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罪路上，一步一扣首。”
    “不为长生，只为他能归来。”
    这是夜澜谣歌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说出的两句话，也是她与天道交易的代价。
    她为古青阳准备的复活仪式，在本质上其实就是一场交易。在这场交易中，她的筹码就是她的命。
    而天道意志的筹码，则是古青阳的命。以一命换取一命，从法则的角度看，这是一场公平的交易。
    可实际上，在换命的过程中，无论是她还是古青阳，都要承受莫大的痛苦。
    那样的痛苦，源自于灵魂。
    天道意志为夜澜谣歌准备了一条罪路，夜澜谣歌需要以绝对虔诚的姿态在这条路上走过。
    而且，她每行一步，便要消耗莫大的灵魂力量。若是行叩首之礼，需要消耗的灵魂力量就更多了。
    更何况，每行一步便需要叩首一次，这是交易进行的方式。
    所以，她在完成这场交易的过程中到底要承受多少痛苦，这已然是一件可想而知的事情。
    而她在那条路上前行的样子，古青阳可是凭借血脉联系感知的清清楚楚，他能明白她的痛楚。
    正因如此，古青阳无比愤怒。
    他记得，在过往的历史中，凡是天衍通幽骨的拥有者，基本上都会有远超其他骨修的成就。
    历代天衍通幽骨之主，都可以成就十四境，或者是十四境以上的恐怖修为，成为强者。
    而且，因为天衍通幽骨自身的特性，它的主人往往也会通晓无限的天机，进而以顺天的形式长生。
    通晓天机，只是三言两语便可影响整个大荒世界的格局。
    看似随便去做点事，便可以改变很多事情的结果。
    这就是天衍通幽骨之主的恐怖之处，也是天衍通幽骨能被算是十大至强命骨的主要原因。
    然而，这些能力都是夜澜谣歌不曾拥有的。这些能力，本来的确是应该属于她。
    但因为天道意志的一时兴起，因为天道的刻意安排，很多原本属于她的东西到头来都不属于她了。
    这其中，就包括那演算天机的能力，以及改变苍生命理的能力。因为她算不到那些事，也无法算到。
    “天，这份罪孽可是你们亲手施加在她身上的。”
    “我倒真想问问你们，她一个小姑娘到底做错了什么？”
    “就因为你们不喜欢那一成不变的棋局吗？”
    “你们想杀我，没有关系。”
    “可你们又凭什么将这样一个人推到我的身边，凭什么为她塑造一条罪路，又让她以那样的方式走过？”
    “还一步一叩首？我呸！”
    “这份虔诚，又岂是你们该去承受的？你们还真是奇怪啊，我倒宁愿她是我的敌人呢。”
    ……
    魔气涌动，魔威盖世。
    此刻的古青阳身着一袭黑衣，那黑衣虽不是他的帝袍。
    但在他这三言两语之间，他那份帝者的风骨已然是展露无疑。
    而古青阳怒指天穹，以如此犀利之言语怒骂苍天的一幕，也着实是让在场的其他骨修傻了眼。
    尽管他们并不曾理解这件事之中的前因后果，但他们知道，古青阳做事的方式一定是无比疯狂的。
    一个正常的人，或者说，一个正常的骨修，怎么可能会这么做事？
    纵然这是在秘境世界之中，这里也一样会受到天道法则的影响。
    只凭这一点就可以证明，天道意志依旧可以时刻注意到这里发生的一切事情。
    所以，古青阳凭什么如此？难道这不是活腻了吗？公然挑衅天，公然与天对抗，这样的人还能活吗？
    众修无言。
    众修心中，自有答案。而沉默就是他们表露那个答案的方式，在这个时候，沉默也是最好的答案。
    “轰隆隆——”
    果然，古青阳话音刚落，天穹深处便有一阵阵电光闪烁而起，远远望去就犹如是无数条雷霆巨龙。
    它们张牙舞爪，它们无比骇人。
    但是，自它们在天穹中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它们就让在场的众修切切实实地体会到了，何为天威！
    “咔嚓——”
    一道白色的雷霆贯穿了天地，以摧枯拉朽之势破除所有黑风，将古青阳和夜澜谣歌彻底吞没。
    “完了！”
    在那个瞬间，这是在场很多骨修的心声。凭借已经感受到的天威，他们能想象这道杀招会有多么恐怖。
    而在他们看来，这一次，无论是古青阳还是夜澜谣歌，都必然会是凶多吉少了。
    毕竟，这可是天道亲自出手，亲自降下一场雷劫，要灭杀这两人。
    在这样的情况下，任凭这两人的手段如何逆天，他们都不能活吧？
    怀着这样的猜想，一众骨修在保持沉默的同时，也都在若有若无地关注着古青阳和夜澜谣歌。
    虽然他们已经能猜到结局，可在这个时候，他们还是更希望他们能亲眼见证那样的结局。
    但是，古青阳所凝炼出的漆黑巨手并没有消失。在片刻之后，那只巨手居然依旧还存在着。
    而且这只巨手去势不减，它居然硬生生地迎着轰然炸响的雷霆，直接冲入到雷海之中。
    “这……不会吧？”
    看到这一幕之后，在场的骨修们也是纷纷流露出极其惊骇的表情，脸上纷纷呈现出难以置信之色。
    就连李天一也是如此，这一刻他只觉得他的认知都被打破了。他也和别人一样，在凝视着天穹。
    然而此刻，全力出手的古青阳却是有一种极其恍惚的感觉。
    在现实中，他依靠他的法明明已经无比接近夜澜谣歌的灵魂了。
    可在他的感知里，他与夜澜谣歌之间的距离似乎还是无穷之远。
    而且，那样的距离，似乎也不是他说要弥补就能弥补的。
    尽管现在的他比起之前已经要强上太多，修为境界也已经从相骨境突破到琉璃境了。
    但是，面对这老对手，他还是有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那种无力感终究还是太过于深刻了。
    “我自信自己已经掌握骨修的所有修行道，但纵观那些修行道，似乎没有任何一种道让我得偿所愿。”
    “失去，失去——”
    “为什么我总是要失去？我的人生也同那些骨修一样，始终都是置身于黑暗之中。”
    “若我一直被置身在黑暗中，从未见过任何光明，那也就罢了。可偏偏我见过光明，知道光明的样子。”
    “我只是想要让我自己不再拥有遗憾，不再拥有愧疚，想要完成这样的事，就这么困难吗？”
    “不，不——”
    “不就是从天的手中抢人吗？不就是涉及到生死之道，命道还有魂道吗，这又有何等难处？”
    “我是古青阳！”
    ……
    从迷蒙到清醒，从内心痛苦到内心无比坚毅。这样的转变，古青阳只用几息的时间去经历。
    然而，那时间对于别人而言只是寥寥几息。可它对古青阳而言，却是实实在在的无比漫长。
    不过好在，到了最后，古青阳终究还是明悟了这件事的解决之法。
    而随即，他便再度伸出手来，继续推演他的神通，只是这一次，他所作的尝试是以往没有尝试过的。
    “大葬须臾手，这神通本就是我观生死、感生死、悟生死，从而创造的一种神通。”
    “单单只从这一点上来看，它本就是与生死之道有关的神通。所以我用它救人于生死之间，没错。”
    “但在以往那些岁月里，这门神通在我的手上，就是杀伐术。”
    “我用它杀了很多很多人，却从未用它真正去救过任何一个人。”
    “而现如今，我要救人，我需要依靠的也不单单只是生死之道。”
    “我还需要其他的力量，还需要动用其他的道。这其中有命道，更有魂道，以及其他的道！”
    ……
    在明确了方向之后，古青阳的心绪就开始不断地变幻着。而在过去的时间里，他的感悟也愈加深刻。
    同一时刻，李天一还在凝视着古青阳。只是时至此刻，李天一早就已经不能淡定下去了。
    说实在的，他现在就是想要像刚刚那样，继续对古青阳出手。他想要将古青阳完全灭杀！
    但是，古青阳已经得到了玄天阴风珠，实力突破到了琉璃境，而且还是一举就稳定在琉璃境高阶。
    再结合古青阳在之前表现出来的战力，到了如此境界的古青阳，与他的差距只怕是在伯仲之间了。
    而且，此时此刻，天穹中的雷海正在不断下降。只是片刻时间，古青阳的半个身子就被雷海吞没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李天一似乎没有出手的必要。
    这可是天道在出手，是天道在诛杀邪魔！难不成，事情都发展到这种程度了，还能让古青阳跑了？
    他可不相信会发生这样的事，他更不相信，一直被长生殿奉为无上存在的天，会灭杀不了古青阳。
    所以，在这个让他激动万分的时刻。尽管他有无数次都想不顾一切地出手，想要彻底镇杀古青阳。
    到头来，他还是克制住自己，没有出手。从始至终，他更像他身边的那些人，他仿佛也是个旁观者。
    “除死之外，人生无大事。”
    “但我仔细想想，却是发现不管是人，还是其他生灵，在真正面临死亡时。死，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一个人，一个生灵，在死亡降临的时候，他们或者它们，往往是说死就死了。”
    “这是须臾之间的事。”
    “故而，那生死之道其实是就在这须臾之间。但相比于活着，死往往是最容易的事情。”
    “现在，我不是要杀谁，而是要让别人活着。我要那个丫头置之死地而后生，我要她好好地活着。”
    ……
    雷海之中，古青阳默默地承受着万千道雷霆的洗礼。
    他不断地运转太苍枯荣经，还有吞神古魔经的力量，吞噬雷霆。
    时至此刻，与其说是这些雷霆在灭杀他。倒不如说，最真实的情况其实是他正在与雷霆共生。
    神荒大蚀已经被彻底灭杀，现如今，他就是这神荒秘境之中唯一能掌控那无尽罪力的人。
    但是，他并没有盲目地去掌控罪力，企图凭此与天一战。因为他知他要是这样做，大抵还是会输。
    所以，他在炼化雷霆，他在推演他需要的那些修行道。
    生死之道、命道、魂道……这些修行道是他原本就需要的道。
    而除此之外，在后来的明悟之中他更是推演起风道还有雷道。
    风借雷势，雷乘风势。这两者本就是相辅相成的力量，更何况，它们在古青阳这里的道果也很相似。
    如果说，古青阳的风就是纯粹的自由之风、不羁之风，本就蕴藏着无尽的玄妙。
    那么，古青阳的雷，便是这天地之间最为桀骜不驯的雷。
    古青阳曾明悟并创造司雷法，意为掌控雷霆之法。
    而众所周知的是，古往今来，雷法一直都是天道用来惩处万物生灵的法，它象征着天道的手段。
    当初，古青阳创造这种法，本就是为了向天道证明，就算不去顺天而行也一样能掌控这强大的力量。
    而在此刻，他将他的风法和雷法相结合，甚至是让它们相互融合，他为的也是更好地与天道抗衡。
    虽然说，在这种情况下，动用罪力可能会来得更为简单一些。但是那罪力，古青阳还是另有他用。
    “以命换命是天道之法，它脱胎于天道法则，本是公正之法。但如今的天道并不公平。”
    “所以，对这法则，我也不会完全信任。而且仔细说来，我们的命并没有交换完成。”
    “交易，还在继续。”
    “那么，天，我也要塑造一条罪路，而且我不为别的事，只为将她从那条路上再度接引而来。”
    “我的命，她的命，你们两个家伙一个都带不走。我们会活下去，直到见证到我们想见证的风景。”
    ……
    风云汇聚，电闪雷鸣。
    天地之间是一片黯然，在场的众多骨修一眼望去，隐隐之中心里都有一种眼前世界即将毁灭的错觉。
    而在那白茫茫的雷海深处，更是传来古青阳的吼声。而与此同时，那雷海更是被两只巨手撕裂开来。
    “玄字风，桀字雷。”
    “我以风雷化须臾，不求以此裂苍天，只为后人开生路。”
    “我以须臾斩轮回，命海浮沉中尽是归魂之路！”
    ……
    天穹雷海处，古青阳的身体已然是同其他的琉璃境强者一样，也变得犹如琉璃一般晶莹剔透。
    只是，他的身躯之上却是布满了裂痕，让人一眼看去就会觉得无比的触目惊心。
    而这，就是他如此施法，对抗天道的代价。现在的他随时都有可能会身死道消，就此陨落。
    但他偏偏做到了他所说的一切。
    以这神荒秘境之中无穷无尽的罪力为路，既然天道要以这样的路送夜澜谣歌去死。
    那么，他就以同样的路，把这个十五岁都不到的丫头接回来。而这一切因果，都要由他亲自背负。
    他有这样的决心！
    他有这样的信心！
    就在刚刚，因为那风雷两法的相融，所以他明悟了新的雷法。
    他想着，既然他的风法是以一个玄字来概括其中的玄妙之处。
    那么，那独属于他的雷法就是要以一个桀字来表达它之真意。
    天不就是想要维系它的统治吗？
    他偏偏不让它如愿！既然是天错了，那他就要天承认这份错误。
    如果天不认，那他就要一直反抗下去，直至一切都为之改变为止。
    在这样的心态之下，古青阳推演风道雷道还有生死之道。
    在风雷之力的加持之下，他成功地凭借这新生的大葬须臾手抵消了天道的攻势，直接撕开那雷海。
    与此同时，他亦是推演罪道，以罪道为路。而后，又去推演命道、魂道以及运道，直接就是强行抢人。
    “大胆！”
    同一时刻，在大荒世界的某处角落之中，两个原本还在静心下棋的人影俨然是在同一个瞬间震怒。
    只听他们两个同时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怒吼，而紧接着，他们两个便齐齐消失在这片天地中。
    等他们再度出现时，他们俨然是化成了雷海之中的雷霆虚影。
    而古青阳也仿佛是察觉到了他们的存在，立刻露出一抹冷笑。
    与此同时，在这片战场之外的其他骨修更是纷纷匍匐在地面之上，一脸惊恐地低下头，纷纷汗如雨下。
    “你做得太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