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室透每向上迈一步，都能听到自己因为匆忙而无法控制的脚步声。
    楼梯似乎无论如何都看不到尽头，安室透重重的喘息着，他已经接近四十多个小时没有合眼，加班加点完成了任务，却发现联系不上诸伏景光和天海岚中的任何一人。
    而他刚赶回东京，就被公安告知诸伏景光身份暴露一事。
    不行，现在还不能停下！
    在将要到达天台的时候，他忽的踉跄了一下，差点在楼梯上踩空，他不敢停留的继续奔跑着。
    快一点，再快一点！
    终于安室透站上了天台，可一切已经晚了。
    他看见诸伏景光倒在地上，面容平静像是正在沉睡，胸前却是一片血红，身旁蹲着的是易了容的天海岚。
    而莱伊正站在离天台出口很近的地方，听到脚步声后，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是安室透，只平淡的说：“没想到他居然把手机放在这里，我朝他心脏射击时，连同手机也一并射穿了。嘁，追查不到更多的信息了。简直就像是杀死了一个幽灵一样，真是不爽。”
    安室透的目光瞬间变得冰冷，强迫自己挪开看向诸伏景光的视线，往莱伊的方向望去。莱伊的脸上带着飞溅的血，手中拿着一把沾血的木仓，神情漠然，甚至比他任何一次出任务看上去都要冷漠。
    “莱伊，你这个家伙……”
    “你没听说吗？苏格兰可是日本公安的走狗。”莱伊朝安室透挑了挑眉，“面对叛徒，就必须要用制裁来回敬，你说是吧，波本。”
    他举起手木仓，检查着手木仓的情况，“不过今天，你来的真迟啊……”
    “苏格兰确认死亡。”天海岚打断莱伊的话，起身走到出口前，把手中的手机递给安室透，“试一下能不能恢复部分信息。”
    本来以为调开安室透就可以避免他直面幼驯染的“死亡”，没想到……他居然赶回来了。
    天海岚微微低垂着头，让旁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强忍着手的颤抖接过手机，安室透往前几步，似乎想要再次确认苏格兰的死亡一般，却被天海岚拉住了手臂，“你看起来好累，早知道不喊你过来了。我们走吧，后面的事情会有别人来处理的。”
    不能露出“不应该出现”的情绪，安室透控制着自己的表情，机械的顺从着天海岚的脚步。
    波本的行为举止有些古怪啊，莱伊擦拭着原本属于诸伏景光的手木仓，在两人路过他时，突然开口：“话说回来，科涅克你还真是厉害。居然只和苏格兰待了这么一段时间，就发现了他是卧底。”
    感受到安室透瞬间僵硬了的身体，天海岚心中暗骂一声“赤井秀一，你个混蛋！”
    “苏格兰是在朗姆怀疑名单上的人。”
    莱伊耸了耸肩，没有再说什么，跟在天海岚和安室透后面下了楼梯。
    三人沉默着走出大楼，随着天海岚在口袋中按了一下，“轰”的一声巨响，大楼的中层发生了爆炸，废弃的大楼瞬间坍塌，燃起了熊熊火光。
    ——
    进了屋子，天海岚正想开灯，手已经放在了开关上，一只手突然拦住了他。紧接着，他的背重重撞到了墙上。
    “为什么？”
    黑暗中，天海岚呆愣的看着面前的人，安室透那双漂亮的紫灰色眼睛中是无法压抑的痛苦。
    什么？为什么？
    “你知道的吧……”安室透声音喑哑，“我的……身份……”
    “你早就知道了吧……”他又重复了一遍。
    “是。”天海岚深吸一口气，用着很轻的力道推搡了一下安室透，却没想到安室透因为他的一推踉跄了好几步，最后扶住一个架子才站稳。
    “那你为什么不揭穿我，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安室透的声音不像是在质问，听起来额外的悲哀。
    也许是因为夜色的笼罩，清淡的月光在天海岚的眉眼间增添了几分冷意，此刻他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用力撕咬着，扯得发疼。
    对不起……
    他摆出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眼中也不见多余的情绪，静静注视着安室透，“你是在怪我吗，zer？”
    安室透一声不吭的捂着自己的额头，一种令他无法喘息的愤懑和憎恨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
    天海岚没有想要他回答的意思，眼眸微垂着从安室透身边走过，走上楼梯。
    直到天海岚完全消失在视线中，安室透才忍不住的自嘲的笑出声来。
    他怎么敢责怪天海岚呢，责怪一个组织的高层揭穿了hir的卧底身份，责怪一个忠于组织的人没有去救hir.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不直接连他一起揭发，还在莱伊面前帮他掩饰？
    为什么之前都装作不知道，现在却连一个逃脱的机会都不愿意给？
    安室透回到自己的房间，沉默的撕掉了那份被他珍藏着的申请表。他盯着手中的碎纸，眼前一片模糊。
    已经不需要了……
    ——
    水滴顺着金发滑落，滴在锁骨上又滑过胸肌落入水中，安室透将自己沉进水里。
    肺里的氧气一点点被消耗掉，像是被是一只手扼住了脖颈，心脏感受到一阵又一阵的刺痛，可这样窒息的痛苦反倒让他觉得轻松起来。
    在氧气完全消耗干净前，他浮出了水面，金发一缕一缕的挂在脸旁，向下滴水。紫灰色的眼睛无意识的涣散着失去焦距，嘴唇死死抿着。
    他试着去找诸伏景光还活着的证据，只是无论是组织后续的处理报告，还是公安那边的回复，甚至是他自己去重新搜证，都没有。
    终于，他不得不承认，诸伏景光大概是真的不在了。
    而他也终于想清楚了那天诸伏景光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爱是无法掩藏的东西，哪怕你不知道，它也会从不被注意到的地方冒出来。它会蒙蔽人的双眼，削弱人的自制力，给予人无穷无尽的诱惑，让人看不清眼前的真相。最后在不经意的时候，叫人痛不欲生。
    他的幼驯染在他还没能发觉的时候，作为一个将一切看清了的局外人，早已给予了他提醒，只是他却没能理解。
    这真是太可笑了，真是爱捉弄人的命运啊……
    安室透再次沉进水中。
    他爱上了一个不应该的人，甚至是在明白不应该的那一刻才恍然醒悟，自己对那个人的感情原来是爱。不是什么怜惜，不是什么朋友之情，更不是什么家人之间的感情，而是真正的带着占有欲的爱。
    “我相信zer的判断是不会错的，也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zer也要相信你自己才是。”诸伏景光的声音如同隔着一层什么东西似的，模糊的飘进安室透的耳中。
    正确的选择吗？
    安室透扶着墙壁起身，看着镜子的自己，感到熟悉又陌生。
    我会的……
    我会永远忠于我的职责……忠于我的使命……
    我不会忘记我的身份……不会违背自己的信仰……
    我也不会后悔……
    ——
    安室透消失了，这是天海岚意料之中的事。他什么都没有带走，房间也没有刻意的整理过，几乎保持着原来的样子，仿佛他只是出门一趟，马上就会回家。
    但天海岚清楚，他不会回来了。
    想必现在的他，应该会很恨我吧，毕竟我可是“害死”诸伏景光的凶手之一。
    曾经天海岚也常常同网友一起对青山发出质问，为什么要让安室透孑然一身，为什么要对他额外的残忍。而如今，他却成为了那个伤害安室透的那个人。
    他也问过黑羽盗一和黑羽千影，是以怎样一种心情瞒着黑羽快斗，看着他难过而能忍得住不告诉他真相的。
    “因为我知道，经历过的所有苦痛，终会换回美好的结局。”黑羽盗一这样回答道。
    可令人意外的是，安室透居然回来了。
    当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时，天海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抬眼看着大门被缓缓打开，心中有种难言的期待。
    还是熟悉的脸，但是却给天海岚一种分外不同的感觉，眼前的安室透带着危险的气场，明明是笑着的，眼睛里却看不到丝毫的笑意，如同有着艳丽外表的毒蛇。
    这是波本吗
    天海岚出神的看着安室透，心中默念着。
    “为什么你还能这样看着我？”安室透的手抚上天海岚的眼睛，将其遮住。
    别这样看着我。
    “什么？”天海岚不明所以，没有挣扎的站在原地，任由安室透的另一只手停在自己脖子的脉搏处。
    他感受到寒意从被触碰到地方向四周扩散，“你回来做什么？杀我是没有用的，你应该清楚的吧？”
    “嗯～”安室透低笑了声，“我是来辞职的。”
    “这样啊。”天海岚抿了抿唇，有些心不在焉的说道，“你好像……总是出乎我的意料……”
    今天的天从一早起就灰蒙蒙的一片，一阵冷风袭面而来，冰凉的东西穿过没关上的门，被卷到天海岚的脸上，如同羽毛一般，却带着丝丝凉意。
    雪落无声……
    天海岚扒拉了一下安室透的手，没有扒拉开，只能开口问道：“下雪了？”
    “嗯，别动。”安室透凑到天海岚的耳边，低声说，“我可能需要说一些更出乎你意料的事。”
    他用指腹轻柔的擦拭着，天海岚脸上雪花融化成的水珠，“我好像真的喜欢你。”
    什么？
    天海岚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他疑心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他用力想要撑开安室透，却发觉自己完全无法挣脱放在自己肩上的这只手。
    “怎么办，我真的喜欢你。”安室透轻声重复了一遍，呼吸出的热气打在天海岚的脸上。
    不是幻听啊，可是这怎么可能……他是在说笑吗？但是……
    因为视线被完全遮挡，天海岚看不见安室透的脸，而与往常无异的声音也让他无法判断面前的这个人究竟在想什么。
    他咬着嘴唇，呢喃道：“我以为你恨我。”
    “我也是这么以为的。”安室透也闭上了眼睛，像似在回忆什么。
    只是在那一刻，我想的居然是，为什么偏偏是你。
    “以后就是敌人了，下次……也不要犹豫……”
    他松开自己的手，深深的看了一眼天海岚，不等天海岚说些什么，就转身离开。
    金发青年没有回头，天海岚看着洁白的雪花铺天盖地的落下，让整个世界变得模糊起来，也让他的身影就这样变得看不清，最后渐渐消失不见。
    天海岚终于明白，这不是告白，而是告别，是安室透同天海岚做的一个了断，同他们的过去做的一个了断，这次，他是真的不会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