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区刚刚上任的老大站在她面前,眼神里同时包含着轻视与忌惮两种情绪。

秋玹放下喝空了的瓶口,闭眼感受一瞬体内在以缓慢速度往上增长的精力,朝艾琳点了点头。“开始吧。”

“你我都知道这场比试从现在开始就不公平。”艾琳淡淡看着她,“你们D区要想打到最后一个人已经要竭尽全力了,我就算赢你,也是理所当然赢得不光彩的。”

秋玹:“你在说什么?”

话音刚落,手中刀体挽出一个残影,朝着艾琳攻过。后者同样持刀相抵,二者之间距离近得几乎要贴上鼻尖。

秋玹看着对方,好像要从她眼眸中看见熟悉的光辉。她从一开始就在艾琳身上看到了莫名的既视感,魔武双修,死灵空间,包括,所谓的这个试炼场里进度最快的我方行刑官。

两人同时挥舞着刀刃,交织缠斗,冷硬金属相撞击发出令人牙酸的铮响摩擦。艾琳手腕一绕,两柄短刀同时错开撞向对方,秋玹一肃神情不退反进迎上了艾琳的刀,同时挥击着想要往她身上戳出一个更深的血洞。

艾琳却也同样没动。

两柄刀刃以几近相同的角度挥击,艾琳凭一个与秋玹相差无异的姿势迎上短刀将利刃戳上了她的。一击方落,两人抽刀交叉落在对方身后,微微喘息着沉默了许久。

秋玹感觉她就好像是在照镜子。

她手掌一撑从地上站起来,微微侧耳,下一秒身体本能大过于反应反手抬刀格挡。两柄刀刃同样以相近的角度对在一起,艾琳眼神直直盯着她的,秋玹低头看向胸前被艾琳戳出来的血口,自那伤口边缘不断涌出不祥的黑色死气,无数熟悉的亡灵枯骨自伤口糜烂出蔓延顺着血管游进全身,冰冷死气一瞬间透彻骨髓。

而艾琳同样的伤口位置,呼啸而过死气啃食着她血肉,就像秋玹现在所受得一样。

“你是‘死亡’的行刑官,是吗?”

两柄短刀交织在一起,秋玹平静问道。而后者在这样的处境下还有心情朝她挑了挑眉,“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我以为这次你也一样。不过事实是,我不是死亡的行刑官,我来自‘荣耀’。”

她话说完,手中刀刃狠狠往上一挑,秋玹见状以同方向化解抵挡,结果是两人刀刃同时以相反的角度掉落到对方身后。

她一个俯冲越过艾琳,在指尖即将摸到地上那把主刀的时候却微微一顿,一手撑着地板反身九十度直直跃起,左手未出手的子刀朝着艾琳脖颈划了过去。

艾琳抬手,以手掌皮肉握上了她的子刀。

太熟悉了,她的一招一式,她的习惯起手动作,她的那些惯于处理的小细节。

秋玹眯着眼睛就着这个姿势手中子刀狠狠在她掌心扭了一把,剐蹭下来的皮肉黏在刀上,她咬牙往里再次召唤亡灵空间的死气。

艾琳表情不曾扭曲一下,甚至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掌心一个用力生生握着刀柄将秋玹拉近了。反手借着短刀作为媒介将自己的死气反噬给了秋玹。

两个人就像什么绝世高手舍弃了自己的佩剑开始纯拼内力,铺天盖地的亡灵枯骨自两人连接的位置沸腾蔓延开来,看上去甚至都赶上了神父厚重而浓郁的烟雾。只不过这一次,组成层层叠叠大雾蒙蒙的,是一眼望不到尽头毛骨悚然的死灵枯骨。

离得最靠近放风操场的那一排犯人各个惨白着面色,哪怕是隔着距离来看几乎充斥了大半个操场的阴风腐尸,都足以令人心惊胆战。虽然他们之中大多见惯了血腥暴力与尸体,但这样层次范围的,活像行走在炼狱底层的,还真是第一次见。

秋玹的死灵空间与艾琳的死灵空间加在一起,就不简简单单是一加一等于二的效果了。

两个人交互着站立于深层死气炼狱的最中心,四只猩红的眼瞳对视着,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绝不妥协后退绝对要赢的决绝。

在那意识深层的死灵空间里,尚留在空间里的亡灵嘶吼咆哮着撕咬在一起,一切就如同上一次秋玹在对上斯洛的时候亡灵突然暴动时一模一样。秋玹手腕战栗着施加力道,在看清那双相差无几的眼睛时顿了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试图直接将空间里所有的死灵全都调动了出来。

察觉到她想要干什么,艾琳皱眉。

“你会毁了这里的,先不说在此之前那些狱警们会不会用冲击炮直接把你送进焚尸炉,但是你忘了这里是谁的试炼场了?偷了支配者的能力,还妄图毁了祂的管辖世界,你是真的不怕死啊。”

“难得你也知道这能力原来是‘属于’谁的。”秋玹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手掌相抵着与艾琳纠缠在一起,一边仍在继续往外增加释放空间里暴动的亡灵。“怎么,你怕了?”

艾琳看起来不想再跟她多费口舌,脚尖后提着一勾将自己的刀重新握在手里,一只空余的手往她身前攻来想要打断她的释放,一边手掌相抵,掌心凝聚了一团攒动着的元素。

这是艾琳原先自己的能力,同样作为绝境一名魔武双修者,属于“元素”的那部分能力。

高速弹跳跃动着的冷感火苗舔舐上她皮肤,在低温焰火接触的一瞬间,秋玹就感到小臂皮肤一阵剧痛,紧接着那一处的皮肉竟然在一瞬间焦黑外翻,连正常灼烧的缓冲时间都没有。

她咬牙扛着小臂的伤害,反手礼尚往来朝艾琳手臂上种上了厄尔庇斯病毒。

“……这也是你的天赋能力吗,你竟然有两种天赋能力。”

艾琳沉默转动着小臂上出现的纯黑图腾凝视半晌,“你的第二种天赋很罕见,罕见到……除了你之外我从没有在第二个人身上见到过。”

“彼此彼此,您的天赋也很罕见。”

感觉到自彻底坏死的那部分焦黑皮肤往上,那不祥而怪异的冷焰火竟然顺着以缓慢的速度往上爬行舔舐着她剩余完好的皮肤。秋玹皮笑肉不笑回敬,一边在手臂上方将袖子扎紧勒死了。

两人继续抵抗着各自同样的亡灵死尸,再一次以相似的节奏战到了一起。

“开始第一次在老大挑战赛上看见你的时候我还只是觉得有些地方相似,没想到我们竟然那么像。”将手中刀体毫不留情刺进对方焦黑一片的位置,艾琳喘了口气,这样说道。“其实我们之间并不应该成为对手,但是想必你也有同样的感觉,我们做不成密友,就只能成为两看生厌的仇敌。”

“倒也没有。”秋玹说话都有点开始喘着断断续续了,如果是巅峰状态跟艾琳打到现在的话应该也不至于这样,只是她之前毕竟是在短时间内与B区的犯人打了三场,一直在恢复着的能量药剂跟不上消耗的速度,现在看上去已经有点像在硬撑着了。

“我不厌恶你,如果你能告诉我死灵空间到底是谁给你的。”

艾琳看着她不断流虚汗的脸笑了笑,“那你既然这么了解你自己,就应该知道我不可能告诉你。冒着生命危险只为了与你交好,你觉得值得这么做吗?”

“要看你是怎么想的了。”

秋玹不再开口说话浪费体力了,在心里粗粗估算了一下这点时间里以恢复药剂的速度可以回到哪里,一边又开始继续往外释放着死灵。

这个时候,放风操场上的亡灵数量已经密密麻麻达到一种令人生畏的地步了,甚至有位于前面的犯人连接下来的比试都不想看完结局了,慌忙抬脚就溜出了操场的范围。

几个位于各个高层建筑上守着重型武器蓄势待发的狱警凝重着神情,又低声向传话通讯器里请示了一遍。通讯器的另一头沉默几秒,传来一个女人温润而沙哑的声音,“先别进攻,等看到有狱警受到波及受伤了再攻击也来得及。”

“可是……”几个指挥的警卫队成员满脸写着不赞同,只是监狱长的态度温和也强硬。“听我的指示,希望你服从命令,士兵。”

身穿笔挺制服的警卫抿了抿唇,道:“是。”

付出了又几处焦黑的代价,逐渐掌握了诀窍之后,艾琳那诡异的冷焰火也很难再在她身上留下痕迹了。秋玹趁着转身的一个空隙抓紧喘了口气回复体力,看了一眼上空盘踞呼啸着几乎要遮蔽整个天幕的腐尸枯骨,冷了冷眼神。

她抬起指尖指引,将空间最后的死灵军团引导而出。

一道闪着金光的光辉炸开在她眼前,在这样的亡灵天灾里看上去圣洁无比的耀光将她整个人笼在里面,自那闪烁耀光的四壁,是对比起冷焰火瞬间烧灼的慢热。但是底下大锅里的那抹火苗仍在跃动着,是温水煮青蛙的诡妙而残忍。

秋玹不受控制地跪在那耀眼光芒里,痛苦闭上眼睛低着头。

就是这样,她也能够感知到艾琳一步步朝她走过来。

“秋玹,这是我的第三样天赋能力,”艾琳的声音冷静而残忍。“我确实承认你很有天分,我们之间也确实很像,但是有些东西从你诞生起的那一瞬间就注定了。如果第一次你达不到那个高度,那么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达到了。”

“我的第三样天赋能力,名为‘裁决’。”

“……”

艾琳抬手往耀光里施加力量,一边似乎是本着要让人死得明白的心态继续道:“裁决正义,裁决个体,裁决法度,裁决黑暗。”

“这就是我的全部能力,你这样输也不丢脸。不过,秋玹。”艾琳慢慢收拢手掌,像是在完成裁决温水里那只青蛙的最后一步,“既然你方方面面都像我,也应该会和我一样迫不及待完成试炼场的任务,凭你的能力打败B区犯人取代成为B区成员绰绰有余,甚至是老大,如果是原先那个男人的话说不定你也能成功。为什么还要留在D区呢,是享受那种感动自己的帮助下等人翻身的优越与成就吗?原来你也不过如此。”

“……什么啊。”

秋玹跪在光辉深处,半咳了两声。

什么啊,早说她有三种天赋能力,也不至于拖到现在。

秋玹感受到一股世事无常的荒诞与戏谑感,荒谬到让她不禁低咳着笑了两声。艾琳为这种死到临头还要装腔作势故作高深的笑不屑地哼了一声,彻底收拢手掌似乎是失去兴趣不想再玩了。

最后一只亡灵离开了死灵空间。

秋玹在万丈金光里抬起头,她跪在地上,眼神却像是注视着所有人臣服在面前一样。

“你打断我一次,我现在还你一次,两不相欠了吧。”

她这么说道。

艾琳条件反射后退一步,来不及了,自那人身上一瞬间爆发出来的可怖天灾力量几乎要冲破遮天蔽日的死灵军团。更为悚人的是,漫天亡灵在接触到那股最阴暗深沉的噩梦,起初在尖叫着被消融后竟然重新低伏与那股力量彻底融合在了一起!

那是怎样的一种场景呢?

令人看一眼都望而生畏的放风操场上,几乎所有犯人都退避三舍避而不谈。大多数人选择直接离开回到自认为安全的公共区域,一部分胆子大一点好奇这场比试结局的则仍留在场地上,只不过是站在离操场最远的平时都不愿意有人去的最后排。

衰败腐烂瘟疫,血光蔽日死灵,阴冷深层梦魇。

那是三种截然不同又脉脉相通的天灾,如今掌握在一个人的手中,彻底释放肆无忌惮地爆裂开来。

那股看上去依然强大的璀璨圣光仍在兢兢业业地工作,只是在这场暗无天日大夜弥天的天灾里,荒诞而脆弱得不堪一击。秋玹就站在这样的光辉里,她的皮肤上刻印着无可避免的圣光绘刺,掌心里却是操纵着这场天灾的所有源头。

她抬起手腕,指尖朝向的尽头,也是那一场曾经被打断过完全融合的罪魁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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