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十五元宵,离开春也就不远了,花容算着日子,也该动身到容喜庄。马上就要春耕了,这时候只怕不好招人。而且容喜庄的庄头丁来喜来信儿说,桑苗已经买齐了,花苗花种也收集了不少,看接下来要怎么做。
铺面还在装修,不能少了人,云栖梧一时也脱不开身,这回就只能花容自己去了。
“放心吧,你不是让甲一和戊五跟着么,肯定不会有事。”
花容笑道,杏儿和心月在那里收拾东西,倒是不用她操心。
云栖梧点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打定了主意尽快将这边的事情忙完,就赶去容喜庄找她。
花明珠得了信儿,第二天一早,就找了来。
“快,给我们添两副碗筷,就怕赶不上,我们俩连早饭都没有吃。”
她也不客气,拉着景环坐下,扭头同杏儿道。
花景环有些不好意思,同杏儿笑了笑,到了一声“有劳。”
杏儿本来不待见花明珠,可对于景环这样知礼的小孩子,还是十分喜爱的,二话不说去取了碗筷。
“你是怎么说的,竟然连景环都肯放出来。”
花容好奇地道,以大伯母的性子,不应该啊!
“呵呵,我就说,景环都快读成书呆子了,不如跟着你到庄子里散散心。反正他还小,学业上也不紧张。”
花明珠得意笑道,若不是拿了景环当幌子,要是她自己说到庄子里去,铁定不能成。
景环乖乖听着两人说话,也不插嘴,等碗筷拿来了,开始斯斯文文的喝汤。
“出去玩玩也好。”
花容点头,倒是很赞同花明珠这样的想法。景环才多大,就整日里跟个小老头子似的,一点儿也不活泼。
等出了府,花容才发现,春莺和春燕都在外面等着,身后是三辆马车。第一辆坐人,倒还好,后面两辆马车全都塞的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装了多少行李。
花明珠见她惊讶的样子,苦笑道:“我娘恨不得把所有吃穿用的都带上,就怕我们到了生地方不习惯。”
花杨氏这种心情,花容十分理解,所谓儿行千里母担忧,就是如此。
从这里到容喜庄,乘马车大概要半个月,花容怕路上无聊,买了许多零嘴,还有一大摞的闲书。
“拿去吃吧,这几本风物志,你也可以看看。”
花容摸摸这个堂弟脑袋,笑眯眯地道。
“不公平啊,我的那份儿呢!”
花明珠见状,故意道,其实她自己也准备了不少。说完了,也让春燕拿出一半,分给花容。算是,两相交换。
“姑娘,姑爷交代了,零嘴儿不能多吃。”
杏儿见那些干果蜜饯的就一大包,这还有其他的肉干瓜子之类,就算是当饭吃,一日三餐也是尽够了。
“……”
花容无语,这“姑爷说,姑爷交代”都快成杏儿这丫头的口头禅了。人家是子曰,她是姑爷说——
一路上风平浪静,每天定时赶路,按时投宿,只慢不快,就这样半个月也差不多到了。
容喜庄,占地千亩,三分之一是坡地,三分之二是良田,庄子依山而建,十分开阔。
“姑娘,你们总算到了。”
丁来乐带着妻儿在庄子外面迎接,从老爷传信儿开始,算一算日子,早几天就该到了。
花容细看过去,估摸着丁来喜比爹爹年纪稍大一些,长得也一副憨厚老实模样,说话嗓门儿也洪亮。
而一旁的妇人,应该就是丁来乐的媳妇,大概是面相老,看着比她丈夫大许多。此时她也只是默默地站在丈夫身边,低着头,一声不吭。
“见过少夫人。”
“少夫人长得开真好看!”
先开口说话的,是一模一样两个男孩子,此时更是异口同声。
两人后面还站着一个女孩子,此时正一脸羡慕地看着花容一干人,见花容看过来,下意识去抹脸,生怕沾了泥,给少夫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丁来乐呵呵笑道:“这是我两个儿子,大宝,小宝,还有我女儿珍珠。”
花明珠此时就站在花容身边,听他说完立刻乐了:“你们家这三个儿女是名副其实的宝贝啊!”
丁来乐脸上笑容更深了,小主子大婚的时候他去了,花明珠他自然是认识的。
等花容她们安置下来,也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丁来乐笑道:“都是些农家菜,还望少夫人不要嫌弃。眼下正是青黄不接,也没有什么好的。”
却见桌子上一盆炒腊肉,一盘炒鸡蛋,一锅炖鸡,还有几样蘑菇木耳这样的干菜,也炒了一大盘。
这些,还真是实打实的农家菜,花明珠看着几乎有些透明的腊肉片,试着夹了一筷,还没入口就闻到一股烟熏味儿。她又不好放下来,只能硬着头皮放到嘴里。
“怎么样?”
花容看着她,只当她是试菜的小白鼠。
花明珠也不答,咀嚼了几口,又去夹第二筷子。
花容见她这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立刻夹了一筷子放到景环碗里,笑着道:“多吃点儿,吃肉长得高!”
至于她自己,只要看看一旁小桌虎视眈眈盯着她的杏儿,就非常自觉地夹了一筷炒鸡蛋。还别说,这鸡蛋味道很是不错,简直不输野鸡蛋。
“谢谢三姐姐。”
景环笑着道,然后三口菜一口饭有节奏地吃了起来。
丁来乐的媳妇名叫桂枝,这一桌子的菜就是她整治出来的,这会儿正端着一大盆鸡蛋汤过来,看到景环的吃相暗道:“怪不得这孩子这么瘦,就这种吃法,要是搁自己家,饭菜早被大宝二宝抢光了。这吃相,比她们家珍珠都细致。”
虽说是农家菜,但丁来乐媳妇手艺不错,加上又是原滋原味,花容她们都觉得还不错。
吃完了饭,花明珠便领着春燕兴致勃勃的在山庄里逛,留下春莺照看着弟弟。
花景环难得吃撑了,此时就坐在花容旁边,听着她和丁来乐说话。正有些发困,就听到一阵嬉笑声从门外传来。他茫然看过去,便看到那叫珍珠的女孩儿正趴在门边,同他笑呢!
花容见状,同他道:“别总呆着不动,出去玩儿吧!”
花景环对玩没有什么概念,正不知道要说什么,就见那女孩儿冲着他招手,且小声地道:“出来呀!”
他从来没有和这般大的女孩儿说过话,更不知道要怎么拒绝,只好依言出去了。
“喂,你叫什么?”
丁大宝亦或是丁二宝,围着景环打量了一圈儿,好奇地道。
“我叫花景环。”
“那你猜猜,我是谁?”
一模一样两个男孩儿,全都噙着笑模样儿站在他面前,其中一个眨着眼问道。
“你是丁大宝。”
景环也没怎么考虑,直接道。
“怎么可能?我们俩可是一模一样,就连珍珠有时候都会弄错,你怎么可能猜的出来?”
丁大宝差点儿跳起来,这个猜猜我是谁的游戏,他们兄弟俩一直乐此不疲。
可这个花景环,也不过刚刚见了一次,怎么可能猜的这么准?
“大宝,他肯定是蒙的。”丁二宝也不信,“不然,再来一次!”
兄弟俩特意让景环背过身去,然后再转回来,两人又齐齐站在他面前。
景环看着他们两个,这回的时间有点儿长,迟迟没有说话。
“哈哈,猜不出来了吧,我就知道!”
“你是丁大宝!”
景环出声道,看着男孩儿的笑容戛然而止,脸上也不禁露出一抹笑来。
“又猜对了,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丁二宝挠挠头,十分的不解。
景环但笑不语,这个秘密不能说,一说出来,以后他就猜不准了。
丁珍珠在一旁看着,拍手道:“景环你可真聪明,我这两个哥哥,平时就爱凭这个捉弄我,可我就是会把他们两个弄错。”
一样的长相,还总是喜欢穿一样的衣服,站在一起不说话的时候,实在很难分辨出谁是谁。
四个人里,丁大宝和丁二宝十二岁,丁珍珠十岁又两个月,花景环则是再过几天就十一了。是以,丁珍珠和他算是同岁,两个小的,很快就玩到了一处。
这边四个人有说有笑,屋里花容却有些犯愁——“你是说,最多只能招二百多个人?”
真要是这样,根本就忙不过来。
“这马上就要春耕,正是大忙的时候——”
丁来乐也十分犯难——总不能因为几个工钱,把地荒了。往年庄里的人一起出动,春耕也是将将够用。可这栽树不必耕田,再说他们又都是头一回做……
到时候看吧,不行的话,就只能减少种植了。
花容叹道,只是这样一来,去年秋天就荒着的田,又要荒上一季,着实让人心疼。
“庄里有二十五头水牛,十五头黄牛,庄子里有三十来号人,再加上招的人,到时候几个人一组,人歇牛不歇,估计勉强能成!”
丁来乐又道,只是这样,牛就太累了。
花容点点头,实在不行的话,也只能这样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景环回来了,脸蛋红扑扑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高兴劲儿——“三姐姐,你看这是什么?”
春莺连忙上去给他擦汗,也不知道这是做什么去了,这么冷的天也能出汗。
“三姐姐,这个给你。”
景环献宝地将手里的花环递给花容。
这是一个迎春花编成的花环,虽然编的不太好,她还是笑着戴到了头上,柔声到:“谢谢景环,我很喜欢。”
“小弟,谁才是你亲姐姐?我怎么就没有?”
花明珠正好回来,看到这一幕,很有些吃味地道。不过,看着小弟比先前精神不少,她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那,我再给姐姐编一个。”
景环却当真了,立刻又跑出去,庄外的田埂上就有很多,再编一个也不难。
丁来乐就在一旁看着,心中思忖:“到底是年轻人,这都成亲了,还跟个小孩儿似的,只是老爷也太宠着她,这么多地任凭着她胡来。”
这地就是庄户人家的命根子,可这小祖宗倒好,不种粮食种树。种什么树不好,还是种桑树!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面上却一点儿不露,见花容没有再继续讨论的意思,便识相地出去了。
“行了,你在这里等你的花环吧,我要去休息一会儿。”
花容眨眨有些干涩的眼睛,她平日里有午睡的习惯,这会儿过了点儿,只觉得十分困乏。
丁来乐媳妇早就将屋子收拾停当,杏儿和心月又将带来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摆好,整个屋子立刻大变样。
等花容从外面进来,就看到了她最钟爱的兽皮毯子,床上是她平时盖的被子,就连茶杯也是她平日里用惯的那一套。
她本来还觉得花杨氏夸张,可如今看来,自家家里这几个更夸张。而且,这两个丫头如此做法,定然是得了云栖梧允许的……
趴在床上,鼻端都是熟悉的气息,她一愣,这才发现——被子不是她自家盖的那一条。
应该说,这是云栖梧和她一起盖的那条。这一路上还能控制的思念之情,这会儿便猝不及防地泛滥起来。
花容失笑,说他木头,也不尽然……
这一路上虽然不算劳累,但心理上却还是十分疲惫,不一会她就睡了过去。
梦里,她在一大片桑林中穿梭,那些桑树都长得参天高,遮天蔽日的。
忽而又是一变,她又站在花圃种,及腰的花丛中,蝴蝶翩跹。
而自己,似乎也变成了一只蝴蝶,在花丛中来回的飞舞。她十分的高兴,笑着笑着就醒了……
醒过来之后,她还有些怔忡。
晚饭,是在屋里吃的,景环跟着那三兄妹玩了一整天,活动量前所未有的大,早早就睡了。
时至半夜,花容还在那里想着要不要削减桑苗——下午睡的时间长了,这会儿精神正好,半点儿不困。
杏儿和心月就睡在外间,这会儿也毫无动静,想来是睡的深了。
这里是青荇院,和丁来乐他们住的葫芦院还有一段距离。此时万籁俱寂,她索性披了衣服,独自一个人走到院里。
没想到,刚一来,这头一件事情就不顺!
凉意袭来,她登时更加清醒,将外袍裹得更紧些,望着天上的月亮出神半晌,心情总算完全平复下来。
开弓没有回头箭,万事开头儿难,如今也只能慢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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