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其實?初南根本就不知道?王孝做了什麽, 就像許小雅,也不知王孝對粒粒的死到底該負什麽責任。
    可初南的話戳中了她某條敏感的神經,就憑這點, 許小雅覺得,這女警或許可以試着聊聊。
    不過在敞開心扉交代前, 有件事她必須先弄清楚:“你們憑什麽認為王孝有問題?沒記錯的話, 在今天?之前你們警方還一直想要保護他。”
    紀延也不隐瞞了——時間有限, 在情況緊急下, 真誠才是永遠的必殺技。他說:“吳小盈曾經受到一名網友的教唆去網暴粒粒,那?網友的IP地址就在閩華生物研究所。同時淩晨發生了幾起跳樓案,跳樓案裏出現的IP地址, 也全在這個研究所。”
    許小雅對跳樓案不熟, 一開始還沒什麽反應。可初南一下就聽出來了:“你?是說, 剛剛讓卷毛兒查的那?個二維碼,IP地址就在閩華研究所?”
    “對,所以我現在有理由懷疑,教唆吳小盈網暴的和引導張子沖跳樓的,就是同一個人——王孝。”
    難怪,難怪剛剛在進門之前他會對自己說“你?又對了”,可不就是又對了嗎?
    最?初的最?初,在發現王孝曾出現在劇本殺店外時,就是她最?先懷疑起這姓王的,懷疑他就是幾起案子的相關人。
    結果兜兜轉轉一大圈, 還是兜回了他身上。
    王孝假扮網友和吳小盈聊天?,聊天?內容是網暴自己的女朋友;王孝假扮漂亮姐姐和張子沖聊天?, 聊天?目的是将張子沖引向抑郁、最?終導致他走上自殺這條路。
    王孝!
    許小雅不知眼前這兩名警官在說什麽,可她不蠢, 知道?這姓王的肯定是攤上事了,而且是情況很惡劣的事。
    不等她開口問,初南已經轉頭?過來,面色凝肅地盯住她:“現在沒時間?再繞圈子了,許小雅,要弄清楚粒粒的死?因就配合我們。首先告訴我,你?最?早搞出來的那?場‘實?名制網暴’當真是自己設計的?沒有任何外界的助力?”
    這問話出來,問詢室內問詢室外,好幾雙眼睛同時落到了許小雅臉上。
    按之前的邏輯,按王孝的套路,這姓王的如果在那?麽多人身上都使了小動?作,那?麽對重點人物許小雅,他就不可能什麽都沒做。
    可許小雅臉上一點異樣也沒有:“對,具體布置是我自己設計的,只不過……”
    她迎着初南的目光,十?分鎮定地說:“只不過最?早的靈感,是一名網友給?我的。”
    許小雅記得那?是個讓人心煩的日子,因為在直播時又有該死?的黑粉跳出來添堵了。那?些黑粉趕也趕不走,報警了警方又不受理,簡直就是群讓人巴不得想直接捏死?的臭蛆蟲。
    當時她還是粒粒的助理,在屏幕上無法控制地表示出憤怒。可大概也是憤怒太明顯了,直播結束後,她的社交帳號裏跳出了條私信:【其實?你?對粒粒的感情并?不尋常吧?】
    有病!許小雅惡心死?了這些異想天?開的傻逼,直接無視。
    可沒多久對方又發來:【粒粒能有你?這樣的朋友,是她的福氣。】
    許小雅:【你?到底想幹嘛?】
    【沒幹嘛,就是覺得奇怪,你?們關系這麽好,為什麽就不想想該怎麽替粒粒出口惡氣?】
    許小雅:【怎麽出?能出的話我早出了,還等得到現在?】
    【所以我才說你?沒腦子。呵,方法那?麽多,最?笨的,大不了誰網暴粒粒,你?就把對方的把柄揪出來,反過來網暴他們呗。】
    當時的許小雅沒理對方,只覺得說出這話的人真的是有病。而且她最?痛恨那?些有事沒事就将她和粒粒往那?方面想的人:神經病,世界上就不能有純潔的友誼了?姐妹之間?互相愛護就不行了?
    所以當時的許小雅沒理他,直到,直到……
    直到粒粒被那?群人活生生地逼死?,許小雅再也控制不住心底的報複欲——她想起了那?天?的網友。
    想看看網友的“反網暴”思?路具體是什麽,于是她點開私信,一條一條地找。最?終皇天?不負有心人,許小雅找到了那?天?的私信。
    回過去:【你?上次說的方法,有具體措施嗎?】
    對方竟像是一直在等她,這邊私信一發出,那?邊網友幾乎是秒回:【有點。】
    許小雅:【見一面?】
    對方沒說話了。
    這反應讓許小雅生出了些許警惕:【不見算了,我不和不知底細的人談合作。】
    她在明對方在暗,然後讓她按着對方的建議走?她許小雅又不是傻子。
    大概也是她态度太強硬,最?終對方還是服軟了:【好吧。】
    兩人約在了市中心的某家咖啡廳。
    “你?見到他了?”聽到這,紀延終于忍不住開了口,“是不是王孝?”
    “心急了隊長,”可身旁一道?慢悠悠的聲音響起,“如果那?人是王孝,許小雅能認不出來?能在你?剛跟她說王孝有問題的時候完全反應不過來?”
    許小雅酷酷地朝初南豎了個大拇指,這女人完全猜對了:“确實?不是王孝,甚至也不是個男人。”
    紀延:“什麽意?思??”
    許小雅:“我們之前在聊天?時,對方的口吻、用詞和說話方式都讓我确定對方就是個男的,可事實?上,那?天?在咖啡廳等我的卻是個女人。”
    紀延:“誰?”
    “不認識。”許小雅說,“不符意?料的性別讓我覺得這很可能是個騙局,我當時第一反應就是有網友想像捉弄粒粒那?樣地捉弄我。所以在看到座位上的女人時,我扭頭?就走了。”
    “對方沒再聯系你??”初南問。
    許小雅:“沒有。”
    “是這個女人嗎?”紀延從手機裏調出何映淼的照片。
    許小雅看了眼,确定道?:“不是。”
    果然,何映淼在這整件事裏幾乎隐身了,紀延至此已經不再意?外。
    他馬上研究起另一個細節:“你?剛剛說你?們報警了,此事确定嗎?”
    許小雅:“當然。”
    紀延:“但我必須很負責任地告訴你?,當時閩城的110報警系統根本就沒提過類似的電話。”
    什麽意?思??許小雅一愣:沒人報過警?
    “是你?‘親自’報的警?”紀延特意?加重了“親自”兩個字。
    這特別的強調讓許小雅一個激靈,她反應過來了:“不,電話不是我打的!”
    剎那?間?,這女人眼底迸出了最?刻骨最?尖銳的恨意?,那?恨意?如刀,鋒芒強大得幾乎能刺透黑夜,射入王孝不再跳動?的心髒裏。
    她懂了,此時此刻全都清楚了:“是王孝,那?個狗日的賤人!”
    原來這就是答案。
    是王孝親手培養起了粒粒的黑粉頭?子,是王孝在粒粒被造謠、被辱罵、被全網唾棄的時候告訴她們,自己已經報了警,可惜警方不受理。
    然而真正的事實?是:他的電話根本就沒有打出去。
    這個混帳東西,他騙了粒粒,騙了許小雅。一個小小的細節,天?衣無縫地瞞過了所有人,間?接導致粒粒最?後凄慘的結局。
    可他卻在全世界面前對粒粒深情款款,一手替曾經的灰姑娘打造起虛妄的公主夢。
    許小雅恨極了,怒極了,直到此時終于徹底明白了紀延的意?思?。
    “我想起了一件事!”對,對,她又想起來了,記憶如同開閘後洶湧的洪水,伴着恨伴着怒伴着勢不可擋的想替好友報仇的沖動?,許小雅又想起了一件事——
    “有個東西,很可能能幫我們證明當時那?‘網友’也是姓王的:在發現自己被人設局後,我第一時間?就将對方的聊天?記錄都截圖保存了,并?用小號對他設了私密關注。我當時想的是,現在網上的口誅筆伐太多了,要萬一對方将來使詐,說我教唆他人網暴什麽的,那?我至少?還能自保,自證說我才是那?個被教唆的人,可沒想到,派上用場的竟然是這個時候!”
    說着她拿出手機,就當着初紀二人的面,找出了當初保存下來的圖片以及那?名“網友”的社交帳號:“你?們一定要把他揪出來!有什麽能配合的,豁出這條命我都會配合!”
    紀延點點頭?:“放心,銥椛我們一定會盡力。”他喊了李演進來拿手機。
    “還有當時出現的那?女的,他們一定是一夥的!”許小雅連口氣也沒喘,交了手機後又說,“我大概記得她長什麽樣,警察同志,電視上不是有那?種什麽拼圖認人的嗎?我想做,帶我做!我一定能将人拼出來!”
    畫像技術他們局裏就有,畫師本人也正在上班時間?。
    紀延同意?了,很快就帶着她到畫師那?邊去。
    許小雅很酷,記憶也同樣酷:“圓臉,長頭?發,柳葉眉,眼睛很大,有酒窩……”
    沒有人想象得到她是怎麽在此時壓下如此巨大的恨意?,轉而将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回憶裏。
    可事實?上,許小雅的回憶很精準,圖片上陸陸續續拼出了屬于女子的畫像。直到最?後,在許小雅的一句話落下:“對了,大概就長這樣!”案桌上方懸着的白熾燈終于清晰地照出了女孩微笑的眼睛。
    她青春靓麗,紮着高高的馬尾,有着初南還算熟悉的清秀面容。
    初南該意?外的,可此時卻不見有多少?意?外。
    倒是紀延,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震驚地瞪着畫像上的人。
    那?樣年輕活潑看起來毫無心機的女孩子,可她竟然……
    直到初南的聲音傳過來,帶着笑意?打斷了他思?緒:“怎麽樣紀隊,搭把手,幫大家夥施點兒美男計?”
    紀延扭頭?,在女朋友眼裏看到了成竹于胸的底氣。
    同一時間?,城市另一個角落裏。
    餘申站在窗前,拔出了那?個每隔幾天?他就會撥打一次的電話:“吳總,情況有變了。”
    電話那?頭?的人不知說了什麽,餘申耐心地聽完,才又開口:“閩城這邊似乎已經查到首長頭?上去了,吳總您方便的話,或許可以稍微采取點措施……沒事,幾個毛頭?小警而已,我還能擺平,您保重。”
    電話挂斷後,他平靜地走到茶幾前,将剛剛打過電話的手機關了,取出電池,又熟稔地從電池後面取下了一個竊聽器。
    一系列動?作都完成後,餘申才擡頭?,對着茶幾對面的男人一笑:“蛇要出洞了。”
    昏黃燈光下,柔光赫然映出了一張剛毅的中年男人的臉。男人啜了口熱茶,長長地嘆了口氣:“天?快亮了呵,”他看着面前這張并?不太熟悉的臉,“這幾年,難為你?了。”
    “也難為這些年輕人了。”餘申溫和地笑笑,“小延很優秀。”
    “小南更優秀,”男人道?,“只是這些年,她身上的擔子實?在太重,是時候該好好卸一卸了。”
    餘申沉默了。
    背負了那?麽久的擔子,如何能夠輕易地卸下?
    他心中似有千言萬語,可千言萬語全都堵在了喉頭?,太沉重。最?終,他只能說:“希望他們都能幸福。”
    “那?你?呢?”
    茶幾上的煙氣袅袅,騰在空中,散在昏黃柔光裏。
    那?天?一直到最?後,中年男人似乎都沒聽到餘申的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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