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容看她是真的上愁，有些好笑道：“我说你呀，就是当局者迷，该发愁的时候不发愁，现在眼看着有希望了，你反倒又发起愁了。”

花明珠一愣——“什么意思？”

“石大力为什么没有底气上门提亲？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家里穷，怕被你娘嫌弃。”花容一下子就说到了关键处，不过，“现在养蚕已经成功了，只怕桑园还要大大的扩建，石大力这个管事难道还不跟着水涨船高？”

“好像还真是。”

花明珠一下子醒悟过来，当初她不敢同娘说，是因为花容搞的这个不知道能不能成功，石大力的前程呢，也就跟着不确定了。

可现在不一样了，以后桑园会越来越大，如果说石大力以前是小管事，那以后就是大管事。

“所以，你就暂且再等几个月，等形势彻底大好了，再提成亲的事也不迟。”花容给她分析道。

其实在花容看来，杨氏应该也是看到了希望，所以最近才有闲心帮着桂枝嫂忙这忙那。

“咱们这个丝绸，真的能行么？”

说到这个，花明珠又不确定了，到底质量不如云泽国来的那些好。丝绸在景国至少是中上等人家才买的起，这在他们来说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怎么可能去买次一等的？

“你就等着看吧！”

花容笑着道，在本国丝绸这一块儿，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

“不过，我还真没有料到，小弟会有这么大的能耐。”

花明珠感慨万分，如今小弟只要一说起养蚕的事情来，那就跟换了一个人一样。虽然还是不怎么喜欢说话的个性，但整个人明显比从前有自信多了，而且对未来也不再疑惑和迷茫。

“你也不错，桑园管理的很好。”

花容真心实意地道，有了明珠和石大力，桑园这边她十分的放心。

“小弟都那么厉害了，我这个做姐姐的也不能太差啊！”花明珠颇为自豪地道，不过，“我们家最厉害的还是大哥，他写信回来，说得到了好友的引荐，得了当朝卫大儒青睐，已经拜了卫大儒为师。”

“卫大儒？那大哥哥是真了不得啊！”

卫大儒，卫澜庭，就是主持编纂了景国四史的那一位，据说当初皇帝想让他给东宫做太子少师，竟然被拒绝了。

卫大儒名满天下，而今也只有两个弟子，而花景钰，只怕就是他的关门弟子了。

“如果我爹知道了，一定会后悔吧！”

花明珠沉默了一下，突然道。网

“那是他自己的选择。”

花容淡淡道，其实，当初花文宗选择花景耀，最大的原因也不过是，这个儿子可以跟着他姓花。

大儿子再优秀，那也是入了杨家族谱，在他眼里并不是他花家的人。

半个月之后，五十匹本地丝绸和几十匹云泽国丝绸一同被装车，直接运到了白山县县城。

这里也有花家的丝绸铺，只是相比清平县城那边，铺面小了许多。

夏掌柜早两天就收到信儿，在铺子里专门弄出一个架子，把两种不同产地的丝绸分开放。

从云泽国进口的丝绸，最受欢迎的有锦和缎两种，纱罗的销量则要低的多。而其中最受欢迎的，则是色彩艳丽的彩锦。进口的普通彩锦，三两银子一匹，而本国彩锦则是一两又八百文，也就是一千八百文左右一匹。

第一个发现的是张夫人，她也是店里的老主顾了，三不五时就要来光顾，只可惜从云泽国到景国路途遥远，进一次新货要很久，而且种类也不多。

她一进门，就看到了东北角的架子，上面还挂了牌子，明码标价写着一匹彩锦一两又八百文。她好奇地走过去仔细端详，只觉得这颜色确实不如其他架子上的彩锦艳丽。

又伸手摸了摸，触感也不错。她来回翻看了几次，觉着比她身上穿的是稍微差了些，只不过这价钱当真是——“夏掌柜，这边儿的彩锦当真只要一千八百文？”

夏掌柜微笑道：“我这里的货，从来都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张夫人点头，虽然这些彩锦次了一等，可价格相对来说也很实惠了——“我先要两匹试试吧。”

老实说，不仔细分辨的话，二者的差别也不算大。这样的料子，做成了衣服也还不错。

这样的事情，在县城里也算是一件新鲜事儿，张夫人无意间说了，立刻在城里传了开来。有好几位还特意到店铺里看了，陆陆续续的，也都买了几匹。

不到三天，竟然卖出去了一半还多，反倒是比那些好的彩锦更好卖一些。

夏掌柜连忙给花容去信儿，询问新彩锦还有没有，有的话赶紧再送来一些。

花容接到信儿又喜又发愁，这一批的蚕丝倒还剩下不少，但织一匹彩锦，技术熟练的织工也要十一二天才能完成。如今织房总共不到四十个人，五十匹彩锦差不多要半个月。

“师娘，今天孙先生说，织房现在这样不行，迟早要出问题。网”

周兴嗣学完功课回来，同花容道。

“什么问题？”

花容一听这话，立刻紧张了。因为她知道，孙鸿绝对不会像明珠一样“乱来”。

“不知道，具体先生也没说。”周兴嗣摇摇头道。

花容直接杀到了红豆院，就看到院里摆了一张长条木桌，上面放着各种燃料，但看着又不像是要作画。

“你这是做什么呢？”

花容难掩好奇，这么几十个碟子，里面的颜色深深浅浅都不一样，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弄出来的。

“咱们庄里的蚕丝，质感其实不算差，但最大的问题还是不易染色，是以在艳丽程度上总是不及外来的彩锦。”

孙鸿一下子就说出了问题的所在，他在这种事情上敏感度总是很高。

“你接着说。”

花容点头，催促道。她直觉，孙鸿弄的这些七七八八的染料，和料子染色有关。

“其实，艳丽的彩锦只对女子有莫大的吸引力，对景国男子而言却显得花俏了。所以，男子穿的大部分都是素锦。而出于云泽国追求艳丽色彩的风俗，不论男女都洗穿彩锦，织工放在素锦上的心思是少之又少。”

孙鸿早就注意到了，哪怕是那些显赫出身的男子，几乎也都是穿素锦。唯一不同的是，他们会以素锦为底子，加上刺绣，呈现出一种素雅的风格气质。

“所以，你是打算调制新的染料？”

花容觉得，这恐怕有些难，毕竟在染色上，孙鸿是外行。

“我已经请教过黄四娘和阿蛮，像彩锦那样复杂的眼色我弄不来，可弄一下单一的素淡颜色，却没有什么难度。”

孙鸿很有信心地道，眼下他已经捣鼓出了一两种。

“你的意思是，反其道而行？”

花容觉得这个主意还真不错，云泽国织造彩锦的技术她们现在是望尘莫及，那就另辟蹊径，在素锦上面下工夫。

女子市场暂时抢不过，但男子市场还是很可为的。

“不错。”孙鸿大力点头道。

“你说织房迟早要出问题，又是怎么回事？”

花容可没忘，她今天来红豆院是为了什么。

“你现在是按天给工钱对吧？”

花容点头，按天给工钱，没什么不对啊。

“现在这些织工里，有熟练工也有不熟练的，有织的快的，也有织的慢的，如果一视同仁，时间长了那些熟练工不会有意见么？”

孙鸿反问道，现在因为是初期，大家的程度拉开的还不算大，可越到后面，这个问题就会越严重。

“你的意思是？”

花容也觉得，这样对那些熟练工不公平。

“订制一个标准，按进度和质量给工钱，又快又好的，当然应该领到更多工钱。如果连最基本的标准都达不到，那就要扣工钱。”

孙鸿理所当然地道，多劳多得，自古有之。

“那，具体怎么做，你给我写个章程吧！”

花容见孙鸿胸有成竹，说的头头是道，索性把这件事委托给了他。

“成吧，过几天就交给你。”

孙鸿痛快地应了，反正他现在只是教那些小孩子，还是很轻松的，平时闲的很。

…………………………………………………………

过几天章程一出，织房那边的效率果然提高了不少，花容跑红豆院就更勤了，有时候还和孙鸿一起捣鼓那些染料，打打下手什么的。

这一天俩人又捣鼓了大半天，差点儿忘记吃饭的事情，等回到青荇院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对不起，回来晚了。”

看到一大一小还坐在桌边等着，没有一个人动筷子，花容一脸歉意地道。

“吃饭吧！”

云栖梧给她盛了一碗饭递过去，又开始夹菜。

花容也真饿了，吃的特别香。直到吃的差不多了，才看到小孩儿时不时看过来，似乎是在给她使眼色？

她不太确定地道：“怎么了？”

周兴嗣看了一旁的云栖梧一眼，靠近了花容低声道：“我觉得师父这两天不高兴。”

花容一愣，看了一眼仍旧面无表情的云栖梧，这才注意道他周身都被一种低气压给笼罩着。

也是因为她这两天太投入了，竟然把这么明显的事情给忽略了。不过，小孩儿是怎么从他师父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来的？

周兴嗣偷眼去看云栖梧，发现他仍旧在慢条斯理地吃饭，大着胆子又道：“甲一他们今天，都累趴下了。”

花容冷吸一口气，这样看来心情不是不好，而是真的很差了。她看似平静地给小孩儿夹了肉，哄道：“多吃肉，长的高。”

周兴嗣极为认真地点点头，开始奋力吃肉。

“你也吃。”

花容试探地，给云栖梧也夹了一筷子菜。

云栖梧看她一眼，将碗里的菜吃了，仍旧是看不出什么表情。

睡觉之前，花容坐在床边，表情诚恳地道：“对不起。”

云栖梧看了她一眼，温声道：“为何道歉？”

“我不该忙过头，忘了你。”花容心虚道，“是我太着急了……”

“以后，中午回来吃饭，晚上早些回来。兴嗣还小，不要让他每天等。”

云栖梧难得一口气说这么长一句，像是在心里酝酿很久了。

“是，是，我保证以后不会让你们等了。”

花容双手合十，十分乖觉地道。

“孙先生平日里还要教书，织房之事，他未免太过热忱。”

云栖梧沉默了半晌，最后还是没忍住道。

“你是说，他别有用心？”花容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赶紧解释道，“放心吧，孙鸿没什么坏心思，他就是想帮帮我。”

云栖梧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你看，年前他落魄的时候，我不是帮过一两次么，他不过是投桃报李，想要回报一下。”

花容继续解释，她觉得孙鸿还是很可靠的。

云栖梧点点头：“睡吧。”

从同为男人的角度来看，他觉得，投桃报李或许有，但若说孙鸿对自家媳妇一点情意没有，他是不信的。

不过，既然媳妇这么以为，那就让她一直这么以为吧。

花容乖乖爬上床，钻到被窝里，快睡着的时候才后知后觉道：“他这是，吃醋了？”

因为自己，和孙鸿过从甚密？

第二天早饭的时候，花容同云栖梧道：“你能和我一起去么？我和孙鸿两个人，有些忙不过来。”

“好。”

云栖梧立刻答应了，花容的要求，大部分情况下，都会如愿以偿，这次也不例外。

“可是师父答应我——”今天要同他讲解第十六招剑法招式变化的……

“先把前面的招式融会贯通，等吃过晚饭再讲第十六招。”

云栖梧折中道。

“哦。”

周兴嗣一听，也满意了，只要给他讲那就没有什么意见。

一块肉落到了碗里，周兴抬起头，刚想谢谢花容，却发现这次给他夹菜的，是自家师父。

他暗自揣测了一下——这算是补偿么？

于是，孙鸿在红豆院等到花容的时候，同时等来的还有云栖梧。

“他来帮忙。”

花容简单地解释道。

“哦。”

孙鸿眼神闪了闪，也没有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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