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聚在八達廠周圍的人分成了兩批, 老蔡自剛剛接收到初南的暗示後就喚來?了三五名探警,在高跟鞋印消失的地方尋找新線索。
而八達廠的另一邊,跟着李演一塊過?來?的家屬們沸沸揚揚:“接下來怎麽辦?總不?能就一直在這吧?曲姍姍連應都沒有應一聲……”
家屬們規模巨大, 在放眼?全是綠的樹林之中形成了一小片彩色的人海。領着他們過來的年輕人就在這時從?人群之中走出來?:“各位,各位先聽我說。”
就見李演朝着衆人做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先聽我說一句, 各位。”
這孩子年輕而白淨, 因出門時常常背着個雙肩包, 乍看?下去就跟大學裏剛上完課的大學生沒兩樣。
現場家屬們的孩子大多?就是這個年齡這副裝扮, 所以聽着斯文的小警察這麽和風細雨地一請求,都不?約而同安靜了下來?。
就見李演朝着各位家屬有禮地颔了颔首:“各位,就到這裏吧, 不?要再往前了, 接下來?會有車送你們到安全的地方, 各位的任務目前已經圓滿完成了。”
什麽?什麽任務?
衆家屬們俱是一驚:他們都完成了啥任務?
“你們這趟能過?來?,其實?已經打破了綁匪的心理防線——這就是我們隊長之所以能同意各位過?來?的原因。所以接下來?的事,就請大家放心地交給我們吧。”
小年輕說到這,朝着這群平均年齡比他大了将近二十歲的男女鞠了個躬:“我保證,我們會盡整個刑偵隊最大的力量,将各位的家人帶出來?!”
年輕的警察話說完,不?等家屬反應,就朝遠處開車的同事揮了下手。之前載着家屬們過?來?的中巴車重新開到了他們身邊。
與此同時,李演拿起對講機:“紀隊,家屬已經安頓完備, 現等待下一步指示。”
對講機那端默了片時,随後——
“家屬安頓完畢, 狙擊手各就各位,準備聽命!”
小樹林裏形成了三足鼎立的對峙, 茂密樹叢間,一只烏鴉從?天光大亮處向下蹿飛過?衆人頭頂:呀——呀——
一聲鳴叫,混沌之中的人猝然驚醒,曲子奇黑灰的瞳孔猛一縮:“你耍我?”
難怪!難怪這女人故意在他面?前演戲、說什麽“不?幹他的事都是曲姍姍做的”,結果事實?上,她早就識破了他的喬裝?
“耍的就是你啊,曲先生。”初南甜蜜地一笑。
喬裝打扮、穿內增高、連雙肩也刻意墊成了和曲姍姍截然不?同的寬肩,可——
可她是誰啊?連曲子奇的女朋友都敢演、當着紀隊長的面?就敢冒充派出所民警的初南,cosplay最在行,演技最精湛,狗東西竟敢在姑奶奶面?前耍花招?
吃屎去吧!
初南的眼?底冷光乍現。
剎時間,地上的曲子奇一躍而起——既然被識破,他幹脆撕去了溫文的表象,瘋狂殘暴毫無遮掩地露出來?,擡手就往郭志毅脖子上一霹。
這小子離他近,看?起來?雖瘦卻高,必須先解決了他再去解決那女人!
可說時遲、這時快,初南就在他的手還沒霹上郭志毅時,戴着黑絲綢手套的手突然一把拍到了曲子奇臉上。
“啊——”
剎那間,曲子奇只覺得?自己被拍中的地方就像是釘進了無數根密密麻麻的鋼針,一陣刺骨劇痛。
很快,那“刺骨”便開始蔓延,在曲子奇臉上,密密麻麻的鋼針從?額角往下直劃到唇角,劃出了一條條深刻的血線——
血肉模糊,鮮血洶湧!
“臭婆娘!你弄了什麽?!”
初南輕蔑地一笑。
曲子奇的痛感當然不?是想象出來?的,因為初南的黑絲手套上就嵌了個隐形的針板,細針密密麻麻,設計精巧,只消戴手套的人緊緊握拳再松開,有密針的那一面?就能翻過?來?,随時随地充當武器。
趁着曲子奇精力分散,初南朝着少年一喊:“小毅,快跑!”
曲子奇雙手抱住血肉模糊的左臉,可一聽這叫聲,又?放下雙手,朝她撲過?去:“誰都別?想跑!一個都不?準跑!”
“小毅,跑!”
“小南姐……”
“快跑!帶上我給你的刀,誰攔你就砍誰!”曲子奇一把撲了上來?,初南撿了棵老榕樹往樹後一閃,堪堪躲過?了這個瘋狂的男人,“去找紀隊長,告訴他我在這——快!”
少年一咬牙,箍緊了掌心裏的瑞士刀。
原來?這就是這把酷炫瑞士刀的用意!
原來?,小南姐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帶着他深入敵營!
可怎麽行?他一個快一米八的大男生,怎麽可以就這麽抛下小南姐?他、他……
“跑啊!不?跑還忤着等姐保護你嗎?姐沒空,快跑!你留在這沒用,馬上去把紀延喊過?來?支援!”
馬上去把紀延喊過?來?支援——
少年一個醍醐灌頂,被這句話拍清醒了腦子,一下就反應過?來?了自己的實?力:對,叫紀隊,紀隊才是真?正能派上用場的!
下一秒,少年飛速轉身。
空中又?一道鳥痕飛過?,呀——呀——
少年跑得?和鳥一樣迅速身影從?綠色林蔭間穿過?,飛快奔往了八達板材廠的方向:“紀隊長!紀隊長救姐姐!隊長——”
“媽的!”曲子奇被少年的吼聲吼得?太陽穴直跳,昨天幾乎一晚上沒睡,困勁更?加刺激了他暴戾的神經,曲子奇一把甩開身上那件礙事的外?套,瞬那間,和女人一樣窄小的肩頭露出來?,同時他從?長筒靴裏抽出把鋒利的匕首,再次朝初南撲過?去!
“瞧這兇殘勁!”初南嗤笑。
她往大榕樹上爬了幾步,可一上爬,曲子奇就緊随其後。
發現曲子奇同樣會爬樹後,初南果斷放棄了那棵老榕樹,轉身往和郭志毅相反的方向跑。
“還想跑?你這個瘋女人!瘋女人……啊——”
陡然間曲子奇腳踝一拐:靴裏的內增高鞋墊将他生生往上撐了五公分、生生将腳碼加大了兩三個碼,可卻在最關鍵的時刻一拐,将他那細胳膊細腿直接拐到了地上!
“喲,穿着內增高還跑步呢?”初南邊往前跑邊冷笑,回頭不?屑地激着他,“還走得?動嗎,這位曲……小姐?”
士可忍孰不?可忍?這臭婆娘還很明顯地在他摔倒時故意慢下了步子,一點也不?畏懼!一點也沒有逃亡的意思!
傲慢的舉動代表了骨子裏最深刻的藐視,曲子奇渾身血被她激得?齊齊湧上腦:“閉嘴!馬上閉嘴!”
“行了,嚷什麽呢?有空嚷嚷還不?如留點力氣來?追我。”
“怎麽這麽慢呢?小碎步跑起來?呀曲小姐~”
“不?會沒力氣了吧,曲小姐?”
“媽的!”曲子奇被激得?氣暈了頭,惡狠狠地往初南的方向撲過?去。
可初南靈巧地一閃,随即撿了個方向,埋頭狂奔。
不?得?不?說,初小姐這運動細胞實?在好,曲子奇在地上趴不?過?幾秒鐘,她就一灰溜兒跑得?不?見人影了。
滿樹林裏全是肅殺的風聲、草木聲、似有若無的腳步聲。曲子奇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集中所有心力認真?地聽着腳步聲的方向。
他雙目緊閉,因一夜沒睡而腫脹的眼?在冷風中不?時顫抖着。
忽地,那厚厚的眼?皮一掀:東北方向似有零碎的腳步聲,他充血的眼?睛惡狠狠地怼了過?去,然後,一鼓作氣,往有腳步聲的方向沖上去!
風聲、草木聲、似有苦無的腳步聲,所有的聲音在他耳邊呼呼呼穿過?。曲子奇死命地往前狂奔,一心想着追上那女人、再将她千刀萬剮!
可突然,他腳下一軟,整個人就像是被什麽柔軟卻又?結實?得?要命的東西擡了起來?。
曲子奇以為又?是自己的內增高在作祟,憤怒地想将那玩藝兒弄掉時,頭一低,竟發現自己真?的脫離了地面?!
他被吊起來?了!
被個像網一樣的東西吊起來?了!
不?,不?是“像”,那就是網——早就埋伏在這裏的網!
直到此時曲子奇才發現自己竟被姓初的女人引到了樹林出口——他一大早就從?“那些人”傳來?的秘報裏得?知,警方昨晚在這發現了面?包車的車轍,“那些人”讓他務必要小心這一帶,可剛剛他被怒火沖暈了頭腦,竟跟着姓初的女人沖過?來?了!
風聲,草木聲,時斷時續的腳步聲,此時所有聲音全彙集成了兩個字——
完了。
完了,來?不?及了,大勢已去了。
天羅地網将他一整個調到了空中,随即,一左一右兩棵魁梧大樹上竟憑空冒出了一男一女,他們用力拉着手中的網繩,開始收網。
少頃,樹上的男女齊齊跳下來?,連帶着裹在網裏的曲子奇也跟着摔到了地上。
“媽呀,我脖子都快縮僵了!”一口風味濃郁的本土地瓜腔從?旁邊傳來?,正是方才藏在樹叢間的嬌小女人。
嬌小女人郝美人和與她配合的男警雙雙穿得?一身綠,方才就那麽蜷在茂密的樹葉間,乍看?過?去,完全和樹木融為了一體。
曲子奇臉色灰敗,可地瓜腔濃厚的郝警官沒功夫搭理他,只一邊氣呼呼地拍着黏了她一身的樹葉蟲子,一邊繼續操着她那口地瓜腔:“小南姐,你回去替我罵罵我哥好不?好?為什麽這種?倒黴事老讓我來?做啊?”
氣死她了!在那破樹上藏了三、四個小時,生生體會了把游擊戰隊伏地殺敵的酸爽!氣死美人了!
初南:“哪還有為什麽?因為全隊上下就你最矮呀。”
人矮,好躲藏。
郝美人:“???”
郝美人:“!!!”
兩個鐘頭前——
翠湖公園裏,一個猝不?及防的熱吻結束後,紀延僵着身子,唇上是火辣辣的氣息。
他人還是懵的,可肌肉卻已經先腦子一步反應過?來?。因為就在這時,有個極小極輕的東西被初南不?動聲色地塞入了他領口。
紀延近十年的一線經驗讓他在任何時候都能形成最快的肌肉反應,于是幾乎是在同一秒,紀延條件反射地動了動脖子,讓那小玩藝兒更?深地滑到了衣領下。
抱着他的姑娘笑得?像只得?逞的小狐貍:“下一個吻,不?見不?散。”
他的腦子已經在短時間內快速轉動了無數圈本支援由蔻蔻群藥物而二期舞二爸以整理,可面?上看?着卻仍舊處于震驚中。只有靠得?極近的初南看?得?到,男人在錯愕的表皮下,那眼?底的光已經敏銳地聚了起來?。
“到了八達廠後,盡量将綁匪往昨晚發現車轍的地方引,有郝美人接應。”幾近于無的聲音沉穩地灌入她耳裏。
這就是紀延。
永遠可以在第一時間裏讀懂她所有計劃的紀延。
初南愉悅地翹了翹唇角,在刑偵隊其他兄弟就要追上來?之時,聽到了這個男人好聽的嗓音——
“她有分寸。”
是,她有分寸,他也有後路。
關于她那一點分寸的後路。
與此同時,八達廠外?的家屬都已經被中巴車接走了。老蔡領着幾名探警在初南之前暗示他的那地方,也就是高跟鞋印消失的那一片搜尋。終于,終于在一票人馬精細的地毯式搜索後,在八達廠小門外?一個不?起眼?的犄角旮旯裏,探員們發現了一個更?加不?起眼?的開關。
那角落裏雜草叢生,幾條狗尾巴草在風中搖曳,任誰看?了都只覺得?這是個再普通不?過?的拐角。
可當老蔡他們拔開雜草,揪住其中一搓以假亂真?的“狗尾巴草”往上提時,狗尾巴草下銜接的開關竟遽然翻轉!
然後,老蔡眼?睜睜看?着這個長滿了雜草的角落被分成了兩半,一個地下通道霍然敞開在眼?前。
那地下通道又?窄又?長,裏頭黑漆漆一片。
老蔡不?敢讓弟兄們太冒進,只打了個手勢讓他們原地待命,自己拎着手電筒,沿着通道裏那窄窄長長的階梯,試探性地,一步一步地往下走。
階梯長且深,老蔡走到了盡頭,卻見盡頭處竟還有個拐角。基于老警員的經驗,老蔡謹慎地用手電筒先照了照前方。
這一照,此起彼伏的犬吠聲就開始“汪汪汪”大響。
狗!
而且,還不?止一條!
老蔡登時就想起了那則“狗襲老人”視頻裏的黑背犬。
也就是在這時,一道屬于老年人的聲音虛弱地摻入了狗吠中:“一休、二休,你們別?鬧了,大家都在睡覺呢。”
那是……
老蔡心頭一顫,猛地跳過?拐角,将手電筒往發聲的地方照去——
一、二、三、四、五——五張床!
五張床上有四名老人,其中一名正吃力地撐起自己的身體,輕聲安撫着狂叫不?止的黑背犬。
那熟悉的輪廓,那大冷天裏還十分清涼的衣着,那是……
“丁伯?”老蔡的聲音低得?不?能再低。
老人背一僵,好半晌,緩緩地轉過?頭。
那一張在這兩三天裏看?過?了成百上千遍的臉孔,遽然映入了老蔡的瞳孔!
“丁伯!是丁伯——兄弟們,都快下來?,快快給我下來?!”
“老人就在下面?!快,快通知紀隊!”
曲子奇被五花八綁地扔到地上,郝美人和男警一人一腳,把這狗東西踹老實?了。可狗東西那雙憤怒的眼?還死死瞪着眼?前這三個布下天羅地網的人。
卑鄙!無恥!尤其是姓初的女人,說什麽來?要換外?婆?結果滿肚子詭計,無恥!
可瞪着瞪着,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麽,曲子奇突然又?不?生氣了。他莫名平靜了下來?:“也是,抓了我又?怎麽樣,有用嗎?老人小孩都被我藏起來?了,只要我不?說,你們又?能拿我怎麽樣?”
“是啊,原來?死到臨頭,曲先生手上還是有籌碼的。”初南一點也不?受激,反倒還挺溫和地點了點頭,蹲到曲子奇跟前,“我們關心的人都掌握在曲先生手裏,可曲先生怎麽不?想一想,您所關心的人,又?是否在我手裏呢?”
郝美人的手機就在這時震動了起來?,她看?了眼?屏幕上的名字,就握着手機走到旁邊:“老大?”
老大也不?廢話,直奔主題:“我們這邊已經找到了所有老人,可兩個小孩子以及曲姍姍還不?見蹤影。你讓初南速戰速決,快點套出曲子奇的話!”
說完,挂電話。
初南看?着郝美人挂了電話後朝自己走來?:“你哥嗎?”
郝美人點頭,趴到她耳邊說了些什麽。
郝美人越說,初小姐那對高傲的眉就越是挑起,到最後,小南姐簡直是愉悅地笑出了聲:“看?來?還是得?跟曲先生說聲抱歉啊:真?不?巧,您的籌碼又?少了四個——把老人們和幾條狗一塊兒關在地下通道裏,我說,曲先生就不?怕活活憋死他們嗎?”
“地下通道”幾個字出來?,曲子奇肉眼?可見地變了臉。
怎麽可能?那麽隐蔽的開關,根本不?可能有人會去注意得?到的狗尾巴草!那麽普通的狗尾巴草,他們怎麽可能會發現?
“你別?想詐我!”
“詐你?”初南卻像是聽到了什麽有趣的笑話,鄙薄地一哂,直起身,“詐你算什麽,我還想玩死你呢!”裝神弄鬼的狗東西!
“行了,既然老人都找到了,就別?在這和曲先生廢話了。曲先生這有趣的‘游戲’到此結束,接下來?,就是你小南姐的游戲時間了。”
兩名小孩還沒有找到——沈笑晴剛被綁架沒多?久,目前應該還沒事,可圖圖大概率是已經沒了。
然而剛剛郝美人趴到她耳邊、想到早上的視頻時,就恨得?眼?通紅地懇求她:“小南姐,死要見屍!”
這姑娘顯然是被早上那則視頻刺激得?不?輕,出于私人同情這麽求了她一句。
初南答應了。
是,接下來?,就是你小南姐的“游戲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