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爹!当爹!”
    天塌地陷风云变色的喊声,传到蓝玉这边中军大帐。
    正在仔细的打着绑腿的蓝玉抬起头,欢畅的大笑,“军心可用!”
    说着,瞥了一眼朱高煦,皱眉道,“好好的绑腿让你弄的跟尿戒子似的!”
    朱高煦看着手里一团布,有些不知所措,“这有何用?”
    “这是保腿的宝贝!”蓝玉说着,从他手里抢过来,低下身子,“看好了,先竖着来再横着这么缠,不能太紧勒腿肚子,但也不能松!”
    “这次打仗骑兵用的少,咱们要靠两条腿翻山越岭,那可不是三五十里的短途,有绑腿走的就不累,还可以防止虫蛇,防止剐蹭。”
    “有伤了还能扯下来裹伤口,可以当绳子”
    看着蓝玉蹲在自己面前,给自己的小腿上密密麻麻的缠绕好绑腿,朱高煦心中忽然一软,“蓝帅,其实您可以不用亲自去的!”
    他虽年轻,但也知道自古以来凡是做先锋,几乎没啥好下场。
    “老子为啥不用去?”蓝玉笑笑,手上不停,然后抬头,“小子,你给老子记住。在军中,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多大的官多大的权,但要明白自己的身份。”
    “先是兵才是将,将从兵中来,兵是将本身。该以身作则的时候,就要上去。该流血厮杀的时候,始终要站在最前头。这样,你手下的人,无论是天南海北哪的兵,都他娘的爱戴你!”
    “反过来,你要是高高在上,就算他娘的岳王爷再生,也带不好兵!”
    朱高煦看着蓝玉,“我知道,我的意思是此战凶险,您不必亲自去,万一”
    “马革裹尸吾所愿也!”蓝玉站起身,整理下身上的锁子甲,随后双拳轻碰,咧嘴大笑,“小子,我要是真死了,你得把老子的尸首送回老家去!”
    不知道为何朱高煦心中酸涩,但语气却异常坚定,“嗯,一定!”
    “走!”蓝玉大手一挥,“去见见咱们的兵!”
    ~~
    咚咚,咚咚,咚咚!
    最后一通鼓戛然而止,五千大军列阵完毕,杀气腾腾整装待发。
    军中悍将何福,翟能等人,一脸郑重的簇拥着蓝玉,来回在士卒之中穿梭检阅。
    作为军中的少壮派,能跟蓝玉并肩作战,他们具有荣焉。
    “老子叫蓝玉,你们很多人听说过我,也有很多人没听说过!”蓝玉扯了一下一个年轻士卒的衣甲,拍打下他的兄弟,继续走动大声喊道,“老子十三岁就拎着刀跟着太上皇他老人家杀鞑子,二十年挣扎打下如今的大明天朝。没犯事之前,位列国公,死了之后要配享太庙,受大明朝万世香火!”
    天很冷,没有风,但蓝玉的声音依旧飘得很远。
    “你以前听过老子的名头没有?”蓝玉又走到一人面前,大声问道。
    “没得!”那士卒腼腆的笑笑。
    “没听过不要紧,老子打仗的时候,你还过门槛挂卵子!”
    “哈哈哈哈!”队列之中,一阵放肆的大笑。
    蓝玉却没笑,“现在,再说一次,老子叫蓝玉。”
    “老子这辈子没抛弃过一个兄弟,没做过一次孬种。从先开始,老子是你们的主帅。从现在开始,不管是行军还是打仗,老子都在你们的最前边。”
    说着,他抽出腰间宝刀,猛的递给身后的朱高煦。
    后者一愣,但还是碰住。
    “这个后生,是大明朝洪武皇上的亲孙子,燕王的儿子”
    “嘶!”方阵之中,全是不可思议的抽气声。
    “他和你们一样,如今都是我手下的兵,听我令!”蓝玉继续大声道,“战场上他若不听话,别看他爷爷是洪武爷,老子一样宰了他!”
    “所以你们,就更要听老子的话!”蓝玉继续大步行走,声若惊雷,“老子的刀交给他,专斩逃兵!”
    说着,赫然站住,大喊道,“老子也是一样,但凡老子在战场上退后半步。”
    随后他缓缓回头,看着朱高煦,“你就用这把刀,砍了老子的脑袋!”
    朱高煦热血上涌,“谨遵大帅之令!”
    “吃饱没有?”蓝玉突然大喊。
    “吃饱了!”声音有些不齐整。
    蓝玉顿了顿,“吃饱没有!”
    “吃饱了!”战意冲天而起,呼啸天地之间。
    “既然吃饱了,就跟着老子去杀人!”蓝玉大喊,走到方阵最前面,“儿郎们,出发!”
    ~~
    风,骤然大,战旗猎猎作响。
    一条长龙,朝着远处的茫茫大山进发。
    长龙由无数狰狞的士兵组成,可却没有半点杂声。
    龙头的位置,是带着亲卫的蓝玉和朱高煦。
    山上密林遍布,几乎是寸步难行,而且地势陡峭没走多久就已经大雨淋漓。
    “小子,老子忽然想起一首诗,那遭瘟的书生咋说的来着?”蓝玉把着一颗小数向上攀登,喘气说道,“啥拄着一根儿鸟棍,完了还披个蓑衣”
    正在留神留神脚下的朱高煦一愣,想了想,“可是,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
    “对!”蓝玉大笑,“就是这诗!”说着,更是乐不可支,“他娘的,那些书生,倒也能说出几句好词儿来!”
    这词,应景吗?朱高煦心中暗道。
    “书生看不起当兵的,可书生眼中的风景,却由咱们武人守护。”蓝玉继续说道,“没有当兵的,山河沦丧,什么他娘的一蓑烟雨任平生?都他妈当亡国奴去吧!”
    “老子二十年前,就来过这儿。”蓝玉又环看群山,带着几分感叹,“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来!”
    当初云南,就是他,傅友德,沐英等人征战而下。
    只是那一次,他们没打这么远。
    “这一次有多远咱们打多远,我这把老骨头,给你们这些后生趟道儿。以后,你们踩着我们的路,继续朝前!”蓝玉昂首挺胸,大步流星。
    他忽然想起,当年陪着皇上征高丽,夜晚在皇帝军帐外宿卫的时候,听到的皇帝无意中哼唱的曲子。
    “我愿守土复开疆,堂堂大明要让四方来贺!”
    “放心蓝帅,小子们定然青出于蓝!”朱高煦上前扶住蓝玉的胳膊。
    却不想,蓝玉直接挣脱开,固执的继续攀登。
    “别卖嘴,老子将来在地下看着你们!”蓝玉说着,声音渐渐低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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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役,明军以蓝玉统领五千人为先锋,翻越高良公山直捣南甸,悍将翟能何福为先登,破景罕寨,斩首三千俘虏无数。
    蛮贼本居高临下,箭如雨下。
    关键时刻,蓝玉身披双层铁甲,亲自攀登而上,勇不可挡。
    蜀兵川西卫,指挥使一下七百二十余人慷慨战死。
    而后,沐春帅大军渡江,直逼反叛土司主力所在崆峒寨。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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