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听到动静的沈入画连忙从屏风后走出,抬眼便看见一袭白袍的杨明昭大变活人般腰背笔直抬头挺胸地立于汀兰小筑中央,面色略显歉意,身体却理直气壮。

心中有些不满,沈入画赌气似的说:

“侯爷不是说不跟妾身一起来吗?如今又这般偷偷摸摸地听墙角,这可不是君子所为!”

说起来杨明昭的功夫是真的高,居然可以屏气凝神到这种地步,他们兄妹二人竟然连半分都没察觉出来,不管是脚步声还是呼吸声都隐藏的一丝不漏,这若是换作普通人,他们一早就能察觉出有人靠近,自然不会被任何人听去他们的谈话。

当然,杨明昭也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妥,便赔罪道:

“这次是为夫的不对,原本是想夫人和舅兄见面,为夫前来叨扰恐有不妥,可思来想去实在是担心夫人的安危,便偷偷跟了过来暗中保护夫人,为夫本不是想刻意听夫人和舅兄的谈话,只因方才正巧听夫人提及三姐的死因,一时心急,这才……”

其实杨明昭早上刚踏出房门就后悔了,他有什么不敢见宋念初的,自己一个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大将军居然在一介书生面前认怂太不应该了!一想到近几日抓到的几个前朝余孽对杨家军的愤恨,他实在是不放心让沈入画一个人出门。夫人再是武艺高强也始终是女子,女子就该被夫君保护的,这是为人夫的责任。也是他成亲前父亲杨恒教给他的。一想到父亲慈祥的笑容就此定格在那场恶战的血泊中,杨明昭的负罪感更深,于是连忙换了衣裳急匆匆地跟在自家马车后一路默默地护送着媳妇儿抵达听风居,又默默地摸到汀兰小筑。

沈入画听了他的解释,实在是感动不来,反而觉得杨明昭有点矫情,于是便道:

“妾身都说了不需要侯爷保护,侯爷还是请回吧!侯爷既然也说了不想与妾身联手,留在这里听妾身与家兄的谈话实在不妥!”

然而沈入画话音未落,杨明昭便上前握住沈入画的两只手臂,急切地说:

“夫人,之前是我态度不好,多有得罪之处,还望夫人海涵,我只想知道关于我三姐的事,她真的是被沈昭容所害吗?”

沈入画只觉手臂一阵酸痛,抬手便想把杨明昭的手臂拨开,奈何杨明昭力气太大,她只得作罢,而后妥协似的说:

“那只是一个猜测,母亲终日神志不清也没有与妾身明说,妾身正与家兄商量进宫查探一番。”

杨明昭的手渐渐松开,眼神却丝毫未从沈入画脸上移开,继而声音低沉道:

“需要我做什么,夫人可以直说,我是说过不会与夫人联手,可事关三姐的死因,我不能坐视不管。”

沈入画一下抓住了杨明昭话里的重点,问道:

“倘若三姐真是被沈昭容害死的,侯爷愿与妾身联手扳倒赵国公府吗?”

杨明昭的神色有了细微的变化,他似乎有过一瞬间的犹豫,但很快又恢复了一个将军该有的果断与刚毅,说:

“倘若真是如此,我会想办法帮夫人扳倒沈昭容,但赵国公府其他人,与我无关。”

沈入画心头片刻的希冀一瞬间荡然无存,但好在杨明昭没有让她完全失望。杨明昭答应可以帮她扳倒沈昭容,后宫与朝堂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沈昭容出事,赵国公府也多多少少会在皇帝心中大打折扣,这于他们的复仇大计而言还是有很大益处的。可是事到如今杨明昭都不肯真正与她联手,他明明那么在乎他三姐的死,难道真的可以不顾那些被沈家伤害过的前辈们和当年险些覆灭的杨家军而安于现状吗?

杨明昭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转过身向宋念初行了一礼,而后退出房间。

宋念初目送着杨明昭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良久,才冲一旁沉默不语的沈入画说:

“你先不要太心急,慢慢来。”

“慢慢来我已经苦熬了十年了?我到底何时才能完成娘亲的心愿”

沈入画有些崩溃,她也想像妹妹沈入墨那样从小无忧无虑,嫡女的出身,无仇也无怨,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算计,自有她的郡主母亲为她安排好一切。

可是,命运为何如此不公为何她一生下来就要背负这些仇怨,为何她挣扎了十年也没能挣脱出这样的生活

宋念初被沈入画突然而来的怒气惊住了,沉默了片刻,他走上前,拉过沈入画的手腕,安抚道:

“就算你报不了仇又怎样,我觉得杨明昭是个好夫君,他会对你好的。”

一把甩开宋念初的手,沈入画反驳道:

“我报不了仇难道娘亲还能指望你给她报仇吗?你还是老老实实当宋敬之的儿子去吧!”

沈入画头也不回地走出汀兰小筑,宋念初有些无措地停留在原地,良久,才终是一哂。

沈入画拒绝了乘坐马车,一个人目光茫然地走在大街上,长安的街道实在繁华,叫卖声不绝于耳,让沈入画更加烦躁。她转身拐进巷子里,回想杨明昭方才所言,杨明昭愿意帮她扳倒沈昭容的前提是沈昭容的确害死了杨婕妤,可若杨婕妤不是沈昭容害死的呢?那她就没有理由拿沈昭容开刀,杨明昭也更不会无缘无故伤害沈昭容,到那时,一切线索岂不是又断了

想到这,沈入画甚至有些绝望。

然而就在这时,她忽然感觉到了身后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那脚步声很轻很快,而且不止一个人,一般人是听不出来的,但自幼习武的沈入画听力十分敏锐,很快就觉察出了来者不善。

不多时,一伙握着大刀的人从四下里蹿出,将孤身一人的沈入画围在了中间。

为首的人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恶笑道:

“阁下便是嘉宁侯夫人吧?”

沈入画轻轻扫视了一下其他人,镇定地抬袖拱手道:

“嘉宁侯夫人沈氏,见过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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