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一大早两人便来到医馆,勤劳的宋母已经在洒扫院子了。
几日不见,她看到二人又惊又喜,紧紧拉着女儿的手问长问短,直到宋泽兰在诊桌前坐下才松了手,“你俩先坐着,我去给你们沏壶茶水。”
无论两人昨晚心情如何沉重,现在都压在心底不再去忧虑,宋泽兰更是一如既往挂着浅笑,她点点头,“娘,这些天可有病人上门?”
宋母脚步顿住,认真想了想,“有,四五个呢,听说你不在就走了。不过还有两个女子说她们会在酒楼住下,等你回来了再过来。”
宋泽兰颔首,回想着上一世的这个时候,她大抵知道那二人是谁了。
不出所料,应该是江湖上有名的魔女裘袅袅和名门山庄的少庄主明韶华,她们正邪两道,却暗生情愫私底下在一起了。
上一世明韶华身中慢性毒药,等发现已经晚了,四处求医问药也没能让她身体有所好转,裘袅袅在绝望之下,奔着小医圣的名头找到了眼盲的自己……
宋母走了,祁幼安瞧着她还在出神,忽然就有了逗逗她的想法。
悄无声息移开凳子,祁幼安蹑手蹑脚走了出去,而后匆匆去城南那家卖糕的铺子里买了一包她媳妇儿最爱吃的糕点,又马不停蹄回来。
来回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宋泽兰已经在接诊病患了。
温婉清丽的坤泽君眉眼低垂,徐徐吐出的话语轻且柔和,在炎热的夏日里犹如拂面的凉风,沁人心脾的井水,不经意间便安抚了人心。
祁幼安颇有耐心听着她絮语温吞交待病患,直到她起身抓药时才出声:“媳妇儿,我帮你吧?”
宋泽兰听觉敏锐,顺着她的声音,倒是看到一片模糊的黑影,唇边笑意愈加柔和了些,“好,按着药方吧,不懂的问我即可。”
药方上的字迹秀丽工整,写的清清楚楚,祁幼安读书不行,但字基本上都认得,接过药方看了眼便去柜台里面了。
这病人是佑宁城的,倒也认识祁幼安,病殃殃的脸上扯出些许笑容,“宋大夫,您可真厉害,居然把小将军治得服服帖帖这般听话,就跟那如来佛祖似的,任她孙猴子怎么闹腾都翻不过你的五指山。”
宋泽兰微微摇了摇头,轻笑起来,“非也,小将军她本就体贴入微待我极好。”
“也是,这人成亲了性子就该稳重下来了……”
祁幼安全神贯注在称重,倒是没有注意这边的情况,等人拿着药走了才坏笑着拿出糕点捻起一块放在宋泽兰唇边,“媳妇儿,张嘴,啊……”
鼻翼间传来糕点独有的香甜,宋泽兰神色间溢出欢喜,下意识伸手却被祁幼安躲了过去,“媳妇儿,我喂你啊。”
宋泽兰后知后觉红了脸,那双纤柔若羽翼的眼睫轻轻颤了颤,随即便别过了头,“莫胡闹,让人看见了不好。”
“我身体挡着呢,不会有人看见。”
如之前那般,祁幼安只要
说没人会看见,宋泽兰便信了,犹犹豫豫,“就一次……”
她忍着羞意张开了嘴,祁幼安盯着她红得几欲滴血的耳垂,也不忍再过分捉弄她,将糕点递到她手里,“媳妇儿,你跟我一块去吧。”
宋泽兰知道她在说什么,难得嗔怪,“不去,我去像什么样子?你才入军中,万一我的身份被认出来,带头违反军规……大将军可不会对你法外留情。”
祁幼安也怕挨军棍,讪讪笑了笑,“媳妇儿,不若我再给你找套男装,你扮作宋军师跟我去,应该不会有人发现的。”
宋泽兰还是坚定摇了摇头,却又似安抚般取出一块糕点,悠悠递给祁幼安,“安安,你去吧,我等你散席后过来接我。”
这可是第一块……尽管只是普普通通的糕点,祁幼安还是被深深感动了,她回头看了眼空空荡荡的外面,就着她媳妇儿的手咬了一小口,剩下的又推到她媳妇儿唇边,宋泽兰含入口中,脸已经红得像煮熟的虾了。
祁幼安又磨磨蹭蹭好一会儿,才去找自己手底下那些人。
刚到客栈外,里面就飞出一人,重重跌落在自己脚下,她眼眸微眯,看着脚下熟悉的衣着冷了脸,“怎么回事?”
那人从地上撑起身子,神色有些慌乱,“队……队长……”
没等祁幼安再询问,里面已经打起来了,接连几个人或门或窗户被踹出来,摔倒在大街上。
全都是祁幼安手底下的祁家军,气得祁幼安脸都快绿了。
她压着火,再次问道:“怎么回事?”
佑宁城虽为边陲小镇,但前有平崖山关,后面有南山关皆是重兵把守,一向安稳太平,也极少有寻衅滋事之类的斗殴。
究竟是何人敢揍她的人?
众人从地上爬起来,低着头皆不敢吭声,祁幼安扫了他们一圈,顿时明了,“你们惹的事?”
话音刚落,里面便走出一红一白两位女子,白衣女子被红衣女子搀扶着,脸色苍白眉眼间尽是疲态没什么精神,倒是那红衣女子一脸怒容,对着祁幼安愤然道:“他们惹到姑奶奶了,既然是你的兵,就由你给姑奶奶我一个满意的答复,不然这事儿没完。”
因着西越公主,祁幼安对穿红衣的没什么好感,又见她这般嚣张,没理她直接别过了头,看向那个之前被蛇咬的人,“说!再支支吾吾军法处置。”
“报告队长,是王喜开口调戏姑娘被打,她们要求王喜跪下道歉,兄弟们觉得过分说了两句,她连我们也打。”
说着,他抬手指着红衣女子道:“就是她,我们刚从战场上下来,若没有兄弟们的牺牲,说不定蛮人现在已经攻进城池将她捉去了。”
“你们这些败类也好意思冒充祁家军?”
白衣女子拉了拉那红衣女子的衣袖,那女子却依旧不依不饶,“一群废物,连我都打不过,蛮人若是当真攻进来,你们怕是比奴家这等弱女子还逃得快。”
刚被祁幼安镇住的众人闻言又躁动起来,一个个握
着大刀,表情屈辱看向祁幼安,“队长……”
“把刀放下,”祁幼安厉声喝止,她第一次对着自己的下属动怒,“祁家军的使命是保护我们东启百姓,不是欺凌妇孺老幼,尔敢放肆败坏祁家军名誉,杀!”
随着她的话音落,一个个都弯腰将武器放在地上,祁幼安大致数了下,参与的约莫有十四五个人,她冷冷笑了下,“你们都好样的,昨晚刚将你们安置在城里,你们今日就敢闹事,还有没有将我放在眼里?”
别人倒还好些,王喜已经羞愧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提剑自刎,嘴唇翕张半晌才下定决心,“属下知罪,请队长责罚,属下绝无怨言。”
不远处,又一人也噗通跪了下去,“是属下跟王喜打赌,让他输了去要这位姑娘的生辰八字,属下也有罪,甘受惩罚。”
祁幼安实在没忍住,狠狠踢了王喜一脚,“蠢货,你没长眼睛吗?要什么生辰八字,人家是一对你看不见吗?”
而且,祁幼安很怀疑这红衣女子就是魔女裘袅袅,而那看起来身体抱恙的就是明韶华。
王喜被她踢倒在地,又倔强撑起身子继续跪着,可怜又可恨,祁幼安深吸了好几口气,神色才恢复如常,她朝裘袅袅客气道:“此事确实是我的人不对,你想如何处置他,我都不拦着。”
“我要你亲手杀了他……”裘袅袅脸色依旧不好,却是话未说完就被明韶华叫住了,“袅袅!”
语气有些严肃低沉,裘袅袅眉头一蹙立马就不高兴了,明韶华连忙缓和脸色,温声低道:“袅袅,你莫生气,得饶人处且饶人,且祁家军素有威名,他既已认错,便饶他一次吧。”
强撑着说完这番话,明韶华呼吸便又急促起来,裘袅袅心疼又无奈,抚着她起伏不定的胸口妥协道:“华姐姐,我听你的就是了。”
明韶华露出一抹笑,转而又对着祁幼安道:“我家夫人并非斤斤计较之人,是这位军爷被拒恼羞成怒,说了许多侮辱我二人的话,才惹得我夫人动怒,还请队长之后约束好自己的人,若有下次,在下也不会放过他。”
“请两位放心,绝无下次。”
祁朝燕治军严明,祁幼安也不遑多让,无规矩不成方圆,今日若轻易放过王喜,他日这种欺凌百姓的事只会只多不少,且也不是所有被调戏的坤泽君都有裘袅袅这般有自保能力。
若是遇上这事的是无力反抗弱女子,或者如她媳妇儿那般眼盲有疾的,后果不堪设想。
王喜听她的话心中一寒,来不及求饶,祁幼安已经捡起一把刀递到了他跟前,“王喜,你自裁吧,祁家军众将士多年积攒的声望,不能毁于一旦,念在你出生入死的份上,我会让人送一笔抚恤金给你的家人。”
“队长,王喜罪不至死啊……”
众人纷纷跪下求情,祁幼安不予理会,她注视着王喜,王喜颤抖着伸出手,将刀刃横在颈间,“队长……属下认罪,还请照顾好我的家人……”
祁幼安点点头,扬声道:“尔等引以为戒,不论
任何原因,无视军规欺凌我东启百姓,皆与王喜一样的下场。”
王喜脸上的悲戚再度被羞愧淹没,毫不犹豫引颈自杀,刀脱手的一瞬,他整个人也轰然倒在地上。
一时静悄悄的,谁也不敢再说什么,祁幼安压下心底那点儿情绪,摆摆手,“带下去厚葬吧,有谁知道王喜家在何处,将抚恤金送过去。?[(”
那怂恿王喜的士兵站出来,两眼通红,“队长,属下与王喜是老乡……”
他还想再说什么,祁幼安直接打断了他,“那便你去,罚你两年月奉,一并交由他的家人。”
平崖山大捷,活捉南蛮王,大家兴奋过了头,眼下闯祸,头脑才终于冷静下来,一个个拘谨跟着祁幼安离开。
祁幼安把身上所有银子给了王喜的老乡,到了酒楼点菜让他们先吃着,自己回府取银子。
正巧宁芳在家,还撞上了送信的管家,那管家跟她打了声招呼,便匆匆走了。
瞧着跟身后有狼追似的。
祁幼安不禁诧异,上前探头看她娘亲手里的信,宁芳脸色很差,索性把信递给了她,“幼安,你看看娘是不是看错了,祁朝燕遇刺了让我回府照顾她,她哪来这么大的脸?怎么不让秦氏……哦,不对,是秦夫人照顾她?”
“计划开始了……”祁幼安喃喃了声,宁芳眼睛一眯,“什么意思?小兔崽子,你是不是跟祁朝燕合伙算计老娘?”
方才还是幼安,这会儿就是小兔崽子,祁幼安连忙摇头,凑她耳边低声道:“娘亲,还是那回事,我让她佯装遇刺逃避皇帝召她回京。”
宁芳若有所思,半晌,“老娘要尽快把自己嫁出去,跟你们祁家脱离关系,一丝一毫的关系都不要有。”
“……那还伺候她吗?”
“不是假的吗?还伺候个屁……”
宁芳一甩袖,恨恨回房了。
“……”
祁幼安去账房那里支了些银子,便又出去了。
席上祁幼安不打算让他们碰酒,但想想,还是把酒上了。
众人却不敢再喝,吃过饭祁幼安便让他们连夜回军营了。
祁幼安自己去医馆接她媳妇儿回家,她来的晚,医馆已经关了。
宋泽兰人在后院,手里握着一把谷子正在逗弄她娘养的小鸡。
看着她悠闲惬意从容淡然的模样,祁幼安都要误以为她复明了,三两步走到她跟前,“媳妇儿,你眼睛什么时候才会好啊?”
宋泽兰听着脚步声便认出她了,唇角轻勾站了起来,“快了,我们回去吧。”
两人同宋母道别,月亮星稀的夜里,祁幼安背着她往府里方向走,顺道问起明韶华,“媳妇儿,我今日在客栈里看见她俩了,她们可有来找你?”
宋泽兰摇摇头,不自觉嗅着她身上的气息,“她们应该还不知道我回来了,不过安安你今日在客栈门口所行之事,倒是有人告诉我了。”
祁幼安心蓦然一紧,“媳妇儿,你会不会觉得
我冷血无情?”
“不会,”宋泽兰微抿唇角,隔了一会儿又道:“几位大娘也很喜欢这样刚正不阿不纵容手底下人作恶的小将军,下午的时候在我面前说了你很多好话。”
“是吗?”
祁幼安松了口气,“他们说了什么?”
伏在她肩头的人儿却是低低笑了起来,过分温柔的声音听得她心口悸动,“媳妇儿,你笑什么?”
“大娘们都说我驭妻有术,嫁过去不过月余就让小将军浪子回头,脱胎换骨像变了个人似的。我向她们解释与我无关,小将军本就很好,但她们死活不听,功劳皆在我身上,安安不会生气吧?”
宋泽兰忍着笑,身子却止不住抖,祁幼安如何察觉不到?
她双手又抱紧了些,却是故作气恼道:“宋姐姐你真坏,肯定是没有用心帮我解释,我要把你丢下去不管你了。”
宋泽兰晓得她在开玩笑,还是下意识搂紧了她的脖颈,“安安莫冤枉我,我怎会不用心解释?嘴皮子都快要磨破了。”
“薄了吗?快让我瞧瞧。”
祁幼安将她从背上换到怀里,借着夜色遮掩,低头吻在她呵气如兰的唇上,触感传来的一瞬,宋泽兰不禁红了脸,好看的脸庞爬满羞意,“你……你真是色胚,什么话都能联想到那种事情上。”
“哪种事情?”
祁幼安故作无辜,再次俯低了身子,作势还要亲她,宋泽兰看到模糊的一大片黑影压过来,忙不迭否认,“没什么,安安快回去吧,我有些饿了。”
“媳妇儿,我忘了回来的时候给你带些吃食了。”
祁幼安懊恼地抬头看了眼天色,加快脚步回到府里,直奔她娘亲的院子里。
不料,宁芳的院子里冷冷清清,连个熟悉的面孔都没有,更别提准备好的饭菜了。
她随便问了一个丫鬟,“我娘亲呢?”
“夫人午后便收拾细软去青城了,说是要回娘家居住些日子,让您照顾好少夫人。”
“还来真的啊……”
祁幼安傻眼了,看向她媳妇儿,宋泽兰微微凝眉,“可是出了什么事?”
“还是那回事,今日将军府送信过来,说是她遇刺,让娘去伺候,”祁幼安说到这里,声音又低了些,“娘说她要尽快找个人嫁了,不跟祁家有任何关系。”
宋泽兰也哭笑不得了,“不若我去照顾大将军?”
祁幼安把声音压得更低,“假的,演给梅清栎看的,用不着……”
但祁朝燕是个狠人,全身大大小小都是伤,胸口还有一处致命伤。
已经昏迷不醒了。
军医提前得了她的吩咐,拖着不去使用药效显著的方子,任她昏迷着。
一直到梅清钰从平崖山回来,过府探望祁朝燕询问伤情,他才哭诉着自己医术粗浅,须得另请高明,否则无力回天。
梅清钰生性多疑,哪怕看出祁朝燕伤势严重,也怀疑是苦肉计。
但又见秦氏在一旁哭哭啼啼指责祁幼安不孝顺,明里暗里示意大将军死后将军府是她未出世孙儿的,心里便又不确定了。
甚至开始怀疑祁幼安母女反目成仇,便让人请了祁幼安和宋泽兰过来。
这距离上次管家送信已经过去十几天了,祁幼安吓了一跳,宋泽兰神色也凝重起来,“昏迷这么久,情况怕是不太乐观。”
“媳妇儿,这主意是我出的,我……似乎太不孝了,”祁幼安苦笑了下,掩饰着自己的慌乱,“媳妇儿,你有把握吗?”
宋泽兰微凉的手反握住她,“安安,别想太多,大将军一定有万全之策,我们先去看看。”
“嗯……”
宋泽兰稍作准备,便带着药箱与祁幼安一起上了马车。
两人一路无话,很快便到了将军府,由着下人指引,到了芳兰院里。
祁幼安一眼就看到了跟赵嬷嬷一块儿出来迎接的赵雪生,她忙道:“大将军如何了?”
赵雪生微微摇头,看向了赵嬷嬷,赵嬷嬷叹了口气,“大小姐别担心,大将军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赵嬷嬷担心芳兰院会被秦氏糟蹋得不成样子,便没有跟着宁芳离开,与赵雪生一直守在这里,故而里面的摆设还与往日一样熟悉。
祁幼安牵着宋泽兰来到里间,一位四十出头的妇人迎了上来,拱手道:“小将军,少夫人安好。”
之前祁幼安在军营里那两个月的苦练,受伤便是由何医治的。
祁幼安知道她医术不错,不露痕迹松了口气,面儿却仍旧紧张道:“何军医,我夫人也懂医术,你快把详细情况告诉她。”
宋泽兰点点头,“幼安,这里有我和前辈就好了,你在外面即可,不必进来了。”
“媳妇儿,我没你想的那么娇气。”
祁幼安扒着门框还想进去,身后却传来秦氏的声音,“哟,大小姐可算来了,大将军受伤这么多天都不见你露面,我还以为你跟大将军断绝母女关系了。”
他说着,又扭头冲挺着大肚子的周红杏意味深长一瞥,“红杏啊,大小姐回来了,你可得长点儿心,不然大将军没了,将军府可就没你和孩子的容身之地了。”
周红杏看起来已经快生了,低着头避开了秦氏的眼睛,一言不发。
祁幼安盯着周红杏的肚子,神色复杂,就凭上一世祁昊宇做的那些事,不止他,他的孩子,就绝不能安稳待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赵嬷嬷见她不说话,立马护短的招呼下人赶秦氏离开,“虽然夫人与大将军和离了,但芳兰院还轮不到你一个妾室指手画脚,赶紧走,不然大将军醒了可别怪老婆子告你的状。”
“嬷嬷你这说的什么话啊,未免也太拎不清了,我也是好心提醒,宁芳她被大将军休了,但凡她有点儿脸面就不会回来。”
秦氏不以为然,还要往里面走。
祁幼安不想他进去打扰,目光冷冷看着他,“你以为我容得下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
东西,再往前走一步,现在就把你们丢到南山上喂野狼。”
赵嬷嬷见祁幼安可算硬气了一回,满脸欣慰地招呼干女儿,“雪生,快去叫护卫进来,把这俩晦气的东西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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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雪生没有丝毫犹豫,提起裙角便往外走。
秦氏讪讪笑了笑,“幼安,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将军府永远都是你的家,你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你那院子还留着,我每日都让人去打扫呢。”
不用他一再强调,祁幼安也知道他不欢迎自己,她心里想什么便也说了出来,“秦氏,你可真够不要脸的,将军府跟你们有半文钱关系?你当人人是祁朝燕愿意养野种?”
一瞬间秦氏白了脸,望向祁幼安的眼神满是惊惧诧异,“你……你知道了?”
屋内也同时传来难受的咳嗽声,听声音是祁朝燕的,不待祁幼安再说什么,秦氏眼里瞬间蓄满泪水,捏着手绢便冲向门内,“大将军,您要给妾做主啊,大小姐要把妾赶出府……”
祁幼安眉间凝着寒霜,任由他冲到祁朝燕床前,祁朝燕看了眼宋泽兰,有些尴尬地闭上了眼睛。
她不理会秦氏,秦氏却不走,扑在她床前阻拦了宋泽兰施救,总共也就那么大点儿地方,被挤开的宋泽兰无从下手,却也不知该如何称呼秦氏,薄雾氤氲的眸子望向亮光的门口,“安安……”
求助之意不言而喻。
祁幼安神色缓和了些,语气却是更冷,“祁朝燕你是没长嘴吗?让他滚出去,再装死我现在就让人把秦氏拖出去乱棍打死!”
她此言一出,秦氏犹如被掐住了脖子,也不哭哭啼啼跟祁朝燕告状了,抱着祁朝燕胳膊那只手也缓缓松开了。
连他在内的屋里所有人都看向祁朝燕,祁朝燕脸色意料之中的难堪,强撑着坐起身,“祁……祁幼安,你越来越没规矩了。”
她不住喘着粗气,但低沉的声音里威严不减,何军医讪讪笑了笑,开口打圆场道:“大将军,您身体虚弱不易动怒,还是快快躺下吧。”
秦氏如梦初醒,连忙扶她躺下,“大小姐真是的,一点儿也不知道心疼您。”
“你心疼,毕竟她死了你可就惨了。”
祁幼安毫不掩饰的威胁,顺势躺下的祁朝燕气得又要坐起来,还是何军师眼疾手快,冒着引火烧身的危险将她按了回去,“大将军,待会儿五殿下该来了,若是让五殿下撞见可就不妙了。”
祁朝燕自也清楚,冷冷闭上了眼,秦氏识趣地退出来,路过祁幼安身边时还加快了脚步,但已经晚了。
祁幼安看到赵雪生带人过来,直接吩咐道:“立刻,马上,把他丢南山上别再碍我眼了。”
秦氏身形一僵,看着人高马大的护卫朝他小跑过来,顿时慌了,“大小姐,你不能这样……”
祁幼安没理会他的叫喊,把视线又放在了周红杏身上,“我给你一炷香的功夫,你可以回偏院带些值钱金银首饰走,伺候你的人愿意跟你走,你也可以带他们走,以后不
要出现在我面前。”
周红杏却似没听到她的话,抚摸着肚子没有离开的意思。
她的动作令祁幼安眉头直皱,“怎么?还不满意?你腹中孩子与我没有任何瓜葛,允许你带部分财物离开已经是我仁至义尽了。就凭祁昊宇做的那些事,若不是你怀着孕,护卫这会儿也把你扔出去了。”
周红杏抬起了头,却不似以往那般总躲避着祁幼安视线,她定定望着祁幼安,眼神里明晃晃的好奇探究,“大小姐,你不会后悔吧?”
祁幼安愣了下,才明白过来她在说什么,不禁嗤笑了声,“你大可放心,我不会抢你孩子,我媳妇儿会给我生,即便不生,我也不会去养个白眼狼。”
周红杏听了她的话稍有松懈,但大概是秦氏灌输的思想已经根深蒂固,总觉得不能生的祁幼安妻妻不会轻易放弃自己腹中将军府的最后血脉,望着祁幼安的神色仍有戒备,“少夫人是坤泽君,你们如何生孩子?”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祁幼安不再搭理她,转而又对赵嬷嬷道:“先把香点上,准时让她离开将军府,以后将军府我做主。”
她话音落地的瞬间,身后便传来啪啪鼓掌的声音。
梅清钰带着人信步走来,勾起的唇角无不说明她心情极好,她也确实没有隐瞒,“幼安,做的好,将军府的嫡出大小姐,岂是这些低贱之人敢随意欺负到头上的?你想如何惩治他们都可,大将军若是醒了兴师问罪,你只管推到本殿下身上,本殿下做你的靠山。”
“用不着,别说兴师问罪了,就她那半死不活的样子,即便现在醒了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我将秦氏赶出府。”
祁幼安一脸的冷漠无情,语气过分平淡,似乎是刻意压抑着情绪。
“大将军伤的是有些严重了,”梅清钰笑了笑,望向她的眼睛,那双清澈柔软的眼睛里此刻弥漫着霜雪,教她多多少少有些好奇,“幼安你脾气向来很好,不知他们做了什么竟让你发这么大火?”
祁幼安抬手揉了揉眉心,没有理会她。
梅清钰也不恼,笑着又上前几步,“宋大夫可在里面?”
“在,我们一会儿就走。”
祁幼安压抑着怒意,一刻也不想多留,她不相信祁朝燕醒的那么巧,秦氏出言不逊的时候不吭声,自己怼秦氏两句就醒了,这不是赤/裸/裸的袒护是什么?
亏得自己之前还信了她的鬼话,以为真是太后逼迫的。
她脸色越来越差,梅清钰路过她的时候,抬手拍了拍她的肩,“本殿下进去看看大将军。”
“还是别打扰了。”
祁幼安没忘了正事,在她踏进去之前将她拦了下来。
“看一眼也不行吗?”
梅清钰倒是没有勉强,只是笑容多了些意味深长,祁幼安权当没看见,“我媳妇儿说的,连我都不让进。”
“幼安与宋大夫的感情当真令人羡慕,那日本殿下一觉醒来就不见你了,问过张将军才知你回家了,
”梅清钰说着,叹了口气,“当真不仗义,好歹等我起床说一声啊。”
“我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醒,总不能一直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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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幼安蹙了蹙眉,“倒是你,为何在平崖山逗留那么久?”
“幼安可记得那妖女?她是西越的三公主裘媚儿,此番南蛮王突然对我们出战,便是她撺掇的,可惜那日让她逃了。”
“这裘媚儿不愧是远近闻名的妖女,短短几日就勾搭上了南蛮王的弟弟勃特勒,又在平崖山关外集结军队,张将军已经带兵与他们打了两仗,多亏了你重新规划的军事防御,他们没讨到好处,消停了几日,我就便回来了。”
说到这里,梅清钰叹了口气,“没想到一回来就听说大将军遇刺了,南蛮依旧虎视眈眈,这事儿绝不能传出去,否则军心必将大乱。本殿下已连夜上书父皇,南蛮与西越暗中勾结,恐我东启危矣,需尽早防范。”
她说的这些,祁幼安早已料到,“祁家誓与边关百姓共存亡……”
……
宋泽兰出来的时候,两人已经商量好由梅清钰将南蛮王带回京城,祁幼安以少将军名义暂代祁朝燕接手南境,正式任命由梅清钰向皇帝请旨。
不愿多待的祁幼安便要拉着媳妇儿告辞,梅清钰却提起道歉一事,“择日不如撞日,不如由本殿下做东,请宋大夫去迎客楼一聚聊表歉意?”
此前已经商量好了,祁幼安原以为她媳妇儿会答应,不曾想她媳妇儿竟是一口回绝了。
“我为何要谅解一个一而再再而三污我清白妄图置我于死地的人?”
宋泽兰浅浅笑起来,容色温婉清丽,看不出丝毫不悦,唯有语气里丝丝困惑,“莫不是五殿下误会了?我并未有如此胸襟。”
祁幼安心蓦然一紧,忙道:“媳妇儿说的对,不能原谅,我们走我们走,回家让赵大娘给你做好吃的,赵大娘可比迎客楼里大厨的厨艺好多了。”
“安安,我不拘着你,你与五殿下交好且随你去,不用在意我,我不掺和你们的事。”
宋泽兰挣脱了她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祁幼安生怕她摔着,连忙又上前扶住她,“媳妇儿,我错了你别生气,我怎会跟她交好?我只是不想你白白受委屈才要她跟你道歉,一时忽略了你的感受,没有别的意思。”
身后,梅清钰也跟了上来,“宋大夫,本殿下乃是诚心向你道歉,已经让手下人备了一份薄礼送到医馆。等过一段时间,本殿下还会将赵驸马的项上人头一并送来,只求宋大夫能够宽宥本殿下。”
赵文娴只是退婚就要死,那她梅清栎罔顾救命之恩,三番五次想要害自己算什么?
宋泽兰不自觉敛了笑容,祁幼安握紧了她的手无声安抚,边对梅清钰道:“你有毛病吧,给我媳妇儿送人头干嘛?恶心人。”
“幼安你大抵不知,宋大夫先前与赵驸马有一段婚约,赵驸马负心薄情尚了三皇姐,也是因为她将宋大夫赶出京城,宋大夫才不得不在边陲住下。
此番回京,本殿下必定向父皇告发赵驸马罪行。”
梅清钰一脸诚恳?_[(,看向了宋泽兰,“我相信宋大夫一定会喜欢这个礼物。”
“我知道啊,我还得感谢她不娶之恩,不然哪里轮得到我娶这么好的宋姐姐?总之,你别动人家,动了我们也不会承你的情。”
若是往常,祁幼安这近乎直白表露心意的话语必定令宋泽兰红了脸,可现在她眉目间并未有丝毫羞意,只是略带疲惫开口:“安安说的对,五殿下兴许误会了,我与赵小姐并无恩怨情仇,婚事乃是长辈定下的,我二人并无私情,退婚再寻常不过。”
不等梅清钰再说什么,她便又道:“安安,我有些累,你若无事便送我回家吧。”
“没事没事,我这就安排马车送你回去。”
祁幼安能看出她媳妇儿急着离开,趁着赵雪生准备马车的功夫,将府里的事务交托到赵嬷嬷身上,马车一来,她立马就带着宋泽兰走了。
梅清钰在院落里站了一会儿,也跟着离开了。
安静下来,祁朝燕便皱着眉头坐了起来,“平日里瞧着挺稳重的,怎么也是个沉不住气的?”
何军医不紧不慢将药方叠起来,“少夫人又不是泥捏的菩萨,脾气已经够好了,若是换作我媳妇儿听说我跟人家睡一觉,早拎着刀出来砍我了。”
“祁幼安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祁朝燕眉头依旧紧皱着,过了一会儿又说道:“还是宋家这丫头身份低微了,五皇女根本没将她放在眼里。”
“大将军……”何军医踟蹰了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五皇女共于心计,对小将军的心思并不单纯。在属下看来,反倒是少夫人与小将军天生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