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武洪的确已经同顾北痕开始交手。
    他放下所有防备，专心致志，就是想要一举拿下顾北痕，但是等到他长刀当真同他兵刃相接，感觉到从顾北痕兵器上头传来的强大的力量。
    司徒武洪的心里头猛然咯噔一下。
    他抬起头，对上顾北痕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庞。他的手指，极为稳定，哪里有他之前所觉察到的半点颤抖，他根本一开始就是在藏拙。
    顾北痕，如此阴险——他根本没有受伤，否则如何解释，他的状态这么好，他的内力出奇澎湃，甚至比三年前还要更胜一筹。
    这样充沛的内力，这样旺盛的精力……
    让司徒武洪甚至都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已经老了，如今的他，雄心壮志皆已经往矣，司徒武洪如今根本什么都不想要去想。
    他脑海之中只有一个念头。
    这小子骗人！
    这个打斗，是他布局。
    但是打斗就是如此，司徒武洪想要退缩也迟了，而且他毕竟血战沙场这么多年，还是专心致志地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这场打斗之上。
    顾北痕看上去波澜不惊。
    但是其实他也并没有司徒武洪所感受到的那么强。因为金针刺穴的确有副作用，他在司徒武洪身上耗费的时间越长，后遗症提前发作的可能性就越大，所以顾北痕也希望能够尽快解决掉对方。
    把这位大晋赫赫有名的老将军。
    亲手斩掉。
    二人交战，四周一片死寂，唯有风雪飘落。
    两军皆在数十里之外不得靠近，这是之前的盟约。
    这场战斗，注定只有他们二人。
    ……
    苏韶叶马停在外侧，她翻身下马，脚下一软，险些踉跄，哪怕是冬日，她的大腿内侧也必定被粗糙的马鞍磨破，她却根本顾不得这些许疼痛，闻人嘉却拉住她的手腕，惊讶于她手腕纤细，声音却低沉得很。
    “不成……现在过去，他们杀红了眼，你过去无济于事，反而会被他们气机所伤。”
    闻人嘉的说法是对的。
    苏韶叶的三师父夏弱水也佐证了他的说法，而且夏弱水遥遥看着，她说道。
    “这个距离，很难有毒烟能够吹过去。而且你的那位玄王殿下没有提前服用过解药，我即便下毒，也是无差别，反而不算好事。”
    苏韶叶远远看着，天地苍茫，顾北痕的影子，落在她心上，她的视线都模糊却舍不得眨眼，心中的冰凉，像是五年前瞧着她父亲苏辞景远去的背影那般绝望。
    夏弱水看了两眼，她眼光独到，却一把攥住苏韶叶的手掌，苏韶叶却听见她欸了一声，声音里头带了几分兴致勃勃，然后苏韶叶听见自家三师父夏弱水说道。
    “那个年轻些，穿黑衣的身影便是顾北痕？”
    “他似乎快要赢了，胜券在握。”
    苏韶叶心中因为夏弱水的这句话，又点燃起了些许希望，她猛然抬起头，夏弱水的声音提高了几分。
    “那个老头子似乎倒下去了。”
    苏韶叶还来不及欢喜。
    然后便听见夏弱水说道。
    “欸，那个青年也倒下去，是不是两败俱伤同归于尽……欸，小叶子你去哪里？”
    苏韶叶从未跑得如此快。那么漫长的距离，她感觉好似没有尽头一般长，等到她冲到顾北痕身旁，那个青年却已经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站起身，他伸出手，好似给她怀抱，苏韶叶鼻头一酸。
    孤倔沁入骨髓的少女，投入他怀抱，他浑身都是鲜血，大概有他的，也有司徒武洪的，夏弱水跟在后头，她虽然武功不比郁轻侯同司徒武洪，但是自保的一点儿能力倒是有，她伸出手飞速搭在顾北痕手臂上头。
    她开口说道。
    “还活着倒是个奇迹。”
    苏韶叶从他怀中钻出，看向夏弱水。
    “能治么？”
    夏弱水的那双眼之中，涌动着是绝对的自信。
    “只要还有一口气，这天底下有我医治不好的人么？”
    毒医杀人不见血。毒医救人——却全凭着自己的心意，恣意妄为。这个青年运气不错，碰见了小叶子，又偏偏凑巧，她这个师父，格外护短。
    闻人嘉纵马过来。他先是看了一眼司徒武洪的尸体，这个大晋的大将军果真断气，利刃插入心脏，喉管都被割开，断然没有生机可言。他割下司徒武洪头颅，心中慌张，却低声说道。
    “回……回唐虎军？”
    苏韶叶看了他一眼。
    “你想要拿着司徒武洪的头颅轻功？”
    闻人嘉被看穿心思，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说才好，他站在那里，眸光低沉沉的，而苏韶叶则是同夏弱水对视一眼，夏弱水出手疾若闪电，一根银针插入他手腕脉络，闻人嘉的手掌虚浮无力，佩剑跌落在地。
    苏韶叶看向他。
    “你跟来，是想要杀了玄王顾北痕，是不是？”
    “你根本不是九皇子的人。你是陛下的人，还是太后的人？”
    “闻人嘉，你来西北，来唐虎军，就是为了等待此刻。”
    “我有没有说错？”
    她眼眸锐利，那么明亮的一双眼睛，一切魑魅魍魉在她面前无所遁形。闻人嘉在京中就知道这一点，没有什么能够瞒得过她的眼睛。
    在她面前没有秘密。
    闻人嘉的脸颊煞白，他本来是可以更快一些行动的，但是身体麻痹，让他连想要挟持苏韶叶都做不到，而夏弱水在一旁发出低沉的笑声，她的声音很柔媚，她说道。
    “有我在，怎么会让人算计小叶子。”
    “傻子。”
    “你藏得那些心眼，瞒不过小叶子。我从进入军营，就开始给你下毒。没想到你这么傻，果真选在，玄王同大晋将军大战之后动手。”
    “你想要杀了顾北痕，然后把两份功劳都揽到自己身上，一箭双雕，好心思，当真是个贪婪小子。”
    苏韶叶低下头，她的声音低沉喑哑。
    “唐虎军不能回去。那里是龙潭虎穴。”
    “三师父，我们带顾北痕回北翼军。”
    她转过身，然后闻人嘉听见她的声音细不可查，却让他的身体猛然颤抖了一下。
    “其实在京中，我是当初想要同你做朋友的，闻人嘉。”
    “但是我们若是有缘再见，一定是仇人。”
    闻人嘉胸口有什么情感汹涌澎湃着，就如同他想不到苏仇原来是个女子，她说出的这句话，也是他所没有料想到的——他迫不及待地问道。
    “你不留下来帮玄王么……苏仇？”
    那道身影没再回答他。
    苏韶叶不杀闻人嘉，不是她心软，是他还有用，不能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