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晗玉把花插进北墙案上的花瓶里,转身看着唐木,“无端端地,你怎么想起我给送花来了,说吧,是不是有事求我?”

唐木本来就是单纯地送花想让林晗玉心情好一点,这听她一提起来,倒是想起秦同所求来,便道“我一个兄弟想请你给他军营里的伤病兵看诊。”

林晗玉撇了撇嘴角,她就知道他不是无缘无故送她花的,“看诊而已,反正花都收了,想拒绝也不行了,就明天吧,我跟你去看看。”

“嗯,那好,明天一早咱们就过去吧。”唐木开心,看来花是送对了。

“那事情办妥了,你可以走了,我要睡了。”林晗玉赶人。

“这么早就睡?要不到院子里坐坐喝点茶。”

“不要,院子里空荡荡地,什么也没有,喝茶也没劲儿,你走吧,我真要睡了。”林晗玉把他往门外推。

“那你想院子里有什么,种花,养鱼还是养两只仙鹤?”

“都不是,都不要,我就要清静!”终于把唐木推出了门外,林晗玉锁上门,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来,然后嘟着两腮望了会儿天花板。

今天第二次被赶出门外唐木越发相信某女是癸水来了,不然怎么会这么变化无常?

嫌院子空?他歪头想了想,那就多放点东西呗。

林楼杰回来得比较晚,月升半空,树静鸟息,只有草丛里偶尔传来的虫鸣声。

他望了望北面正屋,一点灯火也没有,东厢第二间也静悄悄地,轻推门,慢行步,进屋随便梳洗了一下就睡了。

第二天,林晗玉没被阳光叫醒,却被一声声动物的叫声给吵醒了。

“唐木,你又搞什么鬼了!”不用猜她都知道一定是唐木做的好事,顶着一头篷乱的头发,她啪地一下打开了门。

啪啪啪,迎面来了一阵风,是翅膀扇动的风。一只绿羽大鹦鹉朝她飞了过来,直接落在了她的头顶上,然后咕噜一声,林晗玉感觉到一股暖意……

她心崩溃,这鸟居然在她头上拉屎了……

“唐……”

她吼叫的声音嘎然而止,因为一股带着粘液的水喷在了她的脸上,还伴随着一声似乎挺欢快的嘶鸣声。

这声音好熟悉。

小时候上动物园,她最喜欢看的动物之一,大笨象就是发这样的声音。

没错,就是大笨象,一头身体像堵墙,两耳像蒲扇,四腿像柱子,喜欢喷水的大笨象欢快地朝她飞奔了过来,地动山摇。

她闭着眼睛抹了把脸上的水渍,嫌弃地甩开,人还没能从惊吓中反应过来,却发现自己突然悬空,身体已经被森林之王的大鼻子卷了起来。

“哈哈哈,我觉得它喜欢你。”唐木爽朗的大笑响起来。

林晗玉半眯的眼睛睁开,朝着始作俑者望过去。

只见唐木穿着一件单衣,双手的袖子高挽,袍子的前摆被他别进了腰带间,两只腿管湿了一半,也不知是汗还是水。清晨的阳光打在他身上,让他仿佛渡了层金光。他仰面大笑,洁白的牙齿像白玉一般,眼睛灼灼,仿佛夜空中最明亮的那颗星星,一时间,她竟然觉得他很好看,好看得让她忍不住想一直看着,看着看着,那颗飘浮不定的心突然有了牵系。

“怎么样,现在这个院子不会空空的了吧?”唐木一手撑着腰一手轻轻拍打着那头大象

林晗玉艰难地从大象的鼻子里挺身,目光扫了一眼四周,除了鹦鹉和大象还有兔子、孔雀、梅花鹿……可以说是一个小型动物园了,原本干净的院子现在到处都是这些动物们的大小二便和口水,空气中飘浮着一股难以描述的味道。

“你去哪儿弄来的大象?”其他动物还好,大象可不是常见的。

“你不知道吧。”唐木仰头看着她,得意地道,“荣王宫不但有个菊花园,还有个动物园,里面的动物大多是其他六国送的,我挑了几个带过来了,怎么样?还不错吧,我就猜到你一定喜欢的,尤其是这大象,比较像你。”唐木说完,又轻轻地拍了拍,那头大象便抬着前蹄半立了起来,嘴里子嘶叫了一声。

“诶,我……哪里和它像了。”又没它肥也没它笨,林晗玉拒绝接受这个比喻。

“和它一样可爱啊,是不是?哈哈……”唐木又笑了。

“林楼杰!快把我救下来。”半空中的林晗玉看到了廊下站着的林楼杰,终于看到救星了,她可不想在大象鼻子里过完今天。

林楼杰走了过来大象身侧,慢慢地掀起大象的一只耳朵,小声嘀咕了几句,那大象全身一震,竟然像会听他的话似的慢慢地安静下来,前腿下跪,鼻子慢慢放松将林晗玉放在了地面。

成功脱离大象魔鼻的林晗主转了个身,往林楼杰肩上一拍,“大少爷就是大少爷哈,连大笨象都搞得定。”

唐木撇嘴,“这有什么,不就是会驯象么,好像谁不会似的。”

“那你倒是也驯一个来看看。”林晗玉躲在林楼杰身后努嘴,生怕又被象鼻子卷了去。

唐木也努嘴,“驯象师告诉我,可以用三种方法来驯服大象。一是用钢钩钩住象的嘴巴,然后再套上咬口铁,这样就可以牵着它,使它无法脱走;二是减少它的食物,使它挨饿消瘦,没有力气反抗;三是用棍子打它,使它痛苦、害怕。用这三种方法,就可以把象调理得很驯良了。”

林晗玉瞠目,“你居然打算用这么残忍的手法来驯服森林之王?”

“我残忍?”唐木抬高下巴,哼了一声,“我可不屑于这种做法,要想让强者折服最好的办法不是用阴招,而且面对面单挑,这头大象之所以听我的,是因为它发现我比它力气大。”

“你比大象力气大?”林晗玉不信,他以为他是项羽啊。

“当然啦,中间用了点障眼法啦。”唐木大方承认。

“嗯,我就知道你吹牛。”

“我吹牛?”唐木指着自己鼻子哼哼,“你是不是就觉得你那个大少爷好,是正人君子?那你问问他,刚才那大象为什么会听他的话?”

林晗玉望向林楼杰,见他只皱眉不语,便又望向唐木。

唐木耸了耸肩,“这大象由安之南国送过来王宫好多年了,听说当年林楼杰便是第一个驯服这个大象的人,如果不是他当时采用了这三种方法驯服的大象,如今这大象又怎么会害怕他,一听到是他的声音便乖乖听话?”

林楼杰驯服过此象?林晗玉又看向林楼杰。

林楼杰点头,眉头仍是微微皱起,“年少轻狂时,的确干过一些缺德之事。”

林晗玉抿嘴,又望着那头大象,从它水汪汪的眼睛里看出了一丝凄凉,她摸了摸他的鼻子,转头朝唐木道“能不能找人把它送回家乡去?”

“能倒是能。”唐木撅嘴,“但送回去它只会更惨,成年大象,如果听话他们会让它继续干活,如果不听话,直接就杀了,连试图驯服一下都不会。在王宫里倒是轻闲,最多就是一年之中那几天被荣王王后骑一下游一圈,其他时候在都能在后花园里欢快地吃草。”

林晗玉犹豫了,最终还是点头,“那送它回王宫吧。不光大象,其他的全部送回去。”

刚转身走了几步,她好像踩到个光溜溜的东西,脚下一滑往后倒去。

林楼杰和唐木都一惊,可是两人都有点远,林楼杰只差一点就拉到了。林晗主如期倒了下来,却没有摔到冰冷的地上,软硬适中还有弹性的人肉垫。

“喂,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好吃好住越来越肥了,还不赶紧起来。”还敢伸手捏他腹肌?

原来底下有人,难怪不疼,还暖呼呼的。嘿嘿,林晗玉往手底下的人肉垫子轻拍两下,“谢啦!”

林楼杰朝她伸出手,林晗玉手一拉,起了来,拍了拍身上,半点灰都没沾到。

唐木却是整个背都是泥水。他一个鲤鱼打挺跃起来,“不换衣服了,既然你不喜欢,那我先把他们都送回王宫里去,免得那唐信又趁机在荣王面前叽叽喳喳的。”

林晗玉翻白眼,怕人挑事还整天惹事?

唐木带着一众大小动物走了,林晗玉望着满院子的乱状心里却没有烦躁,她挽起袖子,大吼一声,“行了,都别顾着看笑话了,一起来清洗吧。”

祝喜和其他三个小丫头嘻嘻笑着从廊下走了出来。

“小姐为什么不留下一两个,那只鸟可真好看,我听说好多贵人家里都养的。”

说起那鸟,林晗玉就想起自己头顶上还残留着人家鹦鹉大神的便便了,她朝祝喜道“我先去洗头洗澡,你叫上小厮们一起过来把院子冲洗一番,尤其是那些大小二便和唾液,能传播疾病的,务必清洗干净。”

祝喜领命,去叫人和拿工具,林晗玉则冲进了前两日才让人修好的浴室里。

等她清洗好自己换了身衣服出来,发现林楼杰已经带着人把院子收拾得干干净净了,连味道都恢复了原来的清新。

“你们辛苦了,都去洗洗,换身干净衣服,今天中午的菜谁都不用动手,我亲自下厨给你们做豆腐菜系。”

众人欢呼起来,唐木一身脏兮兮地也回来了,听到有豆腐吃,也开心得不行,“多做点,我今天跟大象比了下手劲儿,消耗大,得补回来。”

“吃撑你都有的。”林晗玉朝着浴室的方向一指,颇有些嫌弃地道,“赶快去洗洗吧,我先去豆腐坊拿些材料。下午跟你去军营!看诊。”

因为早上起得晚,林晗玉取消了午休,吃了饭就直接和唐木一起去北营。两人一人一匹马,半个时辰就到了。

哨楼的士兵远远地就瞧见了,手里的小旗挥舞了起来。

林晗玉从没有到过兵营,内心还挺期待的。

她小时候有一次爬山,迷了路,误闯进树林里的兵营,一个穿迷彩军服的士兵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吓了她一跳,不过也是幸亏有了那士兵指引她才安全下了山。

两人来到营地栅栏前下了马,发现秦同早已带着几个兵夹道准备欢迎了。

唐木望着秦同三秒钟,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胡子胡子,你居然舍得把胡子给剃了,而且…重要的是…”

唐木笑得捧腹,说到一半说不出来了。

林晗玉望了望那校尉,刚才听唐木形容时她脑补的可是黑旋风李逵,可是眼前这个分明是豹子头林冲,英俊帅气的很呀。

见唐木笑,秦同窘了,走过去一掌拍他肩上,“姑娘家面前,你小子好歹给我留点面子。”他不是怕满脸的络腮胡吓到人家小姑娘么,不然才舍不得剃掉专装凶悍门面的胡子。

“行,不笑你了,只是…”唐木望了他一眼,又忍不住笑了一声,秦同发火前,他赶紧拍他肩,“干正事干正事。”

秦同警告他一眼然后朝林晗玉拱手,“多謝神女前来,伤员都在里面了,请跟我来。”

一片阴凉的树阴下早已放好了桌椅竹册和笔墨。对面地上排得整齐坐着一溜伤兵。

见他们过来,所有人刷地一下全站了起来,就算有伤痛也把腰身挺得笔直。

“恭迎神女入营。”众兵齐声一吼,中气十足。光听这声音还真没什么病态。

林晗玉也不客气,坐了过去直接叫号开始了。

“第一个。”

一个病人出列,迟疑着走过来,稍近一点,林晗玉便知道他为什么迟疑了。他身上有阵恶臭。

“神女,我的手,还能救么?之前的大夫说只能锯掉,可是锯掉我就不能再留在军营了。”那士兵把林晗玉当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期待而真诚的目光让其他人看到都为之而紧张。

林晗玉看了看他的手,右手手心一道切口已经化脓溃烂,恶臭难当,而且整手红肿热痛。

这是伤口感染引起的蜂窝组织炎,因肿胀而痛的痛非一般人能忍受,他却能忍住,只想保住一手。

林晗玉心生侧隐,明知困难也愿一试。

她在竹册上写下两个方,一个内服,抗菌消炎,一个外敷,拨毒化脓。

“两天后我再帮切除腐肉,引流脓水,至于是不是能保住这手,也只能边治边看。”

“多谢神女,多谢神女。”那士兵连声道谢。

神女之名早已传遍军营,伤兵们抱着神女若医不好别人更不行的想法,不管林晗玉的治疗手段多另类,他们也接受没一点怀疑,这倒是让林晗玉少了些顾忌,治疗起来很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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