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燈光亮了, 大?亮。
    罪惡如潛藏在黑暗中的龃龉和暗湧,在驟然啓動的?白熾燈下,顯露, 攤開,無所遁形。
    燈光映出了粟發女人倉皇的臉, 還有那把?驟然飛出的?水果刀。
    粟發女只覺得眼一花, 剛剛那個拿着話筒的女人不知什麽時候竟來?到了自己跟前, 一個利落的?踢腿, 竟生生将她的?刀踢飛了出去!
    原已經吓傻了的紋身男竟在手軟腳軟之際,傾盡全力?狠狠地攤開她,往旁邊一跳:“是她!她就是你要找的人!她就是那個賊!”
    “你放屁!”尖叫聲很快就蓋過了他顫抖的?聲音。
    粟發女以快得驚人的?速度反應過來?, 半秒不到, 臉上就簌簌滾下了兩行淚:
    “王八蛋, 想甩了我就直說,幹嘛使出這?種下流手段?怎麽,你以為随便往我腦袋上扣個罪名、讓我被人帶走,你就能遠走高飛去找那賤貨了嗎!”
    吃瓜群衆:“???”
    什麽意?思?怎麽回事?
    這?他媽……抓賊還是看戲呢!
    只有剛剛踢掉了她刀子的?初南還站在一旁,面無表情地看着?這?女人表演:栗發女人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成功地轉移到了紋身男身上後,便悄悄移動着?身子,悄悄選了個離自己最?近的?出口……
    可突然——
    啪,啪,啪,三下。
    掌聲響起, 就來?自剛剛踢走了水果刀的?初南。
    就見小南姐一臉高傲的?冷漠樣,看着?栗發女的?表情宛如在看一個毫不可愛的?智障:“挺會編啊。”
    初南抱着?胸, 指間漫不經心地夾着?張字條,往栗發女跟前晃了晃:“那麽會編又那麽會演, 不過這?玩藝兒,應該就是你寫的?沒錯吧?”
    “什麽東西??”粟發女瞳孔急速收縮,可很快,又鎮定了下來?,“別血口噴人!”
    “我血口噴人?”初南笑了,卻一點也不惱,看着?她的?臉上寫滿了誰都看得出來?有輕蔑。
    那一瞬,人群之外的?李演突然想起了那天在八達板材廠,初小姐看着?仍想掙紮的?曲子奇時,也是這?樣的?神情:輕蔑而溫和?,面上看似興味盎然,可其實眼底一片冷靜和?厭惡,厭惡之中,還帶着?點看不出來?的?狠戾。
    他是一個很擅長于捕捉細節的?人,可那麽久以來?,李演很少能在一個外表平靜的?人身上同時看到那麽多複雜的?情緒。
    偏偏尋常人等若是驚鴻一瞥,只能被她秾麗的?表象勾去心神。
    這?女人太會僞裝,真實情緒流露得太少,于是幾乎沒有人能從那過分驚豔的?外表裏?看出她蛇蠍的?痕跡。
    而這?樣的?人……和?紀隊?
    細碎念頭?只在腦子裏?閃了一下,人群裏?,初南已捏着?紙條走近了粟發女人。
    “不承認?”她點點頭?,“行,不承認的?話?,當場做個筆跡鑒定吧。”
    “憑什麽?”栗發女人很快就像個潑婦一樣地大?鬧了起來?,“哦,我知道了,你就是這?家夥的?老婆吧?”
    吃瓜群衆:“???”
    “原來?是夫妻倆聯手坑害我!我就說,為什麽說了要給錢的?混蛋翻臉就不認人了……”
    初南:“行了,別演了,姑奶奶沒空聽?你編這?些沒用?的?故事!”
    人群裏?已經出現了松動,到底獵奇故事就是比抓小偷更讓人興奮,初南眼見着?不少圍觀群衆開始讨論了起來?,目光在四周巡了一圈,直接開門見山:“吳為安,吳為煌,這?兩人你認不認識?”
    粟發女人想也不想:“不認識。”
    “不認識?行,不認識的?話?,那小姐敢不敢把?手機拿出來?,打開相冊,讓大?家看看裏?面有沒有你們三的?合照?”
    她再走近一步,靠近面前這?個企圖抵賴的?女人:“明明是親密無間相互依賴的?‘好夥伴’,可進了酒吧後,卻裝得跟不認識似的?,一人坐一角……”
    栗發女:“什麽叫‘裝得跟不認識似的?’?我們本來?就不認識!你看我今晚和?這?桌子以外的?人說過一句話?嗎?”
    “可不是嗎?要不然我怎麽會說,你和?他們‘裝得跟不認識似的?’呢?畢竟小姐的?劇本就是這?麽安排,演也是這?麽演,只不過你的?腳……”
    說到這?,初南退開身,嚼着?抹頗有興致的?淺笑看着?粟發女人的?腳:“一個人只要演技夠精湛,表情動作甚至眼神都可以騙人,可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人身上最?遠離大?腦的?腳,其實才是最?不受腦神經控制的??這?位小姐整晚坐在這?,表面上看着?是和?旁邊的?紋身帥哥在調情,可那雙腳……”
    啧啧,那雙腳,在沒出現之前,可大?部分時間都沖着?吳為安的?方向呢!
    在研究犯罪行為的?學者眼裏?,最?遠離大?腦的?腳步往往是識別謊言的?關鍵,因為它最?不受大?腦控制,總下意?識沖着?自己關注的?方向。
    學校裏?下課鈴響前三分鐘已經無意?識地把?腳尖對向教室大?門的?學生,集體談話?時佯裝不在意?卻在桌下将腳尖沖着?自己暗戀的?男生的?女子——因為表情和?眼神都可以僞裝,可大?腦所顧不及的?,往往是最?遠離腦部的?神經末梢的?腳。
    初南就是從這?個細節裏?發現不對勁,才開始留心觀察這?女人的?。
    不過顯然粟發女壓根就不知道她在說什麽:“我看你就是胡說八道!沒證據就別再扣着?我,拿着?張老娘根本連碰都沒碰過的?紙條就想冒充福爾摩斯、想随便亂栽贓……”
    “哦對,你不說我都差點忘了:除了筆跡鑒定外,我們還可以做指紋鑒定,看看這?紙條上到底有沒有你的?指紋,小圓圓——”
    “在!”旁邊一道響亮的?回應,是早已經等在附近的?圓圓。
    此時小姑娘麻利地上前,朝着?她家小南姐伸出手,同時往手上鋪了張紙巾。
    小南姐默契地将字條放到紙巾上:“去查查上頭?有沒有這?位小姐的?指紋。”
    圓圓:“收到,這?就去!”
    “诶,話?沒說完呢,急什麽?”初南又喊住了圓圓,裹着?笑的?眼重新回到了粟發女身上,“如果我對你們的?‘作案模式’理解得沒錯的?話?,今晚這?位小姐應該還需要一套配合表演的?貞子服……”
    此話?剛出,對方渾身一僵,厚重粉底下的?那張臉突然蒼白得可怕。
    如果說紙條和?那把?水果刀在現場還有跡可尋,那所謂的?“貞子服”,就是在現場根本找不以痕跡的?東西?,所以眼前這?女人……
    眼前這?女人已經掌握了他們所有的?作案過程了嗎?!
    栗發女身子一軟。
    初南已經微笑着?接了下去:“不過我看小姐身上就一個手提包,容量這?麽小,照理說應該是藏不了那東西?的?。所以,那套‘仙氣飄飄’的?貞子服此時應該藏在哪呢?是吳為煌同學在這?酒館裏?的?儲物櫃,或者是吳為安先生的?白色馬自達?”
    “你、你胡說八道!你、你……”
    “8月3號——”初南擡高音量,往前一步,完全不給這?個已經亂了陣腳的?女人任何開口的?機會,“你們三個在小酒館裏?第一次下手,兩個月裏?前前後後偷了十個人。”
    “這?個月10號,你們又用?同樣的?方法偷了某位知名人物的?錢包,并開着?那輛小白車一路尾随到山裏?。”
    “到了山裏?後你就下車,趁着?山裏?沒路燈、趁着?周遭一片暗,你穿着?你的?演出服扮成‘無腿貞子’,吓得被你偷了東西?的?人連聲張都不敢聲張、連追究都不敢追究!”
    “張芬芬女士,沿海路上的?十八只交通監控、聽?泉山上的?三家小賣部以及這?家小酒館停車場裏?的?三個監控,早就一五一十全把?你們的?作案軌跡全拍下來?了,現在,你還有什麽話?好說?!”
    她再近一步,直直逼到張芬芬面前。
    就在三秒鐘之前,耳麥裏?傳來?小辛夷的?聲音:“小南姐,這?女人的?身份查到了,她叫張芬芬!”
    很好,她的?名字叫“張芬芬”!
    栗發女張芬芬一退再退,直到此時,終于被逼退到了沙發前,耳邊乍然響起自己的?名字時,她腿一軟,徹底癱入了沙發裏?。
    張芬芬——這?女人,她知道自己的?名字!她竟然知道!
    初南:“從第一起盜竊到現在,你們所有的?犯罪證據現在都已經全在我手裏?。說,認不認罪?”
    張芬芬雙唇哆嗦着?。
    初南俯下身,對着?她:“認不認?”
    張芬芬:“……”
    初南:“圓圓,打110——”
    張芬芬:“認、我認!求求你,求求你別報警!”
    初南:“是誰假扮的?貞了?”
    張芬芬:“我、是我……”
    初南:“東西?誰偷的??偷過多少人?”
    張芬芬:“我、我男朋友和?他堂弟……”
    初南:“說名字!”
    張芬芬:“吳為安、吳為煌——小姐,我說了,全說了!拜托、拜托你別報警!”
    “行,”初南滿意?地點點頭?,看上去并不打算再追究,“也沒必要報警,畢竟——”
    “畢竟,警察從頭?到尾都在酒館裏?。”人群之外一道響起低沉的?男音響起,紀延踏着?沉穩的?步子走過來?。
    而在他身後,李演已經呼來?了屏南所的?同事——這?家夥今晚表現得最?低調,不過眼力?勁挺好,在初南和?兇臉起身的?一剎那,第一時間就拔通了屏南派出所的?號。
    “有膽在警察眼皮子底下幹壞事,張小姐還真是很棒棒呢。”初南口吻溫和?,那張高冷的?臉上卻全然無表情。
    不過更棒棒的?是,在剛剛初小姐說出了“張芬芬”三字時,由于語速太快氣勢太強口氣太篤定,于是因為時間緊急而來?不及徹查的?所謂“沿海路上的?十八只交通監控、聽?泉山上的?三家小賣部以及這?家小酒館停車場裏?的?三個監控”,張芬芬竟愣是聽?不出破綻來?。
    紀延走到她身邊:“停車場有三個監控?”
    初南挑眉,看他。
    紀延:“閩城有山叫‘聽?泉山’?你怎麽這?麽能胡扯呢,初小姐?”
    初小姐皮笑肉不笑:“有沒有又有什麽所謂呢?只要張芬芬女士相信它有,它就有。畢竟今晚紀隊既喝過了酒,又破好了案,也算是圓滿的?一個晚上了不是?”
    呵,聽?起來?還挺他媽有理。
    然而事實就是,張芬芬那女人一聽?到自己的?名字從初南口中念出來?,吓都吓死?了,哪還有心思去研究閩城到底有哪座山叫“聽?泉山”?
    當時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自己的?作案手段怎麽就被發現了吧!
    屏南所的?同事很快就将張芬芬三人帶走,郝美人在酒館外目送他們,直到連人帶車都不見了,郝警花才想到一個事——
    她拉過身後的?李演,用?那只捏過啤酒罐、揍過吳為安、擦過滿腦袋打鬥出來?的?熱汗的?手,就那麽揪着?小李子白得亮眼的?毛衣袖口:“所以說,老大?今晚繞了大?半座城請我們來?這?喝酒,就為了這?個?”
    李演有些無奈地看着?袖口上多出來?的?印子,強行按住心底想揍爆郝警狗頭?的?潔癖因子: “工作喝酒兩不誤解,也挺好。”
    落在後頭?的?大?高個兒也走過來?:“又,不是,我們。”
    “就是啊,這?回我得站兇臉了啊,哪裏?是我們破的?案?我們充其量就是抓個人,案子是小南姐破的?好不好?诶,不過話?說回來?,小南姐今晚可真是氣場全開,帥炸了!”
    平日裏?那麽懶散的?一個人,連多憋兩句話?都嫌費勁,郝美人以她貧瘠的?觀察力?仔細勘察了一番後,深深覺得小南姐除了破案外,就只有在撩撥她哥時那尊嘴才願意?多張幾次。
    不過,小混血兒說到這?,才發現自己拍了一大?通馬屁的?對象并不在現場——
    “诶不對,我哥和?小南姐呢?”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