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们都渐渐摆脱了之前的紧张。
有不少事先登记过才艺的各府小姐,都暗暗整理衣衫,调整妆容,按照顺序上去想要一展才华。
花枝招展的各府小姐端坐在位子上,早就在刚入殿时,就忍不住把目光拼命往玉阶上瞧,不论是皇室殿下,还是各个家族的世家公子,无一不是仪表堂堂,人中龙凤。皇室贵胄的太子殿下,俊逸潇洒的庐陵王殿下,俊美清朗的顾将军,温润随和的余尚书、大公子余谨,古道热忱的赵望齐,还有一时朝堂上风华正盛的王家定璟、谢家嫡子谢晗,看上去恍若珠玉满堂,各有各端风姿丰华,很是赏心悦目。
玉阶下的厅堂中间,一位一位小姐含羞带怯地上去献礼,大部分人都极为捧场地含笑观赏,也有少部分兴趣缺缺,譬如萧南随,只顾得上用白玉杯子对着烛火的盛着香醇的美酒,笑意才带出几分真切来。
还有另一位自小看多了歌舞才艺,而导致产生了反感心理的顾云徊。她全程做的唯一的事情就是——吃,吃得很是用力,但绝不是那种难看的吃相,而是极有礼节的,慢条斯理的,一口一口地把面前的佳肴转移到肚腹之中。
她右手持筷,左手把着调羹,左右开弓,节奏韵律十分的有条理,看起来行云流水一般,连一滴酱汁就没沾上那纤细的手指分毫。
才艺的第一轮已然结束,老皇帝高坐御座,扫视了一遍下面的情况,才带着和缓地口气开口,“云徊今日参加宴会了,可是难得,身体可好?”
顾云徊猛然被点,来不及喝完刚盛满的海鲜粥,直接起身颔首,“最近稍微有所好转,多谢皇上挂心了。”
也不过短短一席话,就把整个大殿的视线移到了站着的顾云徊的身上。她乌发蓝裙,自然秀雅大气,虽然有些弱不禁风,但那微扬的下巴,沉定入水的气韵,却是只有数百年传承的世家大族身上才能看到的。
皇帝摆摆手,示意她坐下便可,“顾爱卿,朕许是久没见云徊了,到看着有些陌生了。当年的云徊,朕记得还只是一个不哭不闹,格外漂亮乖巧的小姑娘。这一晃眼,就长这么大了。”
顾家主也一拱手,感概道,“孩子们总是这样的,一眨眼就长大了。”
“云徊今儿个是是十八岁了吧。”老皇帝算着,原本浑浊镇定的眸子隐晦地发出一抹精光,第二、第三玉阶上的人虽然面上没有变化,但后背都好像刮过一阵凉风,早有预料会发生些什么。
顾家主压低了眸光,刻意压平了粗黑的眉毛,脸上温和如春风,却没有笑意。
“朕听闻皇姐的女儿兆阳,还有思霓,跟云徊都是差不多岁数,小时候她们几个玩的也很好。她们前几年都已经出嫁了,而且对方有才有貌,前几日皇姐还给我写信说她又要做祖母了。前几年云徊体弱,错过亲事不少,如今可有想法,朕也愿意成人之美一番。”
当今皇上口中的皇姐,指的是宜阳长公主,而她的女儿就是兆阳郡主。而他们口中的“思霓”,则是他后宫李贵妃的娘家侄女李思霓,也是前几年十五六岁时就嫁人了。按照大晋的风俗来看,十八岁没成亲的云徊,无疑可以算得上大龄单身贵女了。
顾家主看了眼自家的闺女,淡如清水,在心里叹了口气,就想站
起来先打起太极来。
但是,反而是当事人自己往风口上走,讲着不出意外地陈词滥调,“我暂无这方面的想法,还是想要再静养一段时间。”
只是,难得抓到机会的老皇帝自然不会轻饶,“可是朕瞧你面色倒是恢复得不错,也担心再不抓紧,到时候难找到事事合心意的夫家了。”
顾云徊三两句拨开,“皇上当该对我有点信心才是,这又不单是我找夫家,也是顾家找快婿。我爹还有顾家的叔伯们都不着急,我一个小女子又有何担心呢?”
表面上风轻云淡,底下的人却都下意识绷起了神经来,大气不敢喘出一口。玉阶上的世家大族也脸色各边,王谢两家的人摆明了就是看戏,被强配鸳鸯,逐渐被面前姑娘的伶俐巧舌所勾出好奇来。
其他三家的公子眉宇间忧色可见,毕竟皆是江南地界的大家,相比其他的官家,更具有唇亡齿寒的同情。萧缜端正神色,抿着酒杯,看着他们两人这场“温和”的唇枪舌。
最神奇的就是萧南随,他不惧反笑,斜靠在扶椅上,笑盈盈地看着软硬不吃的顾云徊。
最后先示弱的是皇上,他甩出一句,“京城男子任由你挑,你若喜欢,朕便为你赐婚,绝不反悔。”
她淡漠的脸庞微动,两边的嘴角扯开,猝不及防间,露出一个艳惊全场的笑意,在清脆的笑声在大殿中不住回响。
顾云徊弯着眉眼,用半开玩笑地口气道,“皇上如此着急,莫不是早就备好圣旨,只能我松口,就给我找门好亲事了?”
“当然是了。”之前早就为了要出结果,把对方逼到绝境的皇帝,早也给自己画好了界限来。于是现在也只能坦然承认。
“那皇上不如把诏书请上来,让臣女自己来填吧,如何?”她脸上笑意更深,跟着上前了几步。
整座殿内的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连一旁的萧南随也把目光投了过去,看着她灵秀淡漠的面孔,里面没来由地有几分害怕和紧张。若是真的要写,她会写谁呢?
老皇帝的想法,自然是绑在皇室的船上,或者是忠于皇室的王、谢两家,但此刻这个局面,掌握更多主动权的明显是顾云徊。她又会怎么考虑这件事情呢?
后面的太监把圣旨递上来,顾云徊上前一看,果然是在赐婚人那里空着一个名字。圣旨平摊在太监的手上,一旁还有一个小太监端着笔墨,皇帝摊开手,“君无戏言,云徊你尽可以上去写,朕都允你。”
底下此时,最紧张的反倒是顾家主,难得带女儿出一次家门,竟然直接把女儿嫁出去了。顾夫人倒觉得没有关系,她这个女儿最肖她,任何事情都格外有主张,她倒是不用担心。还有顾云缜简直跟不上发展的速度,莫名其妙地,他要多一个姐夫,对此他表示生无可恋地拒绝。
顾云徊纤瘦的手指握住玉管毛笔,提起垂下的袖摆,沾上墨水,不假思索地在圣旨上写上字来。那动作十分流畅,一气呵成,她的字不是秀气的簪花小楷,而是很有气势风华的行楷,就如她这个人一样,随性自由,但掩不住骨子的清贵高华。
皇帝看着上面的面色,难得露出惊愕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