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前修真界中关于云华的流言就沸沸扬扬,五千年后?它?不?仍旧好端端地立在这里?那些言语对云华造成了什么?影响吗?”
“旁人说你不?行,毕元洲,你为?什么?就真的觉得自己不?行了呢?”
这是毕元洲今生最怕听到的两个字,被他最怕的人当着众人的面轻轻说了出来,自燕徊出关的那一刻起他就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甚至没有?一日?睡过好觉——他做梦都?怕自己的流言传入燕徊的耳朵里、怕这位真正打下云华仙宗的祖师爷对自己失望。
他知道?了他知道?了——毕元洲脑中反反复复回荡着这四个字。
知道?了云华这一代的宗主是一个废物知道?了好好一个宗门交到他手里后?开始显露颓势知道?了每次都?能在修真界中拿到上百个的秘境名?额一年一年不?停缩减到最后?减到云华仙宗只有?三十人可以进入……他什么?都?知道?了!!!
毕元洲瞬间瘫软在了椅上。
他也、他也不?想的啊!
他还记得毕数在世时他跟着父亲去其他宗门做客,隔的远远就见到对面整个宗门从宗主到长老恭恭敬敬在门派山前站成一排恭候他们、记得历练时随口提了一句来自云华仙宗,对面即刻诚惶诚恐开始反思起自己是否有?哪里准备的不?够周到……当年的云华在外面是多么?威风啊,可如今的仙宗在外面又?是什么?样子?!
“我也不?想啊!”他嘶吼起来。
“您怎么?会懂?您生来就天资超群天赋卓绝,怎么?会懂我们这些普通人有?多苦?”
“是我不?想管好仙宗吗?难道?我愿意让仙宗一日?一日?地衰败下去吗?我也想像您一样强悍到可以用实力镇压一切宵小、我也想让仙宗在我的手里发扬光大,可我却连让它?保持原本的地位都?极其困难!”
“我无?时无?刻不?在被与其他任宗主进行比较,明面上每个人都?尊我敬我、可他们背地里都?在嘲笑我否定我啊!”
“我知道?我不?行,我认命了,可能是天道?怜我让我有?了昭里这个徒弟、又?发现了宁华这个天命之子……他们就是我复兴仙宗的希望啊!”
“可是现在、可是现在余昭里却要离开我了?是他要先放弃仙宗背叛仙宗啊!”
毕元洲哽咽起来。
燕眠初看向他的目光仍旧清冷。
“所以毕元洲,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不?行呢?”
“你就这么?容易被别人左右吗?”
“你或许不?知,在我出关现身?于度云峰上的那一日?就听到了许多关于你的事情?。”
——度云峰上随便一个杂役弟子严查下去都?能扒出好几个身?份。
有?那么?多宗门对云华仙宗虎视眈眈,毕元洲这个宗主出了名?的靠不?住,他们巴不?得让燕徊出手将毕元洲给收拾了、让云华仙宗内部?动乱起来。
“可我从未动过更换宗主的心思。”燕徊看着绝望的毕元洲,继续道?。
“因为?我总觉得流言未必全部?可信。”
虽然很快他就亲眼见证了。
“云华仙宗的宗主之位虽有?实力要求,但却并不?苛刻,你说你没有?过高的修为?……那你应该知道?,仙宗传承至今更换了几十位宗主,修为?比你低的大有?人在。”
能以纯粹的武力震慑住所有?人的,五千年来也只出了燕徊这么?一个,难道?别的不?如燕徊的宗主都?不?做事了?
燕徊可以决定仙宗的一切,但燕眠初最开始根本没准备动过这项权力。
他只是一个路过的做任务的人啊。
“出关以后?我一直在观察。”
“整整两个月了,毕元洲,你总共去过几次穹远峰的议事大厅?”
“你尝试过吗?你努力过吗?别人说你做不?到你就真的做不?到了吗?”
“你是全修真界都?叫的上名?字的最优秀的丹师之一,旁人说你练不?了丹,从此以后?你就真的不?敢开炉了吗?”
“你做不?了,却为?什么?觉得当年只有?六七岁的余昭里可以做呢?你又?是怎么?忍心把自己都?弄不?明白的东西丢给一个还没桌子高的孩子的呢?”
毕元洲能说出那番话已经用尽全部?力气了,此刻瘫软在椅子中央一动不?动。
“毕数死的突然,坐上宗主之位非你本意,可你为?什么?占着这个位置不?放呢?难道?仙宗之中也有?人逼着你不?能让位于人吗?”
——因为?主动从这个位置上退下,是在默认他的失败。
余昭里在心里回答。
就和当众说他不?行一样,是在承认他的无?用。
他明明可以结束这段痛苦的日?子,却不?肯低头?硬要坐在宗主的位置上,可他又?占着位子开始逃避,一年到头?都?未必会出现在峰上一次。
“毕元洲,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却要逼着徒弟去做,甚至想将他的一生都?和你绑定在一起,让他成为?你炫耀的工具。”
“这么?多年来,你有?站在余昭里的立场上为?他考虑过一次吗?”燕眠初问他。
毕元洲沉默。
燕眠初懒得理他了。
这几日?他一边忙着净化源石一边抽空复刻阵法,几乎要连轴转到连个休息的时间都?没有?,没想到宗门内也并不?安静。
“我不?会剥夺你的宗主位置,你仍然是云华仙宗的毕宗主。”燕徊轻声道?。
“不?过……穹远峰上不?适合你,或许你应该去思过崖上清醒一下。”
宗主之位是毕元洲痛苦的根源,也是他宁愿忍受痛苦也舍不?得放弃的东西,燕眠初不?会轻易将它?从毕元洲的身?上割离下来,只要毕元洲还是宗主一日?,他就会多承担这巨大的折磨一天。
他知道?毕元洲在期待着什么?,这个遇事只知道?逃避的人性子懦弱且胆小,他恨这个位置、却又?犹犹豫豫辗转反侧不?敢像今日?的余昭里一样召集众人大声说出“我要离开”。
他其实是有?些嫉妒余昭里的。
燕眠初知道?他甚至在期盼着燕徊可以帮他从这一切中解脱出来——他自己没有?胆子做下决定,所以期盼着出现一个强大的无?法抵抗的外力“强迫”他离开那个位置,这样他就能蒙骗自己不?是他主动离开是他无?法抵抗燕徊的命令。@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燕眠初偏不?。
或许有?朝一日?毕元洲能想通这一切,主动站出来彻底放下,届时……燕眠初也不?会出手拦他。
他抬起手,毕元洲刚刚丢在一旁的玉牒就顺势朝着他的方向飞了过来,毕元洲条件反射伸手想拦,但仙宗的玉牒比起毕元洲……似乎要更承认燕徊的存在。
燕眠初稳稳地将玉牒接在手心,稍稍释放了些许灵力,玉牒便凭空浮起在众人面前投影出一幅极宽极长的浩瀚画卷。
银白色的画卷,用金色的字体刻着一个个仙宗众人无?比熟悉的名?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第一行是云冉,与之并列的则是燕徊。
最后?两行分别是毕元洲与余昭里。
燕眠初指尖蓄起些许灵力,转头?看了余昭里一眼,他的视线也正落在自己的名?字之上,盯着那三个字的神情?颇有?些复杂。
余昭里用力眨了眨眼:“麻烦您了。”
燕眠初以行动回他。
余昭里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这一切。
——燕徊指尖的灵光越来越盛,与之对应的则是画卷上“余昭里”这三个字越来越模糊。
直到彻底消失不?见。
余昭里突然觉得自己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瞬间消失。
他知道?,那是十几年前他在历任祖师的玉牌面前、对天道?起誓与毕元洲结下的师徒契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