    “玄王殿下呢？”
    “他还在北凉山那边么？”
    对面的侍从看了一眼苏韶叶，拱手说道。
    “是。但是王爷应当会赶去唐虎军那边。”
    “因为……司徒武洪也在那十万主力军之中，若是放司徒武洪进入大魏境内，如同放猛虎入山林，后果不堪设想。”
    这个顾北痕的贴身侍卫还要赶去其他地方报信，匆匆离去。苏韶叶坐在营帐之内，心中念头疾速闪过，她心头如同明镜一般，立刻便明白过来大晋打得是什么主意。
    他们的目的。
    十有八九，就是想要引诱顾北痕前往唐虎军，在北翼军中，顾北痕被层层保护，很难找到下手机会。
    但是唐虎军不同。
    唐虎军是朝廷新建立的——顾北痕对唐虎军的情况根本不熟悉。哪怕他前往唐虎军又如何，顾北痕如同被束缚手脚，如此一来，他很有可能大败特败，而且性命都难以保全。
    这是一条毒计，但是同时也是堂堂正正的阳谋。
    哪怕知道离开北翼军危机四伏。
    但是因为大晋打出了司徒武洪这张牌，所以顾北痕只能够应对。苏韶叶的神色有些清冷，她太了解顾北痕，他一定奋不顾身。
    而且唐虎军有九皇子。
    他想要完全接管唐虎军不可能。
    苏韶叶向外走了半步，她掀开帘子，冷风吹拂而来，外头又开始有细小雪花打着旋儿，杜舍娘看着这少女从温暖的营帐之中走出来，有些诧异。
    “苏仇？”
    她这么叫苏韶叶习惯了，而且在外头，怕被人发现这少女的真实身份，所以也没有改口。
    苏韶叶则是苦笑了一下，看向杜舍娘的眸光带了些歉意。
    “或许我要去一趟唐虎军。”
    杜舍娘也不意外。
    “是顾北痕要去？”
    苏韶叶嗯了一声。她说了唐虎军大败的消息，杜舍娘摇了摇头，虽然她看不上眼，但毕竟打仗始终都是百姓吃苦。
    “九皇子想要建功立业哪有什么容易。朝廷还想要培养出一只新军来替代北翼军，我看短时间是痴心妄想。没有积攒的底蕴，没有打磨过的千锤百炼，根本不可能铸就第二只北翼军。”
    “一只军队，最难得是，一年年血战培养出来的百折不挠的军魂。”
    “但是唐虎军有么？”
    “没有军魂，在大晋面前，就是纸糊的老虎。”
    杜舍娘虽然只是女子，但是看得极为透彻。
    苏韶叶已经发现了，杜舍娘其实根本不简单，她武学造诣比自家师父令狐寻香还要高，她甚至对于军务也并非一窍不通，只是她不喜欢张扬，一直以来都明哲保身，在京中安安稳稳做剑舞社的打理者。
    东寒玄也说杜舍娘一定有很厉害的传承。
    杜舍娘……
    好像身份也并不普通。她侧过脸看向杜舍娘，杜舍娘却说道。
    “天寒地冻，你这副小身板，还想要去唐虎军？”
    “我若是顾北痕，绝不会让你前往。何况那里只有血腥拼杀，你去派不上用场。”
    “你不如等一等，拼杀是他的事情，你等天机阁的人来，说不定能够旁敲侧击，另辟蹊径，找到别的法子帮他。”
    杜舍娘的意思，是劝说苏韶叶，不要前往唐虎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