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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在毯子下握住美琪的手,而后冷静下来,这种冷静恢复了她刚从北京回来的神姿。空着一双眼,望向窗外,轻轻地靠到美琪肩头。
    她很难对美琪承认,当初是她看错了人,亦或者说,不是看错人,而是高估了自己处置廖振生的能力。高估了自己交际手腕与美貌的能量。更低估了廖振生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过惯了浮华生活男人的天生劣根性。在邝家,她一向是人生赢家。在台州,她也算是数得上名号的佼佼者。如今,被出轨,还出得这样难看。廖振生竟然把人带回家里,还穿过她的衣服,枕头下竟然粘着一根微卷的毛发。
    美琪暗示她的话,她能不懂?但她只能装作不懂。她不想叫任何人看笑话、看低她。
    好一会儿,美丽起身,是个送客的态度。美琪流连在门口处问,你怎么打算的?我们一家人,什么事都能商量。美丽戴着坚硬的面具,说,没什么打算。孩子我不会打。至于廖家,现在他们对于我来,还有用。廖振生只要没太出格,我暂且陪他演演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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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章 卖乖
    次年开春美丽早产,谁也没想到,羊水在半夜就淌了满床。那时廖振生睡在身侧,他熬了几宿,费尽心思赔小心配照顾,并非假情假意,于是一贴枕头就能呼呼大睡过去。但若是妻子但凡有些难受动静,他也会立刻惊醒,作二十四孝顺老公,将太太及腹中孩子伺候到底。
    美丽常望着他发呆。
    别人都是怀到后期愈发稳当,她却不是。前期还有身体底子在那里撑着,后期因为精神和肉体的双重内耗压力,导致日子过得相当难熬。廖振生若是一坏到底还好,美丽还能恨个彻底。问题是出轨的是他,在家里呵护妇孺的也是他。廖振生他妈好几次看不过眼,非要过来接替辛苦心酸的儿子,儿子则偏偏不肯。给太太洗脚、洗澡、洗内衣,有空就按摩浮肿的腿脚,似模似样地买了书学习如何照顾孕妇以及出生婴儿教养的注意事项。
    美丽每个礼拜六要上分娩课和胎教课,廖振生全程接送,在外看护。上课的效果不大理想。廖振生人在这里,心嘛,也许有七八分也在,唯独还有两三分留给外面的女人。偶尔抬头望向外头,廖振生捧着个手机在那里笑。一根尖刺狠狠地刺进美丽心中。要说爱,亦或是爱情,在女人即将分娩以及生育子女后才是真正的考验期。美丽已经不觉得所谓的爱情有任何团圆、美满之处。她对廖振生的初心同样夹杂客观利益考量。那时他俊、大方、聪明,还有点小幽默,加上身家背景的镀金,自然是良胥首选。此刻,也是外人眼里人人羡慕的好老公、准爸爸。看这架势,未来势必能够成为一个相当负责的父亲。
    曾经的油头粉面、过于轻浮,在无声混迹两个女人中间,在家庭养育子女的责任中间,在天河光电日日高升的过程中,起码走到街上,已经相当成熟。已经是一个成熟、且有几分心计、有分量的男人。
    美丽想,他多累啊。我多累啊。原来所有光鲜背后,都有代价。被子里混热湿润,体液不断地沁润新换的蚕丝被。廖振生睡得正香。但只要她轻轻一喊,他也会立刻醒来。但她偏偏不想动。身体上剧烈的疼痛让人心灰意懒。有那么一刹那,她想,要是疼死就好了。一尸两命。廖振生会如何?他当然会痛苦。可是他再痛苦,就能减轻她的痛苦么。
    凌晨一点,廖振生顾不得换衣服,满头大汗地将疼得面色发白的妻子抱进医院、送进产房。初春的第一缕阳光洒进医院走廊,产室红色应急灯熄灭,却迟迟没听见孩童的哭声。他着急地在门外大步徘徊,胸腔阵阵狂跳,差点自己也晕过去。廖母拎包闻讯而来,本想怪罪儿子为何不早点通知,这会儿,瞧着他六神无主的模样,瞬间心软。喵又
    母亲给儿子端去一杯热水,你好好站着,别乱动,晃得叫人眼花。儿子满眼红血丝,差点软弱地要靠到母亲身上,他说怎么回事,怎么没听见响声?廖母道,别急,别急。一时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孩子终于有响声了,是一声软软的、轻轻的嘤咛,耳后才是有气无力哭啼。
    襁褓中的孩子太小,仿佛骨头没软得没形,护士让廖振生抱,廖振生不敢。大步地朝浑身湿淋淋的产妇而去,握住被面那只白皙的手,美丽,谢谢你,咱们生了一个漂亮的闺女。
    廖母这头抱着孙女,仔细打量 ,早产的孩子没有气力,眼睛都挣不开,脸是皱巴巴的,像一张被水洗过的红纸。模糊的五官也能瞧着还算不错的样貌。可是太瘦、太小,又早产,瞧着不好养、不健康。跟当初她生振生,简直就是一个天南地北。廖母心道,是个没福气的孩子。于是也就谈不上喜爱不喜爱。
    莹莹的满月酒,在台州最贵的酒店大办一场。来客非富即贵、络绎不绝,礼也是大礼。给足了台长以及作为天河光电股东及创始人的面子。刚出月子的邝美丽同样的衣香鬓影,怀抱着襁褓,身侧还伴着体面体贴的丈夫。叫好些来访女客暗暗眼红。都夸她命好、眼光好,又漂亮又有才气。
    羡慕之处,几乎无以言表。
    美丽套着大牌的羊绒大衣,踩一双细细的高跟鞋,因孕期膨胀臃肿的腹部也不大看得出来。外人全不知道,如今她已经跟所谓的恩爱丈夫分房而睡。不是廖振生介意,是她自己介意。她对外人是厚爱的热情,虽然这热情为假,但对邝家一干人等,是真冷淡。美琪越是活跃地、关怀地过来跟她贴己,她越是无能接受。她压根就不想看见她。
    邝建国到外头抽烟,把美琪唆使出来,你怎么得罪老幺了?
    美琪也是淡淡地,不是我得罪她,是她自己过不去那道坎。
    邝建国也不是多事之人,更不存在调和家长里短,曾经家中各种矛盾对立,还是他亲手制造。这会儿境况更加不同,两个女儿翅膀全硬,要有一个能听他就算谢天谢地。他道,不管怎么说,她刚生孩子,你少招惹她。你给她送了多少礼金?美琪比了个数。邝建国点点头,那还差不多。现在你有点身家了,出手不能太小气,叫人看不起。
    美丽对廖振生道,我想出去透透气。廖振生很有些忧愁,孩子从保温箱出来接回家里,她对他的态度明显大变。对孩子仿佛也不像别的女人那般,因为孕激素问题,天然有着蓬勃无尽的母爱。她也不喂母乳。只用进口奶粉养着。刚出月子,就到健身房去办了卡。孩子在房里哭,保姆还在厕所里洗孩子的贴身衣物,她像是没听见一样,朦朦地望向窗外。他怀疑妻子已经窥测到自己的奸情,有时手机放在桌上,连震两下,她会发出一声冷漠到骨子里的笑。却又不说什么。廖振生常常会吓出一声冷汗。他猜美丽八成得了那个什么产后抑郁症,连带着他也要得上一场心病。想发脾气,也发不出来,到底是做了亏心事底气不足。
    廖振生把孩子接过,哄了哄含着手指入睡的莹莹。廖家两个大女人,都不疼这个小女儿。到最后,反倒是他这个浪荡子心疼她。
    美丽说出去透口气,结果直接把车开了出去,直丢下宴会上百来号人。
    又是什么念头稀奇古怪地从脑海中划拨过去,心里总是矛盾不堪。从情感上,她想到了离婚。然而就理智上,她又认为离婚是一场冲动低智的选择。预备嫁给廖的那一天,她就设想过廖日后没玩够,可能会惹出些风花雪月,她也设想过自己该如何收拾自家男人,又如何收拾外头的女人。这世上,有些资本的男人,有几个不偷腥?她有把握把钱、事业以及男人全抓在手里。可真到了这一天,她唯一的念头,就是想吐。
    然后她就干呕出来,汽车猛地撞上前车,两车同时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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