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虚想起来,聂叔被贬黜前是左都御史,而山主也曾任中丞。
二者都是御史台的官职,看来两人应该是旧相识。
不过以他对聂叔为人的了解,信里应该不是什么多加关照之类的请求。
“正山说你聪敏好学,勤勉不怠...”陆文楷从竹屋里提了壶清茶过来。
他径自径沏茶,又接着说道:“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夸赞后辈...”
山主瞅着身前高大俊朗书生,突然想到什么,顿时抚掌笑道:
“他肯定拿你当女婿了,对吧...”
“可惜老头子家,没有有适龄的孙女...”陆文楷猛地一拍大腿道,感觉很是可惜。
闻言,陈墨虚喝茶差点呛到。
看着书生略有些窘迫的模样,山主哈哈直乐。
“正山来信,除了夸你之外...”陆文楷嚼着茶叶,慢悠悠道:
“还希望我对你严加管教,不过...”他点点头继续说着:
“我看你应是严以律己之人,倒不用我费心思。”
似他这种两朝元老,官居一品,那是阅人无数,什么是真的,什么是装的,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刚才吃饭时,书生没有拘谨紧张,反而当他是邻家长辈一样,不卑不亢,淡然又不失礼数。
而且言行举止中,有一种巍然不凡的气度,以这个年纪来说,很是难得。
又是十六岁一等廪生秀才,论文才学识,自然也是不会差。
就算没有聂正山的来信,他对这来自麟湖的书生,也觉得颇为欣赏。
两人闲谈一会儿,除了学业功课,陆山主问得最多的,就是聂叔这些年在家乡的情况。
“可起了表字?”陆文楷突然开口问道。
他对这个后辈晚生很是喜爱,若是没有表字,他倒是想起一个。
陈墨虚称谢,随即笑道:“已有‘养浩’之名,是聂叔所取。”
“墨虚,养浩。”陆文楷抚须赞道:“君子之正,莫过于养浩然心也,正山起得不错...”
陈墨虚微微惊讶,因为这句君子之正,恰恰是当时聂叔起字时的期盼寓意。
时间过得很快,等下就要上课。
于是陈墨虚先行告退,正走到竹篱院的门口时,却被陆文楷叫住。
“山主?”陈墨虚转身问道。
却见这总是乐呵呵的老头,此刻神情凝重,他认真问道:
“养浩,若是有一天,天下将乱,你会怎么做?”
陆文楷这些年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他感觉到天地间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
官家选召秀女,又大肆修建观月楼,痴迷丹药道术,被那国师千机道人所蛊惑。
大离朝不过百年,然而当今赵皇已经有这些失德之举,这不是好兆头。
另外各州亲王的势力权柄也有些过了。
地方藩王势大,这可从来不是什么好事。
其实这个问题太笼统,太模糊,不应该问此时仅仅是秀才的陈书生。
然而陆文楷,却有一种莫名感应,他觉得眼前年轻人,也许会有答案...
陈墨虚看向陆文楷,心中思忖着,难道山主也知道几年后,乱世将至吗?
他想了想,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问他这个问题。
他当年就已经在祖师面前,立下过斩妖除魔,扫荡乾坤的誓言,从未改变过想法。
虽然山主可能问得不是同一件事,不过意思是不变的。
“山主,圣贤有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若是乱世将至,一拳轰破就是!”
陈墨虚朝老人作揖行礼,随即转身大步而去。
书生铿锵有力的声音,在竹林中回响着:“天下安定,人间清宁,正是麟湖陈生之愿尔!”
陆文楷微怔,随即坐下倒了杯茶,他自顾笑骂道:
“读书人说什么一拳轰破,那是莽夫...”
......
古时君子擅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然而时过境迁,大离朝对士子,要求仅仅是礼、书而已。
不过万文书院,历史悠久,依然保留着射、乐、数这三门。
而今日下午明文殿的各院秀才们,就是练习射箭之术。
陈墨虚所在甲院教习,名叫林方,五十来岁,曾是江州府大营的骁骑校尉,骑射精湛。
因直言不讳得罪上官,于是被开革出营。
闲赋在家,后被介绍到万文书院任职射箭教习。
宽敞的校场上,立着三十多面箭靶垛子。
箭靶为木制,长宽约二三尺,中间有白黑红三圆环,红为靶心。
甲院的三十来位秀才士子,人手一张普通木弓,半石不到(大概50斤左右)。
本朝禁弩,不禁弓,但也需要在府城衙门中登记备案。
也就是万文书院底蕴深厚,一般地方可拿不出这么多弓,给士子们练习射术。
毕竟一张半石木弓,也要三两银子,还不包括之后保养维护之类的花销。
陈墨虚这是头次摸到弓,前世也只在电视上看过。
他轻轻弹了下弓弦,声响清脆。
“这拉弓射箭,最紧要就是身形稳当,呼吸平缓,凝神虚看,松手利落。”
林方在旁边示范了一遍姿势动作,又细细讲解了几遍要点。
主要是怕他们弄伤自己。
不过按照以往惯例,这些秀才书生,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
记得这几年,也就那个郑家二公子能拉开一石强弓,其他人却是连半石都拉不动。
这次虽然新入学了几个秀才,其中两人看着还蛮高大,不过林教习也没抱期望。
“你们可曾练过这射箭之术?”林方朝陈墨虚等人问道。
大家都是说没有。
“好了,可以先拉弓试试,若是拉不开,切记要慢慢松开,免得崩伤自己!”
他说着又演示了几遍。
只见在场的士子们,纷纷挽弓拉弦,几乎个个都是面红耳赤,身形姿势也都歪七扭八...
却愣是拉不开这仅仅半石的普通木弓,更别说能射箭打靶了。
尤其是那祝文远,憋得脸上青筋直跳,已是满头大汗,却堪堪拉个半弦,很是费劲。
陈墨虚看着,都怕文远兄会背气昏过去...
“锦逍,不是手上使劲,而是肩肘发力,左臂微微弯曲,不可反绷...”他指正着好友动作。
虽然是第一次摸弓,不过陈墨虚看着教习演练几遍,就已经记住了姿势要领。
“嗯不错,这半石木弓,看来郑公子已是游刃有余啊...”
林教习来回巡视,突然出声夸赞着,言语中有些恭维讨好的意味。
只见郑峻琦挽弓搭箭,嗖得一下,命中前方三丈开外的箭靶黑环,动作熟稔很是轻松。
顿时身旁的一些秀才士子,都是出声赞叹,很是佩服。
郑峻琦则是谦虚笑着,只说家中自小就有练习。
他看向陈墨虚那边,只见这高大书生握着弓,却好像在闭目养神?
“装模作样,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拉开命中!”
虽然长得高大,可郑峻琦却不太信,毕竟玩弓箭除了力气还要技巧。
只见那边也传来一声脆响,箭矢虽然只是命中靶子边角,但王七还是很开心:“哇,真的可以!”
他刚才经过陈墨虚指正动作,顿时就找到感觉,就是有些费劲,感觉有些手酸。
“嗯,不错。”林方也注意到了,这王生看着娇生惯养,四体不勤的模样,力气倒也不错。
他也看到了那麟湖的陈生,提着弓似乎在闭目调息?
据说这人是十六岁的一等廪生,不过射箭肯定是不擅长的,毕竟是第一次。
他正要出言提醒,却见陈墨虚双眼一睁,跨步挽弓搭箭上弦...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很是利落!
随即松开手指,那箭矢嗖得一下激射而出,正中红环靶心!
“什么!”林方瞪大眼有些难以置信,又心中思忖:“应该以前就有练过吧...”\
郑峻琦眉头微皱,他刚才只是随手施为,打个黑环,这人居然一下子打中红环,肯定以前练过。
祝文远满脸崇拜,大赞道:“还得是陈兄!”
其他是士子也纷纷惊叹,刚才郑生也只是黑环,没想到陈生居然打中红环。
真的是第一次摸弓射箭吗?大家却感觉有些不信了。
“哇,阿墨!”王七很是激动:“你第一次射箭,居然就打中靶心,太厉害了!”
陈墨虚则是笑了笑道:“这半石弓感觉还是有些轻巧,我应该可以使一石弓。”
其实他已经往小了说,不动用内炁加持,纯以肉身力量,他感觉三石强弓也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