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钟后,司机将两人的行李拉到山庄来。童清河临时占用了小姜的房间,小姜的老家就在山脚下,晚上不在这边住。于是让出来的那间房跟美琪正是对门。两人结伴下楼拿行李,正碰上自门厅过来的黄梅二人。黄珊看戏着说,梅总,看来你的梦中情人又有第二春了。梅耀新眉头一皱,又是一展,活络地上前跟童清河打招呼。待会儿我们准备下去钓鱼,童总去吗?童清河蛮有兴致地,说可惜没有带装备。梅耀新好兄弟似的揽住他的肩,嗐,放心,我会给童总准备妥当。
山上雾气绵绵着,山下却还好,迷蒙的一片金辉洒在广阔平静的湖面上。再一会儿,太阳又隐入云层后。
湖边一片绒绒的芦苇荡旁,架着一排白色的露营蓬。几十米开外的一处缓坡上,雨棚、折叠椅和鱼竿设备全都安置完备。遮阳伞下,遥遥坐着三两人。一个穿着黑色防雨冲锋衣,黑色长裤,长手架着细长的鱼竿,岔开双腿身体往前微倾着。一个正是刚换了运动套装的童清河。两人的椅子并得近,不紧不慢地谈笑风生。
美琪走得近了,辨出某人那种特殊的云淡风轻的体态,一时恨不得自插双眼立刻离开。
梅耀新从后过来,略为忧愁地递来一根香烟。
两人安静烦闷地吞云吐雾,梅耀新望望远处阴沉的水面线,又瞅瞅邝美琪别扭阴郁的脸蛋,道,不是我不帮你啊。老宋这人吧,心里但凡有什么事,都是自己消化自己解决。我想从他嘴里挖点什么,那都惘然。美琪嗯了一声,算了,没事。梅耀新见她平静得像死过一遍,登时不愿意了。什么叫没事算了?美琪渡来一双死鱼眼,不算了还能怎么招?你替我去揍他一顿,揍可以啊,轻了不行,实在不解气。重了也不行,还得去吃牢饭,不划算。不如这样,你这么走过去,直接把他踹水里,成么?
梅耀新苦哈哈一笑,双手作投降,这天寒地冻地,在冷水里泡一遭,滋味可不好。
他把人推搡过去,回头接了谁的电话,骂骂咧咧地走远了。
美琪尴尬地立在二人中间,不好意思,我不会钓鱼。童清河将折叠椅拖过来,又将新鱼竿塞到她手里,介绍道,这是山东光威的碳纤维鱼竿。这种碳纤维当初只有日本企业在供应,光威跟他们购买,经常受欺负。后来光威一怒之下自主研发,赔光了 1 亿老本,才研究出来这种规格的碳纤维。没想到受到军工部门的注意,才发现这材料早已达到军工级别,T300 型号都过时了,连 T1000 都研发出来,可以用在战斗机的机身制作上。
美琪握了握鱼竿,果然手感轻便又有弹性,学着似模似样地做了几个抛竿动作,竟格外的轻松悦目。不忘高抬童清河,童总真是博闻强识,钓个鱼都这么有文化。童清河笑着长望她一眼,倒不是我,我也是借花献佛、活学活用,云蔚刚跟我聊到这里。
刚刚升腾起半点愉悦的水花,噗通一声,又砸进水里。
接下来童清河手把手地教人怎么挂耳、怎么抛竿,再怎么去感受是否有鱼上勾,又如何将鱼儿拖回岸边。美琪听了几句,到一边去了。她不像两个大男人坐在那里老神在在如世外高人,一会儿吊绳微动起来,她激动地收回,又一会儿,又动了。眨眼间,小小的红色水桶装满了活蹦乱跳的鱼儿。
旁边两人被她扰得不行,看来游鱼都好色,专往那边去送死,这边倒是连个迤逦的水花都没有。
美琪得意地拎着小水桶过来,状似不经意地,踢翻了 宋云蔚右手边的鱼桶,两只肥胖的花鲢热闹非凡地在草地上翻滚。美琪又拿脚尖送了它们一程,直送回漫漫飘水雾的湖水中去。童清慨然,这下好了,云蔚一下午的成果被你败光了。宋云蔚已然开始收鱼竿,自此,才讲眸光渡到美琪面孔中。对视的一刹那,往昔种种如光电似的一页一页从美琪视野中过。云蔚把视线挪开,专注到工具上,没事,本来就是消遣娱乐,我也不准备吃,放回去刚好。听到美琪耳中,便是阵阵地煎熬难耐、失意索然。
童清河对云奎集团感兴趣,对天河光电更感兴趣。女人的神话是遇到脚踩七彩祥云的英雄,男人的神话是百折不挠、遍体鳞伤却再度奋起的商业帝国。湖边一遇,将两个底色相似的男人拉到同一时空,很快熟络成兄弟密友一般。
夜间八九点,民宿包房内,一只崭新的绿色麻将机轰隆隆地运作起来。
陈红英坐在美琪身后,端着一盘瓜子磕个不停,眼见着美琪一连糊了七八把大牌,钞票收到下面的小抽屉放不下。她偷偷地无聊地打了个哈欠,朝在座三个大男人身上一一掠过,更无聊了,打麻将比的是牌技,干的肾上腺素,这般人模狗样的大男人疯狂放水毫无竞技精神,那还有什么看头!刚好短信进来,上书,已到,你人呢?!陈红英便拍拍屁股起身告辞了。
陈红英走后,美琪瞬间感觉空唠唠地,倒不是多爱陈设计,房内格局少了外人的牵绊参与,多少存了几分怪异。一个是曾经贼心不死的追求者,一个是曾经共筑爱巢的前男友,一个则是外人嘴里疑似的绯闻对象,搞得像是在花心泛滥地攒后宫。渐渐地,便有些如坐针毡,再加上胡牌胡得轻而易举毫无挑战性,索然无味地更想要走了。
这时童清河轻笑一声,小邝总,赢钱就像跑人嘛。
美琪顿时把屁股坐稳了,轻慢傲气,童总,你也太小看鄙人的牌品了。只要你钱包够厚,今天我奉陪到底。
眼见二人打情骂俏着,梅耀新酸溜溜地在桌子底下踹了云蔚一脚。云蔚捏着一张碧翠的花字,这张牌牌面上攒了许久,但凡打出去,下手的美琪定要咬上一口,再搞个清一色杠上开花。耳膜上回荡着美琪娇柔轻笑,视线的余波中是她活色生香的逗趣小表情。全不是对着他。一股漫漫肆虐热力扑面而来。潮湿温暖又颉熬的气味将他紧紧地禁锢在一方逼仄空间。
倏地,他将花牌收了回去,挑选着一只新牌面,下家绝要不起的那张。
牌桌战场迅速进入如火如荼的争霸战。
适才还觉着异常无聊的美琪,已经紧张得时刻胸腔砰砰直跳。明明算好的大家都不要的废牌,于她来说是关键的碰碰胡金章,却总没人丢出来。明明是一帆风顺大杀四方的好火气,这会儿萎靡得像是有人专泼了一盆冷水下来。再一局,只要轮完一圈就是见牌糊的筒子清一色,竟然被上家截掉胡个屁屁小胡。
愤怒的烈焰之火燃上眉梢。
上手那人擒着一只白净修长的大手,轻扣着绒布桌面。一手夹着香烟,非常矜贵地偶尔衔上一嘴。
美琪不得不发声了,阴阳怪气着,宋总,去哪里做了法呀,手气这么好。
宋云蔚含笑着,捡了茶杯慢条斯理地润润嗓子,还好吧,运势都是一段一段的。
梅耀新则在对面拱火,小琪琪,不要输了点就变脸嘛。
两个小时后,再如何辛苦挣扎,美琪的抽屉里的小金库被洗劫一空,娱乐正式宣告结束。
她气得牙疼心塞,在房间里来回乱窜四处扔东西。丧气地将自己丢进沙发里,眼睛酸酸地想哭。房门敲响,美琪垂头丧气地过去开门,却是宋云蔚信手而来。
云蔚环视一周,徐徐地渡到负气立在窗前的美琪,问,生气了?
美琪脆弱地敏感着,你刚刚看什么?看童总有没有进我房间?他是来过了,我们还打了漂亮的一仗,怎么样?
宋云蔚面上一紧,温煦的气度直跌濒界点,险险地,又将深不可测的面具戴上。好了小琪,别说气话。我没那个意思,刚才听到你这边有动静,怕你哪里不舒服。
美琪咬牙切齿地流下泪来,是你要跟我分手,那请你跟我分干净一点!这样拖泥带水,是在折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